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悅而的表情像是在笑,也像是在哭。心底翻涌的各位滋味,酸甜苦辣,複雜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怔怔望着江世倫——此刻的江世倫,雙眸還是那麼深邃,只是比她印象中多了幾分忐忑,幾分期待,沒了從前那股子淡然平靜。
她終於明白自己跟江世倫有什麼不同了。在她心中,愛是第一位,沒什麼能跟愛比較。她願意爲愛風險,爲愛犧牲,爲了愛不顧一切。
而江世倫呢,在他心目中,愛是次要的,只是“某一種感覺”而已,許多東西都排在前面。就算他承認他愛上她,那有什麼要緊的?他可以忍耐,可以無視,可以當做不存在。
只有他所追尋的一切,都失去了,“愛”的重要才突顯起來。因爲那是他最後擁有的,得緊緊抓牢,不然也沒了。
呵呵,原來他的愛,這麼廉價。
史悅而努力露出笑容,眼角卻有淚,一滴滴往下掉。
“不。”
她聽見自己說。
無論自己過去有多愛,她都不允許自己也變得廉價。
那讓她覺得自己太可憐了!
她真希望時間永久停留,理事會決定取消她候選資格的那一天。那樣,她會恨,傷心自己得不到夢中的愛人,感嘆自己的愛情之路曲折而遙遠。卻永遠不必知道,得到江世倫的愛,也不過如此!
她從前的憤怒。努力,都算什麼呢?
“不可能了。太晚了。”
“我已經不愛你了。呵呵,江世倫。我說最後一次,我們完了。”
“你覺得,我會在你說出‘我愛你’的時候,歡喜至極的投到你懷裡,然後一臉幸福嘛?哈哈,太可笑了!如果是十年前,我會。十年後的現在。我不是傻子了。江世倫,你沒發現我跟十年前不同了嗎。我不可能留在原地等你!”
史悅而說完,覺得自己精疲力竭,有一種被掏空的感覺。她轉過身,任憑淚如雨下。
她的淚。不是傷痛,而是惋惜自己十年的感情。
走到今天,才知道江世倫的本性。要是早一點睜大眼睛,早一點知道,她怎麼可能將真情託付?
“不!”
江世倫聲音低沉,痛苦道,“不會,我不相信。悅而,你看着我。我不相信你對我沒有任何感覺。”
“感覺?你tm的說感覺?你不是把感覺不當一回事嗎?就你行,我不能?從前我們之間有多少障礙,現在也一樣。家族的。自身性格的……太多了。所以我勸你清醒一點。就像我現在想的,如果我回到十年前,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狠狠扇自己幾個耳光,清醒的面對現實——你跟我,不是一路人。”
“我們走不到一起的。”
史悅而擦乾了眼淚。覺得自己從裡到外“煥然一新”。好像脫掉了重重的殼。
當年舉行聽證會的會場突然喧鬧起來,大概是裡面正在進行的會議結束了。許多穿着西裝筆挺的男士走出來,間或幾位打扮時髦的女性,三三兩兩說着話。
其中一個朝史悅而的方向看來,眼中閃過驚奇,“悅而?”
多年未見了,史悅而還是一眼認出,“黃姐姐?”
打招呼的正是當年救助過史悅而的美麗女主播,黃瑩瑩。
黃瑩瑩笑着走過來,注意到了江世倫,但江世倫無論是經營天下影視,而是其他產業,都極少在公衆場面露面。公衆對他的印象不深。
只有一次,也就是十年前的這裡,爲憶苦思甜舉行聽證會,江世倫作爲貴族理事會代表,參加出席了。當時是有很多記者,奈何時過境遷,還從事這一行的不多了。能從十年塵封的記憶中找出片段,也不是普通人能做到了。
黃瑩瑩何等聰慧,瞳孔一縮,分明認出了,卻假裝不知道,平淡的看過一眼就轉過視線,笑着跟史悅而寒暄。
“悅而,要不是經常在大屏幕看到你,我差一點不敢認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啊!你的臉怎麼了,最近在拍什麼戲?女人要對自己好一點,年輕時候多保養,別爲拍戲太拼了。聽說你拍《不了情》的時候,爲了演出小敏被病魔折磨的樣子,兩天沒吃飯?這怎麼行呢。”
黃瑩瑩無疑是一個令人相處愉快的人。
她十分擅長化解尷尬,甚至不用史悅而找藉口,就向左右的人主動說明,“這位是史悅而啊,大屏幕上最漂亮的面孔了,誰不記得?嘖嘖,她十分敬業,你們都看過《瘋公主》《不了情》吧,爲了演出,她真是豁出去,有一次爲了演雨裡分別的戲,她生生在雨水裡拍了二十多遍!沒這麼認真的態度,怎麼能獲得高票房?”
