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嬌女
寬敞的正廳內,陽光透過窗櫺斜射進來,映在溫侯爺陰鬱沉黯的面容上,竟是顯得溫侯爺一下子老了好幾歲。
耳畔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尖銳的叫罵聲,混着丫頭婆子們慌亂無比的低低哭咽聲,種種交互錯雜交織成一片,刺得溫侯爺耳膜生疼,只覺腦中一突一突的,跳的厲害,疼的驚神。
那淒厲的哭鬧聲近在咫尺,溫侯爺卻低垂雙目,一點兒餘光也不願往那邊兒瞄去,他是真的沒心情了。
哪怕知曉那哭聲裡的悲慼得有一大半是嚎給他聽的,爲的便是讓他給個臺階,不再去計較女兒做出的蠢事兒,大事化了。
可是,
溫侯爺深深的吸了口氣,再慢慢的吐出來,也沒叫胸口裡的悶氣消個一星半點兒,鬱郁的長長的嘆了口氣,溫侯爺擡手,摁住疼的窩心的額角,眼簾微合。
丟人啊!
他謹謹慎慎的當了幾十年的侯爺,爲人行事無不費心周全。而沒成想,那僅有的幾次沒臉,所爲因由,幾乎全都繞不過他這個女兒。
被人指着鼻子說到臉上,還是同一個人,爲着那一樣的事兒,確實字字點着她那女兒不守婦道,不知廉恥。他就是再厚的臉皮,也經不起這麼個磋磨法兒。
一家之主,好賴也是個侯爺,這麼大年紀還得經受一遭這個,他這心裡實在難堪啊!
這個時候,他無比後悔,自己沒耐得住妻子的唸叨,看着女兒寄來的家中,念着她病重思親,回想着女兒異地外嫁幾年,受的苦楚,忍不住的就心軟了那麼一下子。
可誰承想?他那好女兒,和好妻子啊!
竟是連身子病重這樣的大事兒做幌子,母女倆合着夥着把他矇在鼓裡,只圍着得他准許,回京都來。
若是隻如此倒還罷了。
只,哎!
瞧瞧她乾的那叫什麼事兒吧!
攔了男人車架不算,如今竟是豁出麪皮不要,直接闖到人家夫人跟前,派出一衆僕從丫鬟,當街強攔了人家,死不要臉的揚言給人家做妾。
她這哪裡是要做妾啊?
她這是要把他們一大家子踩在腳下,使勁兒的作踐啊!
屋裡除了哭聲就是哽咽,昌華公主摟着閨女嚎了一陣後,眼瞧着沒人搭腔給臺子,也是再擠不出淚來了。
其實,她本就沒多傷心,只不過是心疼閨女不得心願。要說心裡真有什麼感受,卻是真的恨死了那燕王府的一對夫妻。
昌華公主拿着帕子捂着眼嚎啕,卻是恰巧遮擋住眸中那幾乎掩飾不住的惡毒。
那洛凌淵簡直是她家馨月的魔障,總也擺脫不掉。如今她家月兒以縣主之尊,情願屈居側室,已是給足她面子,沒料到,那張氏竟是如此不識擡舉,直言拒了不提,竟還敢端着張狐媚子的妖精臉兒,羞辱她家月兒。
也不瞧瞧她是個什麼玩意兒,不過憑着一張臉籠絡男人,竟還敢挑唆着洛凌淵攆上門來說些不三不四的狂妄之語,真真是膽大包天……
心裡頭越想越氣,昌華公主氣得很了,惱怒的轉頭望着低頭不語的溫侯爺,尖聲哽咽道:
“侯爺,您要爲咱們月兒做主啊!燕王府欺……”
餘下的話卻是再溫侯爺徒然狠狠射過來的眼刀裡,喉嚨猛然一堵,重又吞回肚裡去了。
不自覺的,昌華公主捂住胸口,嘴巴驚訝的大張着,嘴脣蠕動了好幾回,卻是無力說些什麼。
她從沒見過過溫侯爺露出這樣的表情,兇狠、失望、睏倦、厭惡……
厭惡?
