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情的北塵天
陳家兩兄弟最後如何了,柳笑塵並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在他的心裡,陳子昂和陳子謙只是‘柳笑塵’血緣上的兄弟,與自己半點關係都沒有。
說他冷血也好,說他薄情也罷,他只知道自己根本就不喜歡陳子昂,儘管陳子昂的付出和痛苦他並不領情,卻也沒道理讓陳子昂一再付出卻視若無睹,他能做的只有當斷則斷,這樣對大家都好。
嘆了口氣繼續往回走,母親被龍飛綁走了,一時半會應該回不來,自己該去哪兒呢?正想着,耳邊突然聽到了北塵天的名字,其中還夾雜着李雅雲的字樣。
詫異的扭着,不遠處商場櫥窗中的電視機里正播放着新聞,而裡面的主角恰恰是他的母親和北塵天。
電視裡,母親臉色發白一再躲避着記者的話筒,站在她身旁的北塵天也臉色鐵青,手掌緊緊扯着母親的手腕,兩人想離開的腳步總是會被人一而再的阻攔下來。
“北塵夫人,請您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好嗎?您的公公因爲病發而住院,身爲兒媳婦的您爲什麼不守在牀邊,反而前來購買房子?這樓房您是買給誰的?是打算自己住還是轉送他人?這個他人又是誰?和您或者和北塵家有着什麼特別的關係嗎?”
女記者一句接着一句的問話讓李雅雲啞口無言,她無法回答女記者,北塵堂爲什麼會病發,她比誰都清楚,但這能說嗎?說破了一切倒黴的不止是她可惡沒人性的公公北塵堂,最直接的受害者是嘯兒,最直接的受害品卻是安豐,那是嘨兒的心血,容不得出半絲差錯。
“對不起,我們不接受任何採訪,這位女士,還有各位,麻煩都讓一讓,我們要離開了。”聲音帶着濃濃的不耐煩,北塵天也不知道爲什麼會碰到這麼多記者,本來今天他只是想陪母親買處樓房,最好是離嘯近一點的地方,先讓自己和母親安頓下來再說,可誰知道,樓房還沒看好,麻煩倒是惹來一堆。
“北塵先生先別忙着走,請您也回答我幾個問題好嗎?爲什麼昨天北塵老爺子住院時您和您的母親都沒有守在身旁?北塵老爺子是爲什麼住的院?可是你們發生了口角?您和您的母親不想就此事給出一個說法嗎?難道你們就不怕被大衆誤解從而爲自己帶來不好的影響?”
到底是做記者的,幾句話說的在情在理,好似什麼都爲了北塵天好,而北塵天若是不說出個一三五來,那就是不識好歹了。
“我再說一遍,我們不接受採訪,對於你們的問題一率拒絕回答,請讓開。”本就鐵青的臉色又沉了幾分,若不是現場人多不想把事情鬧得太大,他早就動手打人了。
“爲什麼要拒絕回答?是不想回答還是無可回答?北塵先生,您不解釋一下嗎?”
“我說了我不回答不回答,你耳聾嗎?讓開!!”被氣的狠了,北塵天怒喝着一把推開了還想問個不停的女記者,因爲沒有控制力度,直接把女記者推到在了地上,
“啊~”女記者的手臂不小心碰到了旁邊的機器,立刻整個臂彎處都紅腫了起來。
看到這一幕,剎時間一陣陣‘唰唰唰’的聲音響起,拍照片的,記錄的,議論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北塵天的臉上。
當衆毆打記者?北塵天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這年頭越是有錢的就越是不能得罪記者,而身爲安豐下一任的掌舵手,北塵天公開與記者爲敵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你怎麼能打人?”被同事扶起來的女記者氣憤的站在北塵天面前,還好只是胳膊碰到了,這要是碰到了臉,誰賠得起她?
