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李容爵士,理事會定於帝國曆567年四月十八日下午三點,在帝國大廈12樓裁決官會議室,舉行閣下的‘獨立提案’聽證會,請着正裝準時出席。理事會,四月六日。”
孟青朗讀完畢,將鎏金的帖子合上,態度恭敬的雙手交給史悅而,
“你的所求。”
“是的,謝謝!”史悅而臉上帶着笑意,撫摸帖子上“貴族理事會”的獨門標記——十幾種花朵和蔓藤聚成的圖案。據說,每一個姓氏貴族都有獨特的標記,是幾百年以前,一位出色的設計家,將它們聯合在一起,組成一個美麗的圖案,代表着“貴族自治”。
這是貴族理事會的由來,當然,現在許多圖案所代表的家族,已經消亡不在了。有些,是在歷史變遷中,沒有順應天意,最終被淘汰了;有些是陷入內鬥,消耗了內部資源,變得平庸落後。
李家很幸運,一直是最受矚目的名門望族。經歷了從封建到民主的社會變革,也在幾次產業革命中,保持了領先的優勢。在急劇變化的各種衝擊中,李氏一族始終站在風口浪尖,是時代的弄潮兒。
這也是區區“李容”,一個不滿十五歲生日的少女,一個“母不詳”的私生,理事會都如此鄭重的原因。
時間:四月十八日上午九點。地點:衣帽間。
在衆多衣服中,挑選出一件滿意的衣服,實在太不容易了。朱程程靠在休息椅上,手托腮,看着在鏡子來不斷試衣服的史悅而,“哦,說實話,你讓營養師參考服裝,真的。有些難爲我了。”
“好了,程程!你是營養師,但你也是女人。是女人,就會穿衣服。至少也會評價她人的着裝。你只要告訴我,我穿上衣服的效果如何。別說,你連基本的審美都沒有?”
“我的審美?”朱程程忍不住笑了笑,“我更適合評判餐桌和盤子裡的色系搭配。”
“唔,那也好啊?你就我是一盤菜,一盤好的菜餚,一看就會讓人又食慾。看看我,還缺了什麼?”
史悅而穿了一件寶藍色的長款連衣裙,長髮挽起,斜斜的耳邊墜下。別了一根閃亮的鑽石髮梳。整個人,彷佛女神般高貴。
朱程程吸了一口氣,“你像一盤來自北俄來的黑魚子醬。”
“啊,我有那麼黑嗎?”
“不不,黑魚子醬是魚子醬中的極品。我的意思是。它昂貴,鮮美,絕妙的口感,嘗過一次就不會忘記。不過……營養師總會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再美味,有人堅持不吃魚子,能怎麼辦?”
“明白了。你在暗示理事會的老傢伙們,看不慣我穿得這麼漂亮。”
史悅而繼續在衣帽間裡翻了翻,找出一套漢服。鏡子中,她身穿一身粉紫鑲邊斜襟長襖,藕色細褶兒裙,腰間配上如意結玉佩、貢緞繡花荷包等。活脫脫一個古代美人從畫裡走出來。
可惜美人有點懶,長長的黑髮垂下,不知怎麼梳妝了。
朱程程靠在椅子上沒有動彈的意思,“抱歉,我只會做飯。不會梳頭。而且我感覺這道菜上得不是時候。就好比……端午的時候吃糉子,中秋的時候吃月餅。不是說,不好吃。不過平常人們一般不會吃吧?”
“不合時宜?我以爲古裝更符合‘正裝’的標準呢。”
史悅而換下來,繼續埋頭在衣櫃裡翻找。
朱程程一邊吃零食,一邊無聊的看着,忽然,她將翹起的二郎腿放下,站起身,微微頷首。
某人連眼角多餘的目光都沒有,一個“走開”的手勢,朱程程點頭,然後不發出一點聲音的離開了衣帽間。
“程程,你說我穿這件黑色的怎麼樣?我喜歡黑色,可是被人逼着穿‘孝服’,我就對黑色反感了。要是實在沒有合適的,我只能穿它……”
史悅而轉過身,見原本朱程程坐着的地方,站着堂姐李睿。李睿的大家氣質更加明顯了,僅僅是站在那兒,不發一言,就掌控了衣帽間的氣場,彷佛這是她的地盤一樣。
李睿抱着胸,眼神平氏,看了一會兒史悅而穿着吊帶短褲的模樣,然後吸一口氣,嘴角勾勒出一點弧度,“四妹妹。”
“大姐姐。”
短暫的沉默了幾秒,李睿先開口,“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情。”
“是很多。”
“很抱歉,我沒幫上忙。”
“哦,你又不是聖女,我沒指望在得罪你以後,你還主動幫我。那樣,不是顯得我更小人了麼?”
