桴怡院裡,自從蕭老夫人帶着蕭海含來孫府走一遭,大夫人痛哭了一場之後,一切又都歸於平靜了,但上官總覺得這種平靜是暴風雨來之前的預兆。
“那位劉大夫是被安置在客房了吧?”上官單手輕輕託着書卷問道。
“是主子,劉大夫從入府以來就一直在客院安排的房間住着,白天給大夫人熬藥,有時候會出去,但從來不會耽誤送藥的時間,且每次都是親自料理,不讓別人觸及。”
“恩,很好。”
“不過小姐,院子裡最近已經有很多不好的傳言在說了,說您……說大夫人自從病了之後三小姐、四小姐多次過去探訪,但您都一次沒去過,說您作爲義女,並沒有盡孝膝前……”
怕這還是好聽的,更難聽的也是有的,“哦?別人願意怎麼說是她們的自由,不必理會。”
謠言不會憑空出現,沒準是大夫人就要有所動作了,上官動作輕柔的合上扉頁,脣角慢慢勾起,笑容沒得讓人望之尤醉。
人呢,有時候就是自找苦吃。
一大早,老夫人的院子裡就笑聲不斷,上官帶着綠蘿踏進屋子的時候,見玉蘭、玉竹正坐在老夫人身側說着什麼,一見上官進來,玉竹臉上笑容更甚,而玉蘭的笑臉卻是一僵,彷彿被敲擊的玻璃,出現了道道裂縫。
“三妹四妹又在逗老夫人開心?在說什麼?羅漪也跟着一同樂樂。”邊說着,上官已經在玉竹身邊下首的位置上坐下來了。
“姐姐,我們剛剛在說大伯母身邊那個劉大夫,真的是夠有趣的,昨天我們去瞧大伯母,正巧碰上他去送藥,我就掀開藥罐蓋子瞧了一眼,卻沒想到他緊接着進屋的時候就摔了一跤,一大罐子的藥啊。全都撒了,地面上什麼碎瓷片啊,藥渣子啊,到處都是。還弄得他滿身髒兮兮的,那場面叫個狼狽啊,看得我差點兒笑出聲來。”玉竹興致勃勃的講着,笑得合不攏嘴。
老夫人卻佯裝微怒,“就你,最是調皮的,你大伯母明明在養病,就去給添亂。沒個大家閨秀的樣子。”
上官淡淡笑着,聽着祖孫幾個的閒話家常,心裡卻在琢磨着剛剛玉竹說過的話。想來那劉大夫的一摔並非偶然,而是故意的。
以他素日裡的謹慎勁兒,根本不會允許別人碰到藥罐子,偏碰巧玉竹是老夫人心尖兒上的人,她要看是萬萬不能不給看的。最後索性給她看了後直接將藥罐子全都砸了再重新熬,也好過因爲藥被動了手腳而讓大夫人受到傷害。
真是以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難不成所有人都是抱着害人之心接觸你們的?
“羅漪啊?在想什麼?”老夫人的話打斷了上官的思緒,她微微一笑,目光迎上老夫人,“老夫人,羅漪就是在擔心義母的病情。今年義母的身子真是每況愈下,從斷了手之後精神又時好時壞,這次劉大夫過來聽聞義母的身子正在好轉,羅漪的心才稍稍安一些。”
“羅漪還真是個聽話懂事的孩子。”門外,孫志典的聲音飄了進來,衆人先是見禮。隨即目視着孫志典大步邁進,“既然羅漪這麼擔心你義母的身體,那就親自去瞧瞧……”
老夫人眉頭一皺,目光深沉的看向孫志典,並沒說話。
上官臉上笑容不變。“這個……義父也是知道的,從羅漪進府以來,義母就不甚喜歡羅漪,現在正是義母身子恢復的重要時間,羅漪雖很擔心義母的狀況,但很怕過去看了義母之後她會因氣惱而影響了康復,如若是這樣,羅漪的罪過可就大了。”
原本上官以爲這次大夫人的安排僅限於她們母女,但看孫志典這無事不起早的樣子,估計也有他一份,好啊,一家三口齊上陣,看你們要唱什麼好戲!
孫志典臉色如常,照着上官的話往下說,“羅漪你有所不知,劉大夫醫術雖不凡,但近日你義母卻開始嗜睡,一天有多個時辰都在睡着,爲父是想着這該不會有什麼蹊蹺吧?所以想讓你過去瞧瞧。”
看孫志典這架勢:一招不行,再出另一招。
上官這陣子故意躲避不去大夫人的院子,甚至來回走路的時候都離得遠遠的並不靠近,誰讓現在風口浪尖上,萬一大夫人出了什麼事情,那些個找事兒的難免不會往自己身上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況且她還一直在等着人皮香囊的作用,但聽如今孫志典的話,自己是非去不可了,既然你們要主動出擊,那我就意思意思的接下來好了。
上官臉上露出吃驚的表情,“嗜睡嗎?可是我聽聞義母服了劉大夫的藥身子好多了啊,怎麼會嗜睡呢?”
