因爲,天子聘請內臣教導自己的皇妃,這在周朝的歷史上,實在不多見。除了先朝有一位從小被選入宮中以備中宮之位的文皇后之外,便再無他人。
而天子這樣的行爲,不得不讓朝中大臣們一時都感到警惕起來。這,是否表明,他已有立後之意?
而且,聖意所屬的還是,屬於外戚世家一派的幼妃曹子靜?
莫非,世人傳說的,曹家手中握有太皇太后密詔之傳言,原來真的屬實?
在眼下後位虛懸的敏感時期,這樣的重擔,對於兩位名傾一時的大學士來說,都是不輕的擔子。貴妃身份貴重,作爲先生,實在是重不得,輕不得——不知如何纔是竭盡本份?
兩人相攜而去,心中一時思緒紛揚。
這一天晚飯時分,南宮凌灃再度來到湘雲殿。
他揮退了子靜身邊所有的人,只坐在她面前,兩人吃晚飯之後,他對她靜靜的講起了一段塵封的往事。
令曹子靜覺得十分意外的是,皇帝竟然沒有任何預兆的提起了他的父皇。
光武帝南宮絃歌。
這個名字,想來周朝上下,男女老幼,那都是如雷灌頂,無人不知的。
在周朝百姓的心目中,光武帝的存在,便是神祗一般的所在。
而南宮凌灃身爲他的兒子,身爲光武帝親自選定的繼承人,卻以自己的視角,向曹子靜揭開了光武帝不爲人知的一面,真性情,與他的癡情不悔。
晚間的月色清新如洗,南宮凌灃的聲音低沉如歌。
他說,在我很小的時候,我便知道,這世間最強大的一個人,便是我的父皇。當時他有很多個兒子,還有從小就被冊封了太子的長兄,但是,他卻並沒有對任何一個兒子有過屬於父子之間的親暱。
而後來我漸漸長大,才知道,在這樣英偉的父親面前,任何兒子都會平凡的毫不起眼。
因爲父皇建立的千秋功業實在是太大了,他的政績,可謂是無人能比。
父皇能征善戰,曾四徵西域,平定南夷,攻下了大小無數城池,創下萬世不拔的基業。
站在皇朝堪輿圖前,任何人都會覺得熱血沸騰。開國百餘年來,我朝的疆域從來沒有如此的浩瀚。每年歲貢之時,萬國來朝,衆夷歸化。那是何等榮耀的場面,振臂一呼,彷彿天地皆臣服於自己膝下。
我曾經陪着父皇,站在承天門上,聽萬歲山呼,聲震九城,連我們這樣的無知小子都覺得山搖地動,氣血澎湃。而父皇卻連一個微笑都吝嗇給予。
他常常不過在城樓上略站一站,連一刻功夫都不肯停留,便會命人放下簾子,徑直回西內去了。
彷彿這一切世上的無上繁華,在君王驕傲冷漠地眼底,不過是過眼雲煙。
有這樣一位父皇,我有時候覺得,自己即便是再努力,也是永遠也望塵莫及的。
這種感覺,有時候讓我十分的挫敗。
可也督促着我繼續努力,在不爲人知的陰暗角落裡,我流汗流血,爲的就是,希望有一天,父皇能看到我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