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律師是我們四照原縣最優秀的律師之一,請問你不需要她來辯護,是不是已經打算認罪呢?”
“請問你的犯罪動機是什麼,爲什麼要毒害你的同學?有消息稱,‘四照原中學’存在惡劣的貴族同學欺負平民同學情況,你是否因爲被不公平的對待,纔會下毒抗議?”
“史悅而同學,聽說最初根據未成年人保護的‘認罪協議’,只要服刑十年,可是你拒絕簽字。爲什麼?”
咔咔的閃光燈,對着史悅而閃個不停。
在無死角的拍攝下,每一絲表情都會被抓拍到,別想隱藏什麼。若沒有強大的靈魂,堅強的信念,真堅持不下來。
史悅而強撐着淚眼朦朧的可憐模樣,沒有回答記者們的問題——實際上,她也不知怎麼回答。那麼多的問題,她又沒看過案卷,沒有原主的記憶,怎麼知道!故意在開庭之前接受記者的採訪,只有一個目的,公開炒秦芳芳的魷魚。
拍攝過不少律政劇,哪怕是龍套,也記得律師的守則之一是維護客戶的利益。這個秦芳芳,從頭到尾加起來,沒和她超過十分鐘的溝通!壓根沒把她當回事麼!
這可是涉及人命的投毒案!撇開當事人到一邊,連基本的問詢時間都沒有,她都在忙些什麼?
史悅而暗暗的問自己,你能信任她嗎?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哪怕秦芳芳是天下第一狀師,也不敢用啊!這是決定命運的關鍵時刻,把希望放在一個不能信任的人身上,萬一失敗,對方拍拍屁股走了,坐牢的人卻是自己!
炒掉秦芳芳之後,史悅而正頭痛應付無窮無盡的記者,忽然目光一掃,這一眼,立刻就看到了人羣中的徐鬆玲。
多虧了美貌媽媽徐鬆玲超高的辨識度,不需要多餘的語言。
史悅而一下就靈魂歸位了,臺詞一串串涌上心頭。微微一詫後,情緒如火山噴發,一發不可收拾,醞釀的更加飽滿充分了。眼神悠悠的望過去,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思念,擔憂,內疚,傷心,還有一絲不願。
如果這個世界有奧斯卡的話,史悅而一定會因爲這個眼神榮登上影后寶座。
天,她對一個第一眼見到的陌生人,演繹出生死糾纏的感覺,而且眼神非常有層次感。眷念第一,愧疚第二,還有很難發現的怨艾。
是的,一定要有怨艾。
原主兒十四歲,要是沒點反叛性格,也不會成爲犯罪嫌疑人了。
“請大家不要誤會,我不想讓秦律師繼續爲我辯護,不是我不想上法庭辯護了,是因爲,我不想讓我的父母浪費她們的養老金。他們……養大了我,可我沒有孝順過一天。我也不知道將來有沒有機會補償!我想對他們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可是,對不起有用嗎?沒有用!一想到這幾天他們受到的煎熬和痛苦,比我還多,比我還深,我就內疚的不行!”
正在這時,含在眼眶裡的一滴淚珠兒,終於滑落,似一顆斷了線的珍珠垂落。鏡頭裡的她,穿着中學生的校服,形象彷佛山中清泉,彷佛竹林裡的一道微風,那麼清純、美好,忽略雙手的手銬的話,她就是一個單純認錯的學生麼!那麼誠懇了,爲什麼不能原諒她呢?
通過電視機轉播的人們,看到史悅而此刻的模樣,多少人生出了“真想撫摸她的黑髮,輕聲安慰她”的想法啊!
人的觀感總是很奇怪的。只聽說投毒案的話,會對兇手恨的不行,給同班同學下毒的人,心底得惡毒成什麼樣子?但再看史悅而的容顏,聽她自責的話,不知不覺就動搖了。不會吧?這麼漂亮的女學生,她幹嘛要下毒?她怎麼會下毒?
以貌取人的,古今中外,無法斷絕。
“如果我犯了錯,請讓我一個人承擔。如果我做錯了事,請將所有的懲罰,都降落我一個人身上。我的家人沒有任何錯,不應該被我的所作所爲牽連……請不要傷害他們!我的弟弟,他還小,還有遠大的前途,我的父母雙親,他們只是普通人。可……都爲我的事情,背上不名譽的標籤。我真的很後悔!無論出於什麼原因,我讓自己陷入這樣的境地,讓你們背上這種污點,就是最大的錯!
已經犯下大錯的我,又怎麼能自私的爲我一人,將全家都拖入無底的深淵!
養老金,是他們半輩子的積蓄,是弟弟未來的保障。記者姐姐、哥哥,能幫我一個忙嗎?請你們轉告我的父母家人,此時此刻,我只有一個願望,希望他們一切安好。這就是全部我想說的。”
史悅而灑落數點熱淚,鞠躬後黯然轉身。
沒有記者阻擋她,有些人竟然被說動了情,暗想,這是多麼乖巧孝順的女孩兒啊!心中的天平一下子就轉移史悅而一邊了。
什麼?被毒害的有二十三名學生?先不管了,史悅而多麼懂事啊,身處險境,不是擔心自己,先想的是家人親人!她怎麼會做蠢事?一定有原因!
這是史悅而第一次危機公關。
毫無疑問,非常成功,無數在電視機前,或者通過轉播等途徑看到的,都對這個女孩記憶深刻,繼而對投毒案投入了強烈關注。
案情並不複雜,以沈申義爲代表的警局提供了確鑿的證據,從動機到作案環境,以尋常角度來看,似乎翻不了案了。但“四一八投毒案”能被評爲帝國566年最虎頭蛇尾的大新聞,其急轉直下、峰迴路轉的劇情,當真超出普通人的理解範圍,被認爲是最缺乏理性的判案之一。
讓人情不自禁懷疑,是不是某人導演的一出鬧劇?
……
“你病了?發燒了?”秦芳芳忍着怒氣問。
不到最後一刻,她還是不能相信,一個毛丫頭敢開了自己。
史悅而不看她。
圖窮匕見,公衆面前要給面子,私底下麼,就沒必要了——正如初次見面,秦芳芳連介紹寒暄的時間都省略。
“你這是作死!”秦芳芳冷笑一聲,“我不接你的案子,你以爲縣裡還有人會接嗎!”
秦芳芳纔不在意一個案件的得失,她惱怒的是被人羞辱!律師這一行也有律師的規矩,秦燕律師樓是四照原縣最大的律師樓,得罪了秦燕律師樓?哼!倒要看看最後怎麼判!
丟下一句話,她仰着頭,甩手就走。
史悅而低着頭,聲音冷淡,“等等!”
秦芳芳頓住腳步,嘴角一勾,以爲史悅而後怕了,想認錯了。可惜,花了那麼大工夫才達到目的,史悅而怎麼肯服輸?
她寧可自己親自上陣辯護,也不願意受秦芳芳的擺佈。
“把我的卷宗留下來吧。畢竟,您已經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