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煙恨不得咬着手帕趴牀上磨牙打滾兒,心裡頭卻是恨得不行。悲憤罵娘什麼的都不足以平息她心中火爆的怒焰。
這特麼都什麼事兒啊?
即使洛凌淵說的並不是那般清楚,張煙卻亦是知曉,怕是已有人把算盤打到她身上來了,這段時日風雨無聲,恐也是洛凌淵在外一力頂着,才叫外人沒煩到她跟前來。
如今既然能逼得洛凌淵開口,外頭局勢可想而知。
張煙拿帕子掩着腦門兒,哀嚎的翻來覆去,爪子握拳恨恨的捶着榻邊兒,捏着嗓門頓時開始無差別攻擊:
“我可要冤死了,真真是沒聽過,活人爭位子,竟拿着先去的死人來說事兒的,可真是出息哦!狗爭骨頭都沒那麼費勁兒的,這可真是……”
洛凌淵聽着媳婦兒不住的埋汰,卻是忍不住嘴角抽抽,這話說得,竟是把那把叫人眼紅心顫的椅子比作骨頭,那爭的人……
呵呵!
果然,女人是不能得罪滴!
毒舌的女人更是不能招惹滴!
洛凌淵默默等着張煙悶頭髮泄怒氣,卻是等她氣喘吁吁的倚在榻上,撫着心口一臉悲傷的小摸樣兒,悄無聲息的倒了杯茶水,小心的試了試溫度,才伸長手臂侍候着遞到張煙口邊兒。
張煙費了半天牙口,把那一家子解氣不失隱晦的噴了個遍兒,心下倒也不那麼氣了。她倒也不捨得委屈自個兒,老佛爺似的低頭就着洛凌淵的手喝了幾口,補充一下口中飛速流逝的水分。然後,使勁兒的又深深吸了口氣,再緩緩吐出來,盯着角落花架上立着的鈞窯花瓶,眼睛在那盛開怒放的花枝蕊心上停了幾秒,卻是忽的心中一動,立時轉過腦袋,伸到洛凌淵眼前,略顯急切的問道:
“那我兄長們……”
洛凌淵搖了搖頭,道:“兗州之事卻是容易打聽,衆人皆知,他們二人是沾了你的光,只是給秦夫子打雜了幾年,外帶好運的聽了些許教誨。這些卻是沒得什麼,前有先例,也有旁人的,秦夫子對他們二人並無太多厚待,這般要緊物什兒,怎會捨得交予他們?”
張煙沒了脾氣兒,白眼兒一翻:“那就捨得交給我了?”
她都不曉得原來自己這般霸氣側漏啊有木有,?
那般號令諸君,她——乾的來麼?
張煙默默的腹誹:都不會動動腦子的麼?可以不要那麼高看她的呀親,真真受之有愧啊!
洛凌淵安撫的稍稍握緊手中不安分撓他手心的爪子,粗糲的指腹緩緩摩挲,薄脣微微勾起一抹淺淡的弧度,道:
“誰讓你最得秦夫子看重,衆口鑠金,可是有不少人親看看到你每每自秦夫子府中出來,總是有小童相送,大包小包的往車上搬……”
意味深長的瞅了眼目瞪口呆的小媳婦兒,雖是情勢緊張,卻還是忍不住心底泛出絲絲笑意。其中到底是個怎麼回事兒,洛凌淵實在再清楚不過,說出來不過——貪心惹得禍。
張煙捂着臉蛋兒,她羞愧啊,後悔啊,真真是悔不當初啊啊!
就是秦夫子那兒好玩意多了那麼一點點兒,她眼饞了那麼一點點兒,然後,呵呵,順的多了那麼一點點兒……
可是,
張煙又忍不住想要哀嚎了,身形一動,卻是忍不住還想再往牀上滾幾圈兒。然而,下一秒她倏地頓住了,做賊似的透過帕子間隙偷偷瞄了眼洛凌淵,與男人戲虐的眼神將將撞上,就這麼一瞬間,張煙便羞得將眼神垂下避開,卻又好死不死的瞥見男人脣角明顯別有意味的弧度。
心裡頭嗷嗷叫了一聲,張煙猛地一下子收回視線,悄悄移了帕子,趕緊用那張不算太大的錦帕遮住她因暴露出黑歷史而羞得通紅的臉頰。
這麼貪財的一幕被重新扯出來,張姑娘真真承受不來啊!
天可憐見兒的,她雖然從秦夫子那兒順的東西不少,可是——可是,那裡頭絕壁不包括什麼令牌啊什麼的,那是真的沒有啊!