李睿發出輕輕的一笑。她微微偏着頭,似乎在找一個好的切入點。
“我不是一個好姐姐。你知道嗎,我本來可以有一個跟你一樣大的妹妹。我曾經無比期待她的到來。可惜她……我父母難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我也是。容容,獨生女並不好做,尤其是父母將全部的期冀都放在你一個人身上的時候。我們需要做很多,才能比得上那些男性繼承人。”
“林珊英的事情,我很抱歉。你說我冷血,沒有人性,我,心情很難過。我可以對你發誓,我是真心想幫她的。不過後來,我也要考慮我自己,考慮我父母,考慮李氏的立場。你明白嗎?這不是簡單的‘我想要公理,我想要正義’就夠了的。李氏一族,能從當年二十多個貴族傳承至今,不是老天的垂青,而是我們一代又一代的李氏子孫,拼盡一切維護的原因!”
“我身在這個位置上,一舉一動都要格外小心。有些時候,真的是身不由己。”
史悅而靜靜的傾聽,點點頭,“是的,大姐。我理解,我明白。所以……你可以直接說來意了。別繞圈子,你知道我下午還有一場重要的聽證會,而我還需要很多時間挑衣服。”
“四妹妹!”
史悅而應聲的擡起頭,放下衣服,清涼的吊帶短褲,讓她看起來很是毫無保留的“坦誠”了。她也的確期待這種坦誠的對話。可實際上——
“大姐,你試圖緩解我們之間,有點尷尬的關係。只是,沒必要。你跟我,用一句話來說,就是‘道不同,不相爲謀’。你願意爲李家付出一切,所以我相信,某天某日,讓你犧牲我,你也不會猶豫的。這可不是我期待的姐妹關係。”
“所以,別用什麼親情感化我了。李家人有親情嗎?有,不過有很多東西都能排在親情前面。親情牌沒有用,趕緊說出你的來意吧!我真的趕時間!”
李睿看着史悅而,彷佛在看着什麼冥頑不靈的東西,又是氣怒,又是無奈。
兩人的目光對視了足足一分鐘,李睿放棄,語速很快,也沒有任何波動的道,“我希望你不要出席聽證會。”
“原因?”
史悅而眨眼問,說完,她就反應過來了,點點頭,“我傻了,除了李家的聲譽外,還能有什麼原因呢?不過,我不會聽你的。”
李睿知道別想用語言不服了,乾脆利落的走開。史悅而在後面拔高聲音,“別使鎖門、車沒油之類的小計謀,只要我一個電話,你軟禁堂妹的消息就會讓理事會上下都知道。”
“如果我參加不了聽證會,你一定不想看到那後果。”
等李睿的身影徹底消失,史悅而繼續翻找合適的衣服,只五分鐘,就將衣服翻得跟地攤貨一樣,亂七八糟的。她躺在衣服堆成的小山上,從上到下打了一個滾,望着高高的水晶燈,
“李家李家……”
“李家認了我,所以,李家不是你一個人的,也是我的。”
史悅而眯着眼睛,怔怔看着水晶燈折射的各種光彩,終於露出的笑容。
她知道穿什麼了。
……
下午三點,“李容爵士”正式出現在帝國大廈的十二樓。過往的人都驚異的看着她,投來各種驚豔的,震驚的,難以置信的目光。孟青孟白一左一右跟在她身後,緊了緊領帶,在她身側低聲道,“你一定要這樣嗎?”
“當然了!他們要求穿正裝的!我穿的還不夠正式嗎?”
當然正式了。穿西裝,打領帶還不夠正式,那什麼算?
史悅而穿着男裝來了。藏青色的小翻領西服,暗紅格紋領帶,黑色鹿皮皮靴。一頭美麗的秀髮不知怎麼處理,所以,她乾脆的帶上了假髮。走路是,她挺胸,擡頭,步伐間距很大,彷佛一個雄赳赳、氣昂昂的將軍。
“你確定,聽證會上你穿這身出席,會給裁決官們留下好印象?”
“哦,好印象未必,但一定是‘極深’的印象,對嗎?”
許久,孟青努力用贊同表情點頭,“往好處想,晉安侯一定不會答應的。所以聽證會不能一次解決,我們要做好長年累月的工作。有個‘極深’的印象,的確不錯。”
“四小姐,記住我們之前安排好的提案嗎?抓住晉安侯先後兩次要求你賠償的文件,你有且只有從戶籍上獨立了,才能做到晉安侯要求的。”
“明白!”
史悅而推開栗色的大門,大踏步走進聽證會舉行的會議室。
會議室內,頓時爲之一靜。十多個正在討論的貴族裁決官們,都停止了交談,向史悅而投來各色目光。
當中,以江世倫最甚。
他的目光,簡直想融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