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地後,屋子裡寂靜無聲,好一會兒沒人反應。張煙則是木愣愣的有些傻了,低頭啃着手指,只餘滿腦的震驚不信,她真的是被這人的無恥驚呆了。到底是她心思不純潔還是怎的,爲毛這話聽在她耳中總有種歧義的趕腳?
還有,不叫叔叫什麼,真是莫名其妙!
“您說笑了。您同我爹爹同輩,稱您一聲洛叔是應當的。”張煙腆着小臉兒笑道。
“哦——”洛凌淵拖長音調,饒有意味的瞅着張煙,真是察言觀色一把精的小姑娘,還挺會哄人的,好一會兒,才慢吞吞的點頭道:“那便不換了。”
“呵呵!”張煙仰臉傻笑。
原諒她貧乏的詞彙,實在不曉得同叔字輩兒的老人聊些什麼,代購太深,沒有共同話題呀!
兩人相顧無言,一個低頭眯眼,一個仰頸傻笑,一個不願開口,一個深沉難懂,偏氣場瞧着又隱隱透着一股子相合來,這情形,真真是……怪異的很。
沉默了一會兒,張煙首先撐不住了,默默的垂下腦袋,揉了揉笑僵了的臉頰,疑惑的嘟囔道:
“欣姑她們怎的還不見來,平日這個時候都到齊了呀!”
好容易她早到一回,那倆人竟遲了,真是風水輪流轉,今兒輪到她苦等了。
雖是小聲細語,但相距較近的洛凌淵卻是聽了個清楚,聞言劍眉一挑,笑道:
“欣姑會友去了,今兒休課一天,怎麼,她沒遣人告知於你嗎?”
這是明知故問,去張府傳話的小丫頭就是他讓人給扣住的,要不小丫頭怎會自己送上門。洛凌淵狼子野心,爲着今兒好好和小姑娘說會話兒,連着自己妹子都尋個由頭打發出府了,這會兒子,外頭張府的丫頭們怕是早讓管事嬤嬤請到一處喝茶玩耍去了。
單純小丫頭們全然不知自家小姐在大野狼眼皮子底下掙扎呢!
這邊兒張煙聞言,頓時愕然不已,哪有人去告訴她,連根毛都沒瞧見好不好?轉頭直直的看進洛凌淵眼底,傻傻的搖着腦袋,悲憤道:
“沒人跟我說呀!”早知道今天就不起那麼早了,還捱了老孃一頓訓導。
“那洛小姐呢,她在自個兒院子裡的吧,反正沒課,我,我去找她玩去。”說着就想蹦躂下去,洛凌淵手一緊,牢牢的攬着張煙,
“芝蘭出門了。”
“……這麼巧?”張煙傻眼了,大家都曉得這裡危險,所以有志一同的飛遁了麼?
“嗯!”洛凌淵很是和善的給皺着小臉兒的小姑娘解惑,“聽說格物坊來了些新玩意兒,芝蘭好奇,便想去瞧瞧。”
“……哦!”沒精打采的應了聲,隨即停止無謂的掙扎,反正也逃不開。今兒她可算知道什麼叫蚍蜉撼樹?絕對實力面前,藉口什麼的都是浮雲啊浮雲!
正想表達一下對沒人關心自己的可憐心情的憤慨,不經意轉眼間,卻恰好瞅見洛凌淵眼中飛閃而過的一絲笑意。
不由怔了一怔,片刻後,唰的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頭頂上那張臉,白嫩胖爪抖抖索索的,粉嫩脣瓣微微顫動,甚至帶了絲結巴,氣憤道:
“是,是你……對不對?是你把……把人攔下,叫我白跑一趟的,是不是?”
洛凌淵眯着眼睛,等張煙控訴完,卻無半絲停頓,只悠悠然的點了點頭,黑沉沉的臉上一點兒不好意思的影子都找不到,語氣輕鬆愉悅:
“是啊!”瞅着小姑娘的一雙明眸因着怒氣亮的驚人,雙頰暈紅,很是無賴的一勾脣角,驚訝道:“我表現的這般明顯,你竟得費了腦筋纔想出麼?”
往日幽深沉謐的眸子,如今,侵染滿滿的暖色,端肅陰厲的神色間竟換成一副“你怎麼這麼笨?”的表情,直叫張煙氣了個仰倒,一口氣堵在胸口,哽得她難受的緊。
被耍了,被耍了,此時張煙的腦袋瓜子裡盤旋滾動着這三個大字!
連連做了幾個深呼吸,不成,火氣燒的她嗓子眼兒生疼,張煙氣性上來,索性也不管什麼便宜不便宜了,身子一軟,向後一靠,只放鬆着倚着後頭人肉靠墊兒,還挪了挪位置,好教自己更舒服些。
管它呢!好歹也是受過新世紀洗禮的女漢子,隨隨便便跳個舞都比這個接觸的多,有什麼呢?哼——
眼瞧着把自己安排妥當,張煙長長的吁了口氣,單刀直入的問道:
“你想幹嘛?”瞅着洛凌淵只但笑不語,張煙強忍住撓花他臉,叫他先去破一破相的衝動,吸了口氣,緩緩的壓下去,繼續道:
“明知道欣姑有事兒,卻不知會我一聲兒,洛小姐又‘恰好’不在,你專門在這兒等我,到底爲什麼?”
