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作爲一箇中二屬性的丫鬟,之所以能毅然決然的立在大丫鬟的位置上,就在於這傢伙總是能在最恰當的時候,給她主子送上最需要的東西。
就好比,此刻,深秋的早上,寒氣露水正濃的時候,張煙剛剛坐下,那邊兒桃子一個沒影兒,轉眼便送上來一壺熱茶,沏了遞給張煙,低頭抿幾口,渾身都熱呼呼的,長長出口氣,真是舒服極了。
小小的刺了桑氏一句,張煙眯着眼睛,垂首喝茶,卻是不再理會那礙眼的女人。垂眸望着石桌邊緣,細細瞧去,竟隱隱瞥見些微溼氣。嗯,也是,這月份兒,身子略不濟的,都得套件夾襖才能出來,不然透心肺的沁涼,那滋味可不好受啊!
呃,當然,看起來也不怎麼美觀不是?
當前不正好一位嘛!
小心眼兒的張煙透着眼角餘光,斜斜的偷瞥了眼桑氏的形狀——單薄的面容,單薄的身形,單薄的衣着,連帶着哭到一半僵住的表情襯着明暗不定的眼眸,整個人看起來滑稽又泛着微微的陰沉。
到這兒卻是很清楚了,桑氏竭力想要表現溫柔和善,張煙死不買賬,前頭這一句噎的,痛改前非這一招怕是不成了。
桑氏穩了穩心緒,置於袖中的手緊握成拳,尖長的指甲陷進手心,深深的吸了口氣,再吸了口氣,不停的提醒自己,自個兒出來這一趟有多不容易。
自打那便宜婆婆的孃家侄女給洛凌玥做了二房,她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原先被禁足,後來——也好不到哪裡去,洛凌玥本就對她心生不滿,新人進屋兒,她這寵便徹底的失了,男人再沒進過她的屋子不提,那小賤人竟是不知從哪裡打聽來的閒話,拿着她同世子一房的過往做繭,添油加醋的,給洛凌玥吹枕邊風,污衊她名聲德行,竟是攛掇着洛凌淵限制她平日行動,時刻着人看着她,說是恐她給二少爺綠帽子……
桑氏氣得要死,卻是半點兒法子沒有,往日她對洛凌玥並不上心,反而因着那人污她清白,毀她前程,讓桑氏心中憤恨,暗惱不已,哪裡正眼瞧過洛凌玥?
是以,二房一應庶務,桑氏自也模糊應付着,倒沒怎麼上心。哪成想?便是因着這一點兒疏忽,那賤人到二房後,哄着洛凌玥託付了一房管家事宜,將她這正牌夫人架空個徹底。
手底下沒個得用人,亦或是得用的卻管不了事兒,受着父母寵愛,王妃寬待的桑氏這才知道,原來,世上最殘酷的事不是嫁不了心愛的男人,而是頓頓殘羹冷炙,連喝口熱水都千難萬難——
她心裡恨得要死,可到底被人磋磨了一段時間,知道吵鬧解決不了問題。咬着牙伏低做小,隱形人似的過來幾月,又花了些心思將洛凌玥迴轉過來,男人在她屋子裡歇了幾日,她的日子纔好過了些。
按捺着性子,忍了好久,她笑意奉承着,好不容易纔叫男人點頭,收回養病的幌子,允她外出請安。
可到底是嬌養的身子,再加上心情鬱結,桑氏自己又使勁兒的往死裡作,底子卻是虧了。於是,纔有了桑氏這份兒弱不禁風的飄樣兒,叫人看了直打顫!
至於,今兒遇到張煙,正如張姑娘所想,的確不是什麼見鬼的巧合。
桑氏同張煙的敵對位置那是實打實的,絕無變更可能,桑氏也沒那化敵爲友的意思,她看張煙不順眼,卻是多方面的,女人之間或好或壞的情感,大多是從比較中得出的。除去情敵這一項不說,桑氏自己正處於人生中最悲慘時候,張煙卻是滿臉紅光,挺着大肚子,世子爺對世子妃的愛重,小丫鬟們的風聲都傳進她的耳中,旁人口中的金童玉女,情深意切,她卻聽得很是刺耳。
那倆人的幸福就像是要襯出她的悲慘一般,叫她直恨得嘴裡滿是鐵鏽味兒。被個賤妾糟蹋一回,桑氏也想過要好好過自個兒的日子,可當她心裡剛剛萌發出這個念頭,丫鬟們的笑聲私語,洛凌淵跟張煙如膠似漆的身影便在她腦中晃個不停,怎麼都驅趕不走。
她忍了又忍,還是抵不過心中隱隱纏繞的念頭,她暗自盤算着日子,知道今兒張煙一定會去王妃那裡請安,前一天特地小意溫存的哄了洛凌玥去了新開臉的一個通房丫鬟那裡,自己則早早的就起身,在去王妃院子的必經之路上候着張煙。
如今,沒幾句的功夫,桑氏被張煙說的一堵,接下來倒是不好說了。然總歸是受過教訓,長進許多,不過片刻,桑氏調整好表情,扯起嘴角勉強露出一抹笑意,轉了話題,道:
“聽說大嫂產下一雙龍鳳胎,還沒恭喜大嫂呢?您真是好福氣呢!”