夫妻幾十年,一向被溫侯爺捧在掌心,哄着讓着,怎的他竟是對她厭煩了麼?
他怎麼能?
怎麼能?
一向順風順水的昌華公主被打擊的不行,心裡頭心跳飛快,好容易能發聲出來,卻是細如蚊蠅的吶吶道:
“侯爺——”
溫侯爺卻是沒看到昌華公主受驚委屈的模樣兒,他煩躁的摁了摁鼻樑,沉重的聲音裡透着一絲凌厲:
“公主慎言,還是給你我留一些臉面吧!”
說罷,他自己便覺好笑的搖了搖頭。臉面?如今於他,於他這侯府,哪裡還撐得起那般奢求的東西?
只怕這會兒京都裡,已是滿城皆知,西昌侯府的馨月縣主毫無羞恥,自甘墮落,攀扯燕王府世子不得,自個人羞得暈了過去,被人擡回了西昌侯……
想到這兒,溫侯爺飛快的瞥了眼低頭垂淚,掩面落落的溫馨月,隨即立馬收回了視線,像是看到了什麼髒東西一般,再不願往那方向沾惹半分。
倘若這幾次三番視家族門庭如無誤的孽障,當真是他嫡嫡親的女兒,他真想給她撂一邊兒去,能忍着到現在不動溫馨月一根手指頭,他已經是咬緊牙關,繃緊了全身的骨頭去了。
這時候,腦海中不可抑制的浮現出桑老頭那弓着的身形,溫侯爺滿口苦澀,原先瞧不起他人兒女,如今可是風水輪流轉,該到他們家被別人看笑話了。
唉——
他這是造的什麼孽啊?
沉默了半響,溫侯爺終是又開口,對着昌華公主,冷淡了口氣,道:
“帶她下去吧,往後便叫她在家廟裡安身吧!”
事情鬧成這樣,已不是搪塞兩句就能說得通的,便是他疼自己閨女,家中其他人也是疼着自個兒閨女,不會饒過溫馨月的。
他這個族長,也不能一個勁兒的包庇徇私,月兒犯事兒也不是頭一回了,他這拜着祖宗的溫家子,也不能只佔着位置,不幹實事來的。
總要有個交代的,送到家廟,起碼他還能照看着這不省心的孽障,保她衣食無憂……
話一落地,不光昌華公主瞪大了眼睛,就連溫馨月那斷斷續續的哭聲也徒然停滯了,愕然的擡起頭,滿臉淚痕的映着哭花了的妝容,愣愣的望着溫侯爺,不敢置信,道:
“父親!”
不等溫馨爭辯,昌華公主已是被溫侯爺這句話給驚呆了,待反應過來後,立時失聲驚叫,尖利的嗓音直衝耳膜:
“不成,我的女兒金尊玉貴,怎的能到那般境地受的辛苦。侯爺,三思啊!”
昌華公主說這話可是有依據的,往前數,一國王妃自是受不來什麼苦,後來,即便是被侯爺遣送回老家,光是僕從食用、四季衣裳首飾,昌華公主是一樣沒落,往來兩地之間的車馬壓根兒就沒停過。
也就是溫侯爺睜隻眼閉隻眼,總歸是自個兒閨女,能通融的就私下裡照顧下,是以溫馨月的日子着實沒差到哪裡去。
“呵呵!”
憤怒到了極致,溫侯爺卻是被氣笑了,輕笑幾聲後,嘴角卻是慢慢的耷拉下去,眼神中的憐憫漸漸散去,隨之掛起的卻是淡淡的嘲諷,溫侯爺緩緩道:
“那依公主之見呢?”
