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午,雅香閣中茶詩會照常舉行,待到蘇淮推門而入時,裡面已經是滿席,似乎並沒有給她留位置。
她白紗遮面,一身素衣,頭上也只簪着一支楠木簪子。
見着新來的人,原本茶詩會中寂靜的氛圍順勢就被打破了。
阿和跟在蘇淮身後幫她掩上門,一轉頭果真是見着廂房中一幫鶯鶯燕燕皆是打扮的花枝招展。
她頗有些憋屈地跟在蘇淮身後,只是又見着自家小姐站着不動了,這才發覺這茶詩會上根本就沒有她家小姐位置。
還沒有等阿和上前理論,一些難聽的閒言碎語就傳入兩人的耳中。
“切,閨德不好也就算了,還長得不好看,真不知道這種人怎麼還有臉來,要是我,給家裡丟了這麼大的臉,早就一頭撞死得了。”
看向離自己坐的最近的那個富家千金,見那衣裳布匹,半點比不上自己身上穿的這一襲素衣,蘇淮的臉上浮現一抹和善的笑。
繼而視線一轉,又看向了她右側腰間掛着的那個香囊。
雯?
今早來之前,蘇淮就已經拿到了父親遞給她的一份茶詩會名單。
若是她沒有記錯,在場這十二個人中名字中含有“雯”這個字的應當只有禮部尚書家的女兒劉雯。
倒還真是她想錯了,原以爲禮部尚書會專門給他父親遞帖子是一番好意,來這茶詩會上,禮部尚書之女也應當會與她爲善。
蘇淮的眼角露出一抹嘲諷的笑,這一次的她終究不如上一世那般善良,有些東西總是要討回來的。人善被人欺這個道理,她已經太明白了。
正想着該如何對付眼前這人,一道尖銳的聲音就打斷了她的思緒。
“六皇子到——”
隨着太監的一聲高喊,衆人紛紛的跪在了地上。
“六皇子萬福金安。”
一腳跨進門檻的陳琰滿目的好奇,環顧了一下四周,視線在蘇淮的身上停留了一秒,繼而一本正經的對着跪在地上的人道:“都起來吧。”
“謝六皇子。”
蘇淮雖也是恭恭敬敬地跟着照做,心中卻亂成了一團。
他怎麼也來了?按理說這茶詩會是閨閣女子談詩作,賦文弄墨的地方,男子是當是不該來的。
在場的衆人也是一臉疑惑,心裡面多多少少有些不安。
見着所有人都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沒有入座,陳琰徑直往裡面走,在路過蘇淮的時候腳步明顯頓了一下。
正當蘇淮往後退一步,想要避開他時,陳琰又一步往前走,絲毫沒有猶豫的走到坐在整個包廂正中間的那個女孩身邊。
“我能坐這兒嗎?”陳琰擡起頭問。
沒想到六皇子會突然走到自己身邊的陳湘湘怔了一下,繼而點頭如小雞啄米般。
“六皇子請坐,您請坐。”
待到陳琰坐下,讓所有人都入了座,站在他身旁的陳湘湘,不知是該坐着還是該站着。場上根本就沒有多餘的位子。
見着在場還站着兩個女子,陳琰倒是頗爲大方的將身子往旁邊挪了挪。
“你就坐本皇子旁邊吧,不用拘束。”他拍了拍半邊墊子,對身邊的陳湘湘道。
待到陳湘湘湘也落了座,陳琰就像是沒有看到還站在場子中央的蘇淮一般,竟是直接招呼起在場的各位貴女吃起來喝起來。
曲水流觴,這場茶詩會終於開始了。
不知是誰家的侍女,站在整個場子的中間,雙眼用布蒙着,開始一下一下有節奏的敲打起鼓來。酒杯順着水流起起伏伏,從每個人的面前掠過,很快就到了蘇淮的眼前。
見着鼓聲還未停下來,蘇淮也不慌不忙,只是伸手擋住了這水杯繼續往後面的人-流動的趨勢。
所有人皆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蘇淮這一舉動,唯獨坐在陳湘湘身邊的陳琰只專心的剝着手裡的葡-萄,眉頭微不可見的皺了一下。
沒一會兒鼓聲就停了下來,水杯依舊在蘇淮的面前。
蘇淮莞爾一笑,絲毫沒有爲她剛纔的舉動感到任何的羞愧。
“承讓。”蘇淮淺笑着拿起了酒杯。
“你這不合規矩!”跪坐在離蘇淮不遠處的劉雯怒不可遏的站起身來,指着蘇淮便罵道。
一直都沒有擡頭的陳琰這纔看起來站在門口不遠處的蘇淮:“蘇小姐也是第一次參加這種茶詩會吧?無妨事不知者無罪,既然蘇小姐攔下酒杯當是有詩作要談,不如就請蘇小姐上前來吧。”
蘇淮頷首,臉上神情諱莫如深,幾步走上前去,站在了整個房間的最中間。
“若是我記得不錯,這曲水流觴又沒規定過,參加者不能伸手攔下酒杯,只規定了這酒杯停在誰面前,誰當賦詩一首,因此我剛剛的行爲並沒有違背規矩。”
還坐在位置上的劉雯,一瞬間臉都氣綠了,但也只是緊緊的攥着筷子,念在六皇子在場,不敢隨意發作。
蘇淮這纔不緊不慢繼續道:“臣女不過是有個問題想要問六皇子,‘自幼曾攻經史,長成亦有權謀。’六皇子可知道後面一句是何?”
只單單聽了這麼一句,陳琰的臉色驟然就變了,只是看着就知道是在隱忍着沒有發作罷了。
“蘇小姐當是說笑了,本皇子平日裡在宮中唸的皆是諸如四書五經此類,怎會了解這些閒句。”他臉上的笑容依舊是純真燦爛,似乎真是一副什麼都不懂的樣子。
看到這兒,阿和才大致明白了。
原來昨天小姐說的今日要釣一條大魚,就是六皇子呀。
蘇淮倒是不緊不慢,一口飲盡了杯中酒:“六皇子不記得了呀,只是臣女那日在殿中偶然翻閱六皇子的《史記》之中就夾着這首詩,挺長的,恰好臣女就記得前兩句,後面兩句,真是令人望而生畏呢。”
“六皇子難道不想知道後面兩句是何?”還未等陳琰回答,蘇淮就繼續裝作不經意地開口,“臣女可以說給六皇子聽‘恰如猛虎臥荒丘,潛伏爪牙忍受’。”
“六皇子覺得此詩何如?”蘇淮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