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光慎在仍懸着靖國公府匾額的府門前心中暗歎一回,便上前叫了門。
門子還是從前的門子,態度也是從前的態度,對於季光慎這個不被嫡母待見的庶子,門子自不會有什麼好態度,只大大咧咧的直着身子問道:“三老爺有事?”那態度直象是把季光慎當成了前來打秋風的窮親戚。
季光慎犯不上與個奴才計較,只淡淡道:“老夫人和二老爺可在家?”
那門子見從前總是畏畏縮縮的三老爺竟然挺直了身子反背的雙手,儼然一副當家老爺的樣子,不由撇了撇嘴,輕慢的說道:“老爺是要上朝的官員,這會子怎麼可能在家,只有老夫人在家。”
季光慎見門子一直不往裡報,心中不免動氣,葉氏生下兒子,季氏一門添丁進口,他是特地來報喜的,這門子卻把他當賊防,簡直豈有此理。
季光慎心中動氣,語氣便硬了起來,“想不到才分府幾天,你們這些奴才便把規矩全都忘了,連府上來客都不會招呼,看來二嫂對奴才們着實太過寬厚,縱的連尊卑都不知了。爺少不得要向老夫人和二老爺說道幾句,便是分了家,也不可失了從前的規矩。”
季光慎的聲音很大,門上的家丁被季光慎臊的滿臉通紅,一個管事的小頭目原本坐在門房裡吃茶,如今也趕緊跑出來,點頭哈腰的笑道:“請三老爺安,小的這就去回稟,您先請進來略坐一坐。”
正在慈萱堂中鬱悶着的陳老夫人聽得下人回稟,略想了一想便道:“必是葉氏分娩了,叫老三進來回話。”
季光慎這才被人引着進了慈萱堂,他先依着禮數上前跪下請安,陳老夫人也沒難爲他,直接叫了起來。季光慎面帶笑容說道:“回稟母親,葉氏前兒晚上給您替了一個孫子。”
陳老夫人聞言笑呵呵的點頭道:“好好,大人孩子都平安吧?”陳老夫人有兩個嫡子一個庶子,卻只有兩個孫子四個孫女兒,對於她來說,自是盼着多有孫子的。就算季光慎是庶子,可他的兒子總也是老國公爺的血脈,而且又是已經分家分出去之後生出來的,連祖產都沒的分,這讓陳老夫人更加滿意了。
“謝母親關心,葉氏和孩子都好。等出了月子帶她們來給母親請安。”季光慎笑着回話,一時之間嫡母與庶子之間關係看上去融洽了許多。
陳老夫人又笑道:“平安就好,如今我年紀大了也不愛動彈,就不去給你們添麻煩了,鄧嬤嬤,把先前備下的東西拿來,就便讓老三帶回家去。”
鄧嬤嬤心知陳老夫人說的是場面話,她何曾備下過什麼東西,嘴上卻笑着應道:“是,奴婢這就去取,自打三老爺搬出府,老夫人可是見天的唸叨着三夫人什麼時候生產呢,早早把賀禮給備好了,單等三老爺來報喜着。”
季光慎忙又躬身道了謝,鄧嬤嬤這才轉身到裡間庫房現收拾賀禮了。
因爲分家之事陳老夫人的私庫縮水不少,是以鄧嬤嬤按着比從前給葉氏生大女兒之時的賀禮減少三成的規格備下禮物,用托盤捧了出來。
季光慎前來報喜是規矩,他壓根兒就沒想過從嫡母這裡再得什麼東西,因此只再次笑着道了謝,便伸手將托盤接了過來。完全沒有在意這托盤輕的可憐。
托盤上並沒有覆着絹帕,陳老夫人撣眼一掃,見鄧嬤嬤只准備了四對荷包和四色釵環,看那荷包的樣式,她就知道四對荷包加起來也不過十來個重不過五錢的赤金錁子,那四色釵環也都是陳年的舊東西,金子已經有些發暗,珠子也不鮮亮了。
這樣的賀禮着實是拿不出手的,加起來也不到百兩銀子,不過陳老夫人對庶子向來小氣,因此只微微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很滿意。
季光慎報了喜,見嫡母並沒有留飯的意思,便就勢說道:“母親容稟,二哥還不曾回府,按說兒子應該待二哥回來的,只是兒子還不曾去岳丈家中報喜,遲了怕會耽誤出城……”
陳老夫人立刻揮手道:“快去給你岳丈報喜吧,你二哥那裡老身自會說與他知道。”
季光慎立刻道了謝,便匆匆離開了靖國公府。自始至終,那個本就在府中,應該也送一份賀禮的柳氏卻如同躲什麼一般,自己不露面也不讓下人送賀禮過來。季光慎倒不是太乎賀禮,只是見柳氏如此輕賤於他,心中自然憋了一口氣,將原本還打算同二哥往來的心全都息了,只盡快趕往岳丈家報喜。
季光慎的岳丈是正五品工部員外郎,葉氏是他的嫡女,按說葉氏完全能嫁的更好些,不過因爲葉氏的生母早喪,父親娶了繼室,葉氏這個元配嫡女便成了繼室的眼中釘肉中刺,那繼室一直在挑撥葉氏同父親的關係,讓原本寵愛葉氏的葉老爺慢慢疏遠了葉氏這個女兒,葉氏這才嫁給季光慎這個無官無職的國公府庶子,在她的姐妹當中,葉氏是嫁的最差的一個,所幸季光慎對妻子極好,這才讓葉氏心裡好過一些。
因着有繼母的這層關係,是以季光慎到了岳丈家,竟然只是由管家接待的,管家聽說大小姐生了男孩,皮笑肉不笑的恭喜了一回,又讓丫鬟進內院稟報,少傾便有個嬤嬤送了賀禮出來,季光慎一看,連靖國公府給自己的賀禮都不如,不由暗自苦笑。只道謝過後收了賀禮,便識趣的告辭離開,也是連飯都不曾用一碗。
出了岳丈家,季光慎搖頭苦笑一回,頓覺腹中飢餓難耐,他擡頭四下看看,見不遠處有家飯館,擡腿便向飯館走去。
還沒走到飯館門口,季光慎忽聽有人叫自己:“光慎?”
季光慎一回頭,見叫自己的不是別人,正是與自己有過兩面之緣,言語之間很是投契的大駙馬嚴謹安。
迎着嚴謹安的方向快走幾步,季光慎笑着行禮道:“草民請駙馬爺安。”
嚴謹安見果然是季光慎,便笑着跳下馬來,一把拉起季光慎道:“光慎起來說話,聽說你搬到城外莊子上住,今兒是進城辦事的?”
季光慎笑着說道:“內子誕下孩兒,草民是進城給嫡母和岳丈報喜的。”
嚴謹安立刻大笑道:“哦,竟有此等喜事,恭喜光慎了,怎麼……光慎,既進了城便到我家裡坐坐,也好讓我置酒與你贏在慶賀如何?”
季光慎連道不敢,嚴謹安卻不由分說命身邊侍衛讓出馬匹,硬讓侍衛將季光慎送上馬,同他一起回了衛國公府,還命小廝飛馬回府傳話,便廚下備辦素酒素宴,此時季光慎還在爲大哥服喪,自不能用葷腥之物。
季光慎見嚴謹安這個與自己只有兩面之緣的外人尚且如此仔細周到,而嫡母和岳丈家卻那樣打發自己,心中更是百感交集,不由在心中暗道:“老話都說不欺少年窮,難道我季光慎就沒有出人頭地的一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