呦呵!這是怎的?
這是在恭維她麼?
爲毛她只有一種汗毛直豎的驚悚感?
張煙一點兒沒被恭喜的愉悅感,臉上表情有一瞬間的停滯,卻是換上疑惑的眼色打量着對面之人,口中客套道:
“多謝弟妹掛念,弟妹好生調養身子,說不定要不多久,便能聽到弟妹的好消息了。”
這話純屬客套,可說出口,張煙才恍惚記起,前些日子,彷彿是誰在她跟前提過一嘴,說是李側妃的那個水兒姑娘有喜了,這麼說,循着規矩上——咳咳,二房的確算是有喜了不是?
果然,擡眼瞥見桑氏驟然陰沉了一下的眼神兒,張煙心氣兒頓時順暢如海,哼,整日裡琢磨着別人的男人,自己的男人就被別人給琢磨了不是?這就是傳說中的現世報麼?
張煙絕對不會承認,她心裡頭是有些,額,好吧,其實是好多好多幸災樂禍的,哈哈~~
雖然她對小妾什麼的也很不感冒,可那人若是自己對頭,便得另當別論了——嗯,她就是這麼小心眼兒!
桑氏臉上抽了一會兒,藉着拿帕子掩嘴角的功夫,揉了揉自己僵硬的面頰,臉上的笑確實撐不住了,看吧,她跟張煙果然是相剋的,總不會說到一塊兒去的。
又是一陣自我調節,桑氏重新上陣,努力勾着嘴角,語氣示好,道:
“謝大嫂吉言。”短短應付一句,話題一轉,桑氏眼睛亮亮的望過去,道:
“現下兩個孩子在身邊兒,大嫂挺忙的吧?”
張煙已經被桑氏接二連三的示弱勾起警惕,這會兒聽到這句,卻是不動聲色的含糊道:
“還行吧。”
桑氏很有精神的挺直脊背,興致滿滿:
“這是咱們府裡的長子嫡孫,自是尊貴非常,大嫂看重用心也是極爲妥當。只是,大嫂卻是得受累了。”
一副極爲關切的模樣兒,激的張煙一身雞皮疙瘩,這人一個勁兒的盼着她忙累,要是還看不出桑氏另有所圖,張煙覺得,世子大人一定會戳着她腦袋,冷臉罵她笨瓜的。
桑氏好似看不見張煙似笑非笑的目光,只自顧自的道:
“往日我與大嫂有些許齷齪,卻是我想歪了。如今在這兒,我給大嫂賠個不是,請大嫂原諒我則個,順帶着,也給我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張煙似笑非笑的看着桑氏,眼神莫名。這會兒壓根兒無須她開口,人家正自己說的樂呵呢!
果然,桑氏一副痛心棘手的悔過模式過後,又是一臉“我貼心你哦!”的表情,身子微微前傾,臉色帶了些興奮的潮紅,微微壓低聲音,笑道:
“眼瞧着大嫂勞累模樣兒,我只想着爲大嫂分擔一二。一雙孩兒總是金貴,我人笨手糙,卻是有心無力,幫不上忙。可我憂心大嫂,思來想去,卻是琢磨一個主意,不知當說不當說?”
張煙勾起脣角,淡淡道;“你說吧。”心中卻暗自腹誹,可算是到正題了,不說的話,豈不是白費你一大早的來站崗踩點兒,真是那什麼什麼人就是矯情!
桑氏對着張煙柔柔一笑,狀似不好意思的躊躇了下,卻在看到張煙漫不經心的望了眼外頭天色時,飛快的說道:
“是這樣,我想着大嫂既要照看孩子,又要顧着世子爺,兩頭加一處,怕是忙不過來。可是碰巧,我二叔家有個堂妹,今年十四,性子乖巧溫順,我便想着,叫她給大嫂當個幫手,侍候世子爺,好教大嫂騰出手來,一心看顧孩子,如此一來,大嫂身子擔子也輕省些,您看可好?”
明兒字數上會多的~~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