旁邊的人呵呵笑着跟史悅而打招呼,對她臉上的青腫並不介意。
演員拍戲麼,什麼劇情都有可能出現。
要是史悅而骨瘦如柴,一臉青紫,就更像《瘋公主》晚期時候的形象了。
一起拍照的要求被拒絕了,因爲現在的形象實在不適合。不過史悅而笑盈盈的答應,一定會送上幾張新拍的電影票。
寒暄之後,黃瑩瑩笑着要請客。
“好久沒見,我倒是聽說你經常回家看望父母的,不過我也經常在外面跑,總是沒機會聚聚。這次可不能放過了。哈哈,我打電話叫上方瑩,她也一直唸叨說,好久沒跟你聯絡了。要是你不好意思,我不介意你付錢的。”
黃瑩瑩的熱情,很是讓人舒服。落落大方的笑容,顯出老友重逢的歡喜,但又沒過度。史悅而笑笑說,“好”。
至於身後的男士,誰管他呢?
哪兒涼快,哪裡呆着去!
江世倫垂着頭,一臉悽慘。前一天,最後的尊嚴體面被當衆撕開,以後貴族圈中提到他,就是鄙薄不屑。後一天,表白被拒。
他可以默默走開,躲到無人的地方舔自己的傷口。或者期待某一天,大家都把過去忘記了,重頭來過。
只是看到史悅而的背影,他慘笑着,
“我不會放棄的。”
就如他之前說的,他一無所有了,只有史悅而是他奮鬥的目標了。
江世倫開車跟在黃瑩瑩身後,不緊不慢的尾隨。
黃瑩瑩分明從後視鏡中看到了,卻依舊笑笑,跟史悅而說這段時間的經歷。
她現在已經是金城郡電視臺的副臺長了,主管經濟民生這一塊的新聞。對娛樂電影圈的事情,也有關注,只是不多,工作太忙了。然後說了方瑩,方瑩現在可是大律師,
“她啊,現在還記得代理你案件的時候。每次喝多了,就說,‘我當年怎麼那麼笨呢’‘怎麼那麼蠢’呢,還不如你十四歲時的敢作敢當!悅而,說真的,你影響了方瑩一生。要不是第一起案件就遇到你,她啊,恐怕當不了兩年律師就退縮了。”
史悅而想到過去,微笑,“我哪裡是敢作敢當?是被逼上梁山……額,是走投無路!沒有後路可退,只有一門心思向前衝了。”
說說笑笑中,黃瑩瑩將車開到西山縣一處比較高檔的酒店,要了一個包間。打過電話給方瑩,方瑩利落的安排好了菜單。等史悅而一到,馬上開席,都沒耽誤一分鐘的時間。
五菜兩湯,三個女人,說起來都是老熟人了,也沒多少講究,就是平凡的一頓飯而已。怎麼舒服怎麼來。要是她們把史悅而當成大明星,或者史悅而自以爲自己高人一等了,也許見個面,寒暄兩句,就此別過了。
方瑩結婚了,有了一個胖兒子。在外面,是威風凜凜的大律師,回到家,就是對老公小鳥依人的幸福媳婦。黃瑩瑩結婚過兩次,只是都以失敗收場,她自嘲是“嫁給了工作。”
提及了工作和家庭,史悅而也只得說,“我……沒結婚,以前有過男朋友,分手了。也有過未婚夫,但是他不喜歡我,跟別人在一起了。”
黃瑩瑩還要幫她聲討,史悅而笑着擺手,“未婚夫的伴侶,是個好人,幫過我不少忙,也是我的朋友。大概是我這個人,註定愛情的路不長久。”
方瑩沒注意到後面跟着的江世倫,哪壺不開提哪壺,“對了,悅而,你以前不是很喜歡過一個貴族,叫‘江世倫’的?你現在的身份可不是普通的平民女孩了,有沒有想過追尋一下少女時代的夢?去追一下江世倫爵士?”
“少女時代的夢?”
史悅而愕然的張大嘴。
黃瑩瑩惡狠狠的瞪着表妹,給她夾了一個肉丸子。
可惜,方瑩是一個在法庭上揮斥方遒的人,平常日常的智商,真是低到可怕。她覺得氣氛不對,但說不出哪裡不對,無能理會表姐的眼神,就藉口洗手間,遁走了。
等方瑩走後,黃瑩瑩爲史悅而盛了一碗冬筍湯,“我這個妹妹啊,還是當年的小姑娘脾氣。”
“呵呵,黃姐姐,我明白的。要說氣,我最大的氣,是當年我在監牢裡,她居然撂挑子不幹了。”
史悅而笑着說完,就見門開了。
方瑩一臉喜色,“奇蹟,我就知道悅而身上永遠會發生奇蹟!快看看,誰來了?我剛剛出門,就見到江世倫爵士也來到我們西山縣!天啊,多麼巧合!哈哈,我連忙把江爵士邀請進來了!”
“呃,悅而?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