“哎,爲父就是擔心這個,所以才讓你過去瞧瞧,多少你瞧過了我也放心一些。”說的好像他多信任上官一樣,實際上不過是找個由頭把她騙過去罷了。
上官心中冷笑,回道,“說來慚愧,因爲賈安侯府來的那位劉大夫太過盡職,一心包下了義母的所有制藥過程,所以羅漪也不好參與什麼,若是義父相信羅漪,羅漪倒是可以抽空過去瞧瞧義母的身子……”話語中透着十足的勉爲其難。
言外之意,這可是你求着我過去的,若是出什麼事情別怪我。
“好,既然羅漪答應了,那我就吩咐下去,讓你義母院子裡的人好好準備着。”
“恩,正巧,昨日我的藥箱被綠蘿拿出去換了,既然劉大夫在,那羅漪就用劉大夫的工具好了,不知義父可否先跟劉大夫知會一聲?這樣也好讓義母放心一些。”換言之,我空手過去,不論驗病還是治病都用你的材料,扣黑鍋你也扣不到我的身上。
孫志典嘴角一抽,隨即很快的掩飾住了,“好,好,羅漪答應了就好。爲父這就命人去準備。”說着,起身跟老夫人道了別,徑自離開了。
老夫人也不看孫志典一眼,直接拿起旁邊的茶盞抿了一口才道,“羅漪啊,你過去桴怡院的時候叫上玉蘭和玉竹,莫要自己過去。”
話雖說的隱晦,但上官還是聽得出來的,老夫人也感覺出事情的不對勁了,所以才讓她帶着那兩姐妹一起,唯恐出事沒人給她作證。
上官感激的看了一眼老夫人,只是點了點頭,並沒說其他。
次日快午時的時候,玉蘭玉竹兩姐妹便跟着上官一同來到了桴怡院。
從三姨娘在桴怡院出事情,大夫人又是擺驅魔壇又是搞其他花樣之後,院子裡便再不現原先的生氣,到處死氣沉沉,雖是夏末,但其餘地方皆花草爭豔,生氣盎然,這裡卻仿若久無人居,穿過院落的路終於來到大夫人居住的房間。
走在最前頭的綠蘿剛要敲門,門卻自動開了。
屋內,秀雲正雙手扶着門扉,見門外的是上官等人頓時喜上眉梢,“郡主您來了啊?一大早老爺便吩咐過來讓奴婢和大小姐在這兒等着您把脈,快請進吧。”
孫玉晴也在?看來果然有事情。
上官心裡暗自思忖着,面上微微一笑,“好。”
屋內,因窗戶緊閉所以暗淡無光,不僅如此還有一種因潮溼而發黴的味道,越往裡走味道越是濃郁。
孫玉晴見上官來了,面上堆着笑容從大夫人牀邊迎了過來,“你們來了啊?快請進吧,母親剛剛服了劉大夫早上熬的藥已經睡下了,羅漪你可以直接診脈。這是剛剛劉大夫留下的藥箱,他說工具什麼的都在裡頭。”
一旁綠蘿會意,將藥箱打開,上官淡淡掃了一眼,還真是一應俱全,玉蘭玉竹兩姐妹在不遠處坐下便一聲不吭的看着這邊上官的動作。
上官將藥箱裡的脈枕等東西取出,隨即放好,望聞問切了一番後,很快寫出了一個藥方子,“玉晴,由於義母的右手無法診脈,所以只能單從左手來下判斷,她之所以嗜睡或許跟劉大夫藥方裡一味‘黃精’有關,想來劉大夫用黃精是想解決義母最初因失眠多夢夜裡睡不好覺的問題,雖說這味藥前幾日已經停了,但多少也會對義母的身子有影響……我就先開一副方子,緩解一下義母嗜睡的問題。你看怎麼樣?”
孫玉晴臉上掛着得體而又虛假的笑容,柔聲說道,“姐姐是名醫,你說的話玉晴自然沒有不信的道理,就按姐姐說的好了。”
竟然乖乖聽了?玉蘭和玉竹相視一眼,皆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到了驚訝之色。但她們的理解僅到此層而已,其實一直以來孫玉晴對上官有仇意,這點雙生子姐妹都是看在眼裡的,只是她們在後宅摸爬滾打的時間並不長,還研究不透徹孫玉晴的真實心理,當下只是替上官擔憂,有些微危險靠近的預感,不知道今日這一關她該如何度過。
孫玉晴目送着綠蘿拿走藥方子,眼睛卻微不可查的眯起了一個危險的弧度,上官羅漪,害我們母女至此的人,卻想着穩坐高位嗎?什麼魯陽郡主?什麼北夏第一治毒之手?今日就讓你身敗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