張煙真是委屈的快哭了。
好一會兒後,好歹臉上不那麼燒了,張煙才扭扭捏捏的揪着帕子,臉頰潮紅,眼淚汪汪的望着洛凌淵,癟嘴道:
“我是真不知道呀!”哪個天殺的傳的話兒,說她跟秦夫子很熟來着?
可是該出門就被車給撞死的貨啊!張煙咬着牙惡狠狠的詛咒着。
本事焦急惶然催人心肝兒的破事兒,被眼前這人慾哭無淚的一撒潑一打滾兒,不知怎的,洛凌淵那些急躁的心緒竟是詭異的被漸漸消散,此時難得的,心中很是生出一陣陣好笑的感覺,他也真是笑出聲來了。
張煙瞅着他這副看笑話的模樣兒,更是委屈了,心裡不做多想,就伸出手推了洛凌淵一下,帶着哭音兒說道:
“笑,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我說沒拿,有人信麼?哎——我說真的呢!”
眼瞅着她越哭洛凌淵嘴巴竟是咧着越大,張煙不樂意了,這怎的瞧着竟是她娛樂了世子大人的架勢呢?竟是越看越歡快了嘛!這都什麼人吶?嚶嚶~~
洛凌淵呵呵笑了幾聲,卻是長臂一攬,將張煙攬到自己身前,冷不防這一下子,張煙一下子撞進洛凌淵懷中,耳中恰好聽到男人厚重胸膛傳來的渾厚顫動聲,張煙撇了撇嘴兒,沒好氣的拿手指戳了戳男人的胸口,一下一下的:
“你倒是說啊?”
她也就是剛纔那一下子慌了一會兒,這會兒已是緩過勁兒來。說她膽兒小也好,沒見識也罷,只凡事跟兵符什麼的粘上,那都是真刀真槍的,可不是說着玩的。
尤其,這時候,那些人爭得紅了眼,那可真是什麼都能幹得出來。狗急跳牆什麼的可就不怎麼好看了。
她可不願意爲着這麼點兒莫須有的傳言,便叫燕王府並着張家,這許多人都跟着遭罪!
……可是,世子大人笑的這麼歡快是個什麼節奏?
難不成這事兒是哄着她玩兒的?
這樣想着,張煙眼珠子骨碌碌轉個不停,嘴脣一咬,卻是猛然轉身,雙手刷的一下掐在洛凌淵的脖頸上,瞪大眼睛作出一副兇殘模樣兒,呲着一口小白牙,低吼道:
“你騙我的吧?是不是,說?”
洛凌淵只垂首,肩膀抖動着,等笑夠了,纔將脖頸上一雙爪子抓下來,握在手中,搖了搖頭,眼帶笑意的看着張煙,道:
“這種事,我怎會騙你,自然是真的。”說着,頓了一下,又意味深長的補充一句,道:
“只那傳聞是真是假,便不知道了。”
張煙喪氣的耷拉下肩膀,身子懶下力氣,鬆鬆的靠在洛凌淵身側,沒精打采的嗤笑一聲,嘲諷道:
“是真是假,也不重要了。反正,那些人總會當成真的探察就是了,就算沒這事兒,人家一查,查來查去的,說不定也就有了。”
藉口什麼的,那還不是張口就來,簡直不要太容易哦!
洛凌淵聞言,微微勾起脣角,笑道:
“你……”
還沒說完,便見靜靜低頭的張煙竟是徒然直起身子,一張美人面兒扭曲成個猙獰模樣兒,咬牙切齒道:
“到底是誰說的來着,竟是潑髒水潑到咱們頭上,秦夫子那麼大年紀的人了,出個門都不讓安穩,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說着,轉頭看着洛凌淵,恨恨道:
“既然都說了是傳言,索性咱們也幫着傳傳唄!哪個誣衊的咱們,咱們也還回去就是了。既能說出我同秦夫子親厚的話來,橫豎跑不掉書院裡那些個人,能從秦夫子房門前路過的,更是有數,手指頭就能算過來的……那勞什子令牌什麼的,有沒有的且先不提,他說我拿了,我還說他順了呢!反正這會兒水混的很,那便索性再攪得混些,找咱們的茬兒,那便禮尚往來,也叫他們也不得消停纔好咧!哼!”
洛凌淵聽着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大,等着張煙說完,洛凌淵眼中的笑意已經滿的快要溢出來了。他眯着眼瞧着張煙異常利索的嘴皮子,對她這睚眥必報的小性子,卻很是消受。
張煙說完,見沒個反應,便疑惑的低了低頭,瞥了眼洛凌淵,卻是隻瞅見黑鴉鴉的腦袋,臉上是個什麼情形,可是一點兒也瞧不見啊!
沒有觀衆捧場,張煙很是失落,擡手一擰,埋怨道:
“你聽沒聽啊?怎的瞧着竟是我一人急的沒個頭腦?只看你這樣子,這事兒也不算個事兒不是?”