張煙沒說出口的是,蕭家那事兒都過去兩年了,今兒這人又提起,顯然是故意激她,好教她露出馬腳。不過話說回來,她裝不裝的跟他有毛關係?
真是管的寬。
說起來因着那事兒,也不知洛凌淵做了什麼,反正蕭四很是消停了些時候,上回出門,那廝大老遠瞅見她的馬車,立馬扭頭繞着走,速度快的跟後頭有狗追似的。還有,武府多了個貴妾,聽說是原配孃家旁支的女兒,武侯夫人蕭氏跟貴妾斗的是不亦樂乎,也沒個閒工夫去管蕭家的破事。因着沒人擦屁股,蕭林氏鬧出好幾場笑話,最後還是蕭家老二下了狠心,把她拘在家裡,這才了了。
洛凌淵一直打量着懷中小姑娘的動作,明明氣得臉頰都充氣了,卻使勁兒咬牙忍着,眼瞧着糊弄不過去了,又有所疑惑,索性直截了當,問個明白,倒也算性子坦蕩……洛凌淵眼眸一凝,不禁搖頭好笑,真是個小丫頭,跟他說着話,都能神遊出去。
心頭忽起狹促,沒有預兆的,洛凌淵掐着白嫩嫩的小臉蛋兒,問出口的卻是毫不相干的話題:
“小……煙兒,你今年多大了?”
手指緩緩摩挲,感受着手中觸感,心中卻不着調的琢磨着,嗯,又細又滑,比他見過的極品暖玉還要溫潤,水靈靈的叫人心生歡喜。
張煙飛奔天外的思緒,被臉上粗糙的觸感給驚醒,隨即聽到洛凌淵的話,反射般的一巴掌,“啪”的一聲,寬大的手掌被撥開,張煙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
“關你什麼事?”之後回敬般的,掐了把攬在腰間的手背,擰了好幾圈,一邊兒問道:“問你爲什麼,快說呀!”
洛凌淵低頭瞄了眼,隨即不在意的移開視線,小貓似撓撓似的,不疼不癢。只兀自淡聲說道:“仲修曾提起,你是天寶二年出生,如今也該滿十歲了。”他上下掃了遍兒張煙身形,還很是輕鬆了掂了掂,嚇得張煙瞪大眼睛,攬着他脖頸,生怕一個不妨被扔下去摔着屁股,他卻皺眉不滿道:“怎的瞧着跟兩年前沒甚不同,還是矮矮一團,你都長到哪裡去了?”
關你屁事!
張煙要瘋了,終是忍耐力破錶,恨恨的喘口氣,尖聲叫嚷道:“我這叫厚積薄發,懂不懂?你有事說事,別扯這些沒用的。”然後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往後再不相見最好。
“呵呵——”洛凌淵輕聲笑起來,全然不在乎張煙無禮舉止,反倒安撫的拍了怕後背,給小姑娘順氣兒,柔聲哄慰:“好了,好了……沒什麼事兒,只是想跟你說說話而已,彆氣了。”
哼哼,當我三歲小孩麼?張煙嗤之以鼻,面上順着臺階往下溜,打着商量道:“說話?好啊!那你把我放下來,洛叔您想說什麼,咱就說什麼,也省的你累着,成麼?”
洛凌淵眼皮都沒擡,淡聲說道:“就這麼着吧,煙兒不用擔心,就你這小身板兒還累不着我。”
我壓根兒就沒擔心你,好不好?張煙暗暗腹誹,反正是逃不出五指山了,只得認命道:“那個,您想聊什麼來着?”
洛凌淵道:“聊聊……你想嫁個什麼人家?”
張煙已經麻木了,“這個不歸我管,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問他們去吧!”
洛凌淵眯眼,“我在問你,”瞧着小姑娘想不也想的就要張口,聲音低沉幾分:“不許敷衍!”
嘿!真夠較真兒的,話說比我爹孃管的都寬,嗬,你誰呀你?
張煙決定不慣他這臭毛病,小臉一扭,撇嘴道:“其實,咱們沒那麼熟。”所以,有關隱私什麼的,自覺點兒,甭問了啊!
洛凌淵眼眸沉了沉,對小姑娘的疏遠尤其不樂意,目光晦澀的看了張煙半響,就在她快要頂不住,準備服軟報三圍的時候,沉聲說道:
“那就換個身份,好教咱們更親近。”
聞言,張煙驚訝望去,無措的咬着手指,好一會兒後,才探着小腦袋,神秘兮兮的試探道:
“莫非,您要給我當乾爹?”
話音剛落,洛凌淵周遭的氣息徒然一冷,神色變得危險。張煙縮了縮脖子,一臉無辜。比叔更近的不就是爹嘍,要知道乾爹什麼的都是敏感詞彙,她還不樂意的,放什麼冷氣嘛?
“煙兒,別裝傻。”冷不防的,洛凌淵擡起張煙的精緻下頜,使得兩人目光相撞,直直望進對方眼裡,再躲閃不得,看着眼底那雙黑白分明的瀲灩鳳眸,不自覺的放緩了語氣,輕聲道:“你懂的,不是嗎?”
小姑娘雖且算年幼,但該知道的,應是一點兒不落,而且,他冷眼瞧着,這小貓兒狡黠的很,也早慧的很,便是不該懂的,怕是她也瞭解了個七七八八!兩年前那一幕,他可瞧得真真兒的,一刻不曾忘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