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座十中,上官羅恆和夏明遠兩人分別把左右兩個耳朵貼在門扉上,兩張臉相對着,聽得仔細又認真,直至太子憤然離開對面雅座,兩人才齊齊擺直了身體,嚴肅的臉瞬間如春日中初初綻放開的花朵般燦爛。
“趙興!趙興!”太子離開後,雅座一中只剩下夏明昭一人,他定了定神,首先喊了自家奴僕過來。但良久過去了,趙興還沒有出現。
夏明昭突然意識到不對勁,緩步走出了雅座一的門,走廊裡寂靜無聲,連個人影都沒有,被剛剛太子那麼一攪和頓時顯得尤爲不和諧。夏明昭左右瞧了一眼,最終目光定在了雅座十的兩扇大門上。
屋內,上官羅恆和夏明遠皆靜靜的坐在室中央的桌案旁,連喘氣兒都不敢大聲,走廊裡細碎的腳步聲悠然在耳邊響起,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很顯然那人是朝着這邊走過來了。剛剛還笑容滿面的兩人,現在頓時笑不出來了,上官羅恆擠眉弄眼的在跟夏明遠傳信號,夏明遠卻絲毫看不懂他彎起來又彎過去的眉毛到底在傳達什麼意思。
就在兩扇門發出輕微吱嘎聲,即將被打開的瞬間,兩人的心幾乎要提到嗓子眼兒。
“殿下,殿下……”趙興的聲音緩緩在走廊另一頭揚起,緊接着是嗒嗒嗒的腳步聲,“殿下,您有什麼吩咐?”說話時還喘着粗氣。
“剛剛跑去哪兒了?怎麼都沒在走廊守着?”夏明遠的語氣裡帶着十足的怒氣。
“小的,小的剛剛去了趟茅廁,緊接着就在外頭睡着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就突然覺得很困很乏,殿下饒恕,小的下次!”
“我帶來的那些護衛呢?”
“護衛?您不是都讓他們撤走了嗎?”
“我何曾讓他們撤走?你知不知道剛剛太子來過?險些誤了大事!”
“太……太子?”
走廊裡,夏明昭和趙興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直至腳步聲都沒有了的時候。上官羅恆和夏明遠的心才終於放了下來,“沒有羅漪在,還真的是顧不到有些細節,還好兄弟們及時把趙興弄醒了叫上來。不然咱們今日的安排就全都泡湯了。”
“以老四那聰明的腦袋早晚會想到我們,不過到那時候再說吧!”
蕭府
後花園中,偌大的場院中間,擺放着一個方形的桌案,上頭是各式的香燭、神壇、燈座,還有冥紙、元寶。
桌案對面,除卻蕭豐良之外的所有主子,也包括旁支,都立在園中,前後站成了三角形狀。足足有四五十人,爲首的是賈安侯蕭大人。
管家悄悄的走到蕭雲珏身邊,低語道,“侯爺,三少爺人現在還沒找到。他一大早便出去了,我提到給老夫人和二少爺祭祀百日禮的事情,三少爺說他一直記着,會按時返回,可是現在……”
蕭雲珏聞言,拄着柺杖嘆息了一聲,“罷了。不等他了,許是在外頭忙碌一時間沒有顧及過來,海含呢?海含到了嗎?”
“恩,四皇子妃已經到了,正在院子裡換衣服,由於這次是偷着過來的。所以沒有太過張揚。四皇子妃是從側門回門的,且待會兒就要立刻回府,以免此事宣揚出去了,造成不必要的影響。”
蕭雲珏低沉嗯了一句,便不再言語了。深沉着表情,皺眉看向面前的桌案。
北夏禮制,如蕭海含這般嫁入四皇子府的,便是皇家的兒媳婦了,無論母家出了什麼喪門的事情都不得掉眼淚、穿素服。若想參與跟喪事有關的儀禮,就只得跟今日蕭海含一樣,偷偷的。
蕭海含換好了素服便被丫頭們簇擁着從自己原先的閨房走出來了,看到花園中擺放着的几案的那一刻,眼淚瞬間模糊了雙眼。
見人都到齊了,蕭雲珏這才上前兩步,接過管家遞過來的高香,高高舉起在頭頂,俯身一拜、二拜,就在第三拜剛剛彎下腰去的瞬間,動作卻被花園入口處的喧譁打斷了。
靜靜站在賈安侯身後的蕭府之人,聽到花園門口的聲音後,皆回過頭張望,視野中,滿是身着官服的衙役,站滿了後花園的門口,足足有百餘人,皆腰佩利劍,面容冷肅。
蕭雲珏亦回過了頭,當看到百十號衙役朝這邊走時不由皺起了眉頭。
但下一秒鐘卻又轉了過去,將剛剛沒有完成的第三拜動作做完了,步履緩慢的走上前去將高香深深插入了面前的香壇中,“蕭府之人聽令,一叩首!”蒼老的聲線在蕭府後花園空蕩的半空中迴旋,聞聲,所有蕭府人都回過了頭,全然當做沒見過身後那些衙役般,動作整齊的跪倒下去。
“二叩首!”蕭府人的動作沒停,蕭雲珏的支配聲音也在繼續,然爲首的衙役卻是個沒眼色的,或者說他有了背後撐腰的人頂着壓根兒不怕蕭府人會怎樣,在蕭雲珏指令蕭府人繼續完成花園中的祭祀禮時,衙役頭頭兒已經走了過來。
“侯爺,小的今日是奉了皇上之命特來府中捉人的,還望侯爺成全。”
“三叩首!天地之靈保佑,吾蕭府之人無論上天還是入地皆平安順遂、長樂安康……”
“侯爺,皇上下旨,讓小的過來捉拿貴府三少爺蕭豐良,小的也是奉命行事,還望侯爺見諒!給我搜!”說着,爲首的衙役大手一揮,身後跟着的百餘名衙役立刻站成了幾支隊伍,分散開來作勢就要搜捕。
“慢着!”蕭雲珏終於回話,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冷酷,“聖旨在哪兒?口說無憑,我堂堂蕭府百年老宅,豈容得你這個無名小輩搜查?”