自問自答的嘀嘀咕咕,雖是問句,心裡頭卻是差不多肯定了。倘若不然,洛凌淵能笑的跟抖篩似的麼?
看着洛凌淵但笑不語,張煙便明瞭,這便是默認了。
真是的,張煙滿是怨念的小眼神兒嗖嗖的往洛凌淵射去,洛凌淵只是不疼不癢的抿了抿脣,手握成拳掩在脣前,作勢輕咳了聲,終是壓下喉嚨中濃重的笑意,眉眼溫和的望着張煙,輕聲道:
“那人本市想着用這消息換個前程,只是那人運氣不怎麼好,密告之人恰好是我好友,他跟我透了信兒,我們便趕在那人散播消息之前,先把他收拾了去,如今,卻是沒甚大礙,你儘管放心就是。”
張煙猜到一大半,此時更是沒甚將心放回肚裡不提。只是,她腦筋一轉,卻是不滿,道:
“那你做什麼吞吞吐吐的,要說不說的模樣兒,可是好嚇人的好麼?況且,說個話,大喘氣兒的幹甚,耍着我玩麼?”
就是逗你啊!洛凌淵彎了彎眉眼,卻是不再此刻火上澆油。
“別煩了,外頭的事兒自是吹不到咱們府裡,你只管帶着孩子安心過日子就是。”
洛凌淵哄了張煙,轉頭卻是垂下頭,沉了眼眸。
小媳婦兒雖是性子有些狡黠,待親近之人卻是坦坦蕩蕩,不用心機。只剛纔那焦急模樣兒,卻是全都爲了他。只那一眼,洛凌淵便曉得,她是當真不曉得此事的。
其實,他也是有些旁的打算,雖說傳言無據,真假不明,但不可否認,仙逝大長公主旗下精心養出來的兵甲,他們雖不曾親眼見過,但那威名卻是個個都沒少聽。
如今,冷不丁的提起,假的倒沒什麼,但是,但是,一旦那要是真的呢!玄衣衛乃父子相傳,其中武藝自是代代傳下來的,如今前人即便不在,然而,各自子孫卻也不可小覷。
這還不是最要緊的。大長公主除了打仗勇猛外,更爲人稱道的卻是——銀子多啊,相當的多!而且吧,人家拿着大把的銀子養着玄衣衛,補給,尤其是武器,嘖,那可是人手一把的陌刀、玄鐵匕首、劍駑……
那可是有銀子也弄不來的東西,其中好幾樣都是長公主自個兒改良的,除了她的玄衣衛,旁的軍隊中卻是沒法兒弄來的。
聽說,當年先皇想要來着,也沒能從長公主手中摳出幾把來,當然,前提是,那時候,他們倆已經鬧翻了都,先皇失約,長公主就再不正眼兒瞧那位了,東西什麼的自然也是要不到的。
更叫人無語的是,偷啊搶啊的什麼,那纔是真真沒戲。人家長公主那是一人一套,妥妥的按照人頭髮放的,全都登記在冊。死了就收回,沒死的卻是來子承父業這一套,說白了,那就是個養親兵的架勢亦不外如是了……反正,就是很讓人眼饞眼紅就是。
後來,長公主死前還很是強勢了一把,竟是趕着嚥氣前,暗地裡下令,將玄衣衛化整爲零,散於民間。這番突如其來的盤算,卻是叫好多人扼腕不已,總歸是沒佔得半點便宜。
而那可行號令的令牌,卻是再沒人瞧見過,幾十年過去,只傳得神乎其神,卻是不得半點兒蹤影。
如今人心浮動,竟是又起波瀾。就那這傳言而論,那令牌原是真有的,秦夫子跟大長公主頗有淵源,這中間真真假假,相互摻雜,乍一聽見,倒還真真不曉得該是信還是不信?
然,不可否認的是,他——心也亂了。
心中思緒煩雜,洛凌淵長長的吁了口氣,面色漸漸恢復淡然,眉宇間或見清明。
不過,也是,
依着秦夫子仿若養女兒一般的勁頭,那稱得上危險的物什兒,他又怎會將它交給張煙,平添禍亂呢?
兀自垂了垂眼,自嘲的笑了笑,洛凌淵自嘲道:枉費他自詡沉穩,到底還是存了一絲念想,生了妄念。
罷了!
如今倒也好,那些子消息也算是消之於無形,往後再不會有人胡亂言語,而那些前程往事,還是隨風飄散的好。
正經說來,左右得了那些又能怎樣,他又沒有那樣的野心,放於手中反而不過是燙手山藥,實則雞肋而已。
倒不如如今這般,踏踏實實,倒也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