瞧着溫侯爺眉眼之間的戾氣消散殆淨,不自覺的昌華公主暗暗鬆了口氣,後怕的拍了拍胸口,剛纔着實嚇着她了。
可見是氣得很了,到底是被人抹了顏面,也是人之常情!這麼想着昌華公主側頭瞪了眼不省心的閨女,可看着她那魂不守舍的落拓模樣兒,到底不忍心再說什麼,只心思轉了轉,一心想着先哄了侯爺迴轉過來,再私下裡教教這不省心的冤家。
打定了主意,昌華公主軟了神色,重又掛上一抹柔和的笑意,以商量的口吻,輕聲道:
“侯爺息怒,這事兒確實得怪月兒行事不周,沒個成算。也就是她這個沒個城府的才能暈着腦袋做下這等糊塗事兒,侯爺罰她,原是應當。”
頓了頓,瞧着溫侯爺扯了扯嘴角,昌華公主心底更有成算了些,也是多了些把握,聲音裡隱隱透出些許輕鬆:
“侯爺總是爲月兒好,爲着的不過是叫她得了教訓,長些記性……只是,我尋摸着,侯爺的意思應是叫月兒閉門思過罷,即使如此,擱哪裡不成呢?家廟,到底偏僻了些,她一個女兒家的,總是不太便宜,咱們也不放心不是?”
說着,昌華公主拿眼睛瞄着溫侯爺,見他沒什麼反應,嗯,沒反應就是好反應,昌華公主勾了勾脣角,轉瞬即逝,只是語氣更加輕緩:
“要月兒靜靜心也好,我想着,在家裡後院單闢出一間屋子,收拾作了佛堂,平日便叫月兒在裡頭,等閒不得出門,也同閉門思過無益了,侯爺看着,可行?”
說罷,昌華公主滿是期許的望着溫侯爺,心裡卻是已有一半的盤算,侯爺必是會應下的。
男人嘛,你給他面子,他自然會給你裡子,左右不過是自家人,給了梯子,溫侯爺沒有不順着下的道理!
而一驚一乍過了頭的溫馨月卻是死死咬着嘴脣,一眼不錯的盯着溫侯爺,心險些跳出胸腔了去。
她是真的怕了,怕沒了錦衣玉食,沒了僕從環繞。
家廟!
她打小時候,曾碰巧進去過一回,卻是印象深刻。直到如今,她心中滿滿的記憶,全都是滿室的冷清,寂靜的讓人心慌,裡頭灰衣的女人,一臉的麻木死寂,只叫她渾身發涼,涼的骨頭縫裡都生疼生疼的。
她死也不要到那裡去。
緊緊的盯着溫侯爺,這會兒溫馨月當真後悔了,她實在沒想到,她竟會淪落至此,洛凌淵竟會絕情至此。
明明不該這樣的呀!她都想的好好的。
他那正室夫人已是產下男胎,世子妃的位置做的牢牢的,無人可動。再說,再說……她容貌也比不過那張氏,年歲又打她幾許,就算許她進門,哪怕她再不樂意承認,想要得寵,怕是再艱難不過。
有這麼個沒甚威脅的人佔一府側位,着實於張氏無礙,本來她以爲十拿九穩的事兒,誰知那張氏竟是嫉妒成性,一口便回絕了去,倒叫她好生沒臉。
她也沒想着奢求其他,只卑微的盼着能留在洛凌淵身邊兒,每日能見他一眼,便心滿意足了。
只如斯心願,卻是被那張氏惡意阻攔。溫馨月腦中飛快的閃過洛凌淵鄙夷冷厲的面孔,心中滋味悲痛難辨,只恨一腔真情錯付東流!
原本,她都算得好好的,只等張氏點了頭,她這番魯莽行事也算有個交代,想必父親看在燕王府即將接她過門的面子上,也不會過於苛責她的。
從前到後,她都想的好好的呀!
只是,
——可惜,馨月縣主絞盡腦汁,也萬萬沒料到,自個兒倒貼也沒招來人家點頭,反倒是自取其辱,連着後患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