花園中,蕭雲珏冷着一張臉,跟爲首的衙役相對而立,他們中間隔着蕭府一衆主子,剛剛的祭祀禮之後,他們還沒有起身,跪倒着一片,俯瞰此景,着實壯觀。
若是一般人看到朝廷重臣賈安侯蕭大人如此不悅的面容早就心驚膽戰到無以復加了,但衙役們卻個個兒狀若未見,尤其是爲首的那個,面容上的倨傲簡直比賈安侯的更勝一籌,“侯爺,小的也是聽命行事,若沒有皇上的口諭,怎敢貿然闖進貴府呢?實不相瞞,貴府的三少爺就在剛剛,刺殺太子不成,逃了,太子可是今日才從護國寺返回,還沒歇息過,便身受重傷。皇上一氣之下,特命全城搜捕,現在貴府的三少爺哦不,應該說是朝廷欽犯蕭豐良,已經被懸賞十萬兩了,小的在此奉勸侯爺一句,私藏朝廷欽犯,那可是重罪,現在,小的可以搜了嗎?”
剛剛還安靜跪在花園中的所有蕭府人皆愣住了,七嘴八舌的議論着,面上皆寫滿了惶急。
其中,最爲鎮定的卻是蕭海含,“我三哥向來在太子身邊做事,深得殿下信任,怎麼會對太子下殺手呢?是不是搞錯了?”
衙役哈哈一笑,眼光銳利的瞅向蕭海含,“四皇子妃,我沒看錯吧?您可是皇家的兒媳,居然在蕭府之中身着素服,這事情若是傳出去了,不知道皇上會有何反應?”
“你?!”蕭海含登時白了臉,想辯解卻也沒了聲音。
“好了,我蕭府之人從來不會做些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你們要搜就搜好了……”蕭雲珏淡淡揮了揮手道。
爲首的衙役朗聲一笑,“果然是賈安侯爺,就是爽快!那小的就得罪了。”
百十名衙役瞬間散開了,如飛影般迅速。
“海含,脫去素服,回府去吧!”
“可是,三哥他!”
“快回府!四皇子在等着你呢!”
蕭海含頓時明白過來,祖父這是在暗示着什麼。對的,殿下表哥或許知道些什麼,“是,海含明白。”
……
“主子,蕭豐良就在城東的城隍廟中躲着,試圖給四皇子送出消息,狼旗的兄弟一直按照您的吩咐在跟着,不會露出馬腳的。”
上官羅漪輕輕捏起茶包,緩緩放入了茶壺之中,“恩……太子那頭呢?”
冬語微微一笑,“太子從竹香茶館出來便直接進了皇城,今兒個還真是熱鬧,也夠太子忙活的了,纔剛從護國寺回來,兩度進皇城。”
“這對他來說,是好事兒,有了蕭豐良這次的‘刺殺’,他在皇帝面前就是個十足的弱者了,當朝皇帝的性格最是怪異,對於自己的子女他有時候會心狠,有時候卻並不一定下得去手,就如此時此刻的太子,他剛剛被迎回來就遭到刺殺,着實勾起了皇帝的憐憫之心,如此一來,太子在朝中的地位就又穩固了一些。”
“你這樣幫太子真的好麼?”夏明遠笑得很壞,拈起上官泡好的茶就要喝下去,卻被上官搶去了茶杯,“首泡茶水是不能喝的……”
“只要是你泡的茶,我都喝……”說罷,夏明遠眯起眼睛,笑得更甜了,“蕭府的覆滅指日可待,在此之前你似乎還有什麼事情要做,說一說吧?”
“事情倒是沒有,好消息倒有一個,想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