北塵天冷哼一聲沒有說話,打人?真的打人她還沒見過呢。
見北塵天打了人還不道歉,電視機前的人們又開始議論起來,憤憤不平者比比皆是。
“你們說北塵天是不是根本就是個渣?自己爺爺住院還有閒心買房子,打了人也一副老子天下最橫的樣子,我要是有這樣的兒子,一定生下來就掐死他。”
站在柳笑塵身邊的男子越說越大聲,那副不恥其人的表情讓柳笑塵一再皺緊了眉。
北塵天是他的弟弟,儘管他現在惱了北塵天也暗恨着北塵天太讓他失望,但北塵天依然是他放在心裡幾十年的弟弟,他打他罵都行,卻容不得別人看輕了他。
“就是就是,你們看到他身邊的北塵夫人沒有?人家是陪着母親去買樓的,多孝順啊,哼,這就叫上樑不正下樑歪,母子兩都不是好人。”
另一個語氣更加不屑,不止罵了北塵天,連李雅雲也沒放過。
“真是可憐了北塵老爺子,一輩子辛辛苦苦爲兒孫掙下基業,早年時雖死了老婆卻爲了兒子沒有再娶,好不容易兒子大了娶了媳婦生了孫子,卻沒成想,臨了臨了,大孫子得了絕症去了,二孫子又是這麼個沒人性的,連兒媳婦也不孝順,想他一個身家上億的人,偏偏病牀前只有年紀不小的兒子守候在側,這份心酸,夠北塵老爺子品味的了。”
搖頭感嘆着,某位頭髮花白的老人難掩一臉唏噓之色,同樣是老人,他也有兒女有子孫,自然感觸與別人不太一樣,果然啊,富貴人家有富貴人家的壞,平凡人家有平凡人家的福,自家雖然普普通通,但咱日子過的舒坦不是?
也許是這位老人說的話觸動了更深一些人,衆人開始七嘴八舌的抨擊起了北塵天和李雅雲,好一點的只說他們不孝,壞一點的什麼難聽的都有,這讓站在臺階上遠遠避開人羣的柳笑塵越聽臉色越沉,拳頭握得死緊,眼睛冷冷的眯了起來。
“你們說夠了沒有?”一聲斷喝讓場面瞬間寂靜下來,回身,臺階上迎風而立的少年正冷冷的看着他們。
“不瞭解事情的真相你們有什麼理由漫罵?只爲一時的痛快?”掩在帽檐下的嘴脣嘲諷的勾了勾,如斯的迷人。
沒有人說話,少年含着淡淡嘲諷的目光讓他們這些剛剛罵的興起的人,個個臉頰燒紅,不知所措。
“你們都不要再說了~!!”
電視機會突然傳出來李雅雲尖尖的叫聲,衆人齊齊暗鬆口氣轉頭,電視裡,李雅雲正推開北塵天的胳膊,神情激動的站在鏡頭前。
“爲什麼要對我問東問西的?北塵堂住不住院和我有關係嗎?他害死了我兒子,是他害死的我兒子!他住院?他死了我都不會去看他,他活該,活該哈哈哈哈,大快人心啊,哈哈哈哈……”
看到這裡衆人都傻了,誰也沒有想到李雅雲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媽?媽你怎麼了?你別嚇我。”北塵天也顧不得再生氣,板過母親的肩膀仔細觀察她的神色,越看越心驚,“媽,嘯沒死,他活的好好的,您別這樣,他看到了會傷心的。”母親又陷進回憶裡了,怎麼辦?自從嘯‘死去’之後,母親的精神就一直不太穩定,那日發現了嘯還活着,雖說突然間清醒了,但仍舊不能受太大的刺激。
“嘯兒?”聽到北塵天的話李雅雲總算清醒了些,眼神茫然的看着遠方好半晌,突然推開衆人拉着北塵天就往道邊走,“對,我不能讓嘯兒傷心,我們回家,回家見嘯兒去,小天,快點回家。”
她沒犯病,她只是聽到別人一再說北塵堂如何如何,自己和小天又如何如何,心裡有點接受不了而已,她不去醫院看北塵堂怎麼了?就像她說的,北塵堂死了她都不見得去看上一眼,他活該。
“好好好,我們馬上就回家,回家。”擁着母親打了輛車,北塵天與李雅雲一同坐進了車裡。
身後那些記者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是沒有一個人再敢上前了,他們都不是傻子,李雅雲剛剛的樣子再結合後面說出來的話,心中隱隱有了一個答案,也許李雅雲又瘋了。
只有瘋了纔會是非不分,纔會說什麼公公殺死了兒子這樣的話,沒聽李雅雲剛剛說嗎?她兒子沒死,她要回家看她的兒子去。
鼻子有些酸,曾逼着李雅雲回話的女記者羞愧的垂下了眼簾,她怎麼這麼笨?李雅雲精神不好這在圈子裡早不是什麼秘密了,所以人家公公住院兒媳和孫子不守在身邊當然是有原因的,怕是李雅雲認爲北塵嘯沒死,想給北塵嘯買房子,而怕母親自己出門不安全,北塵天這纔不得不緊跟在母親身邊的吧?
不然怎麼解釋北塵天和李雅雲明明做的不對,北塵家其他的家人卻沒有發火和質問?顯然,北塵家的人都知道李雅雲又頭腦不清楚了,北塵老爺子又病重身邊離不開人,自然只能無奈的讓北塵天哄着李雅雲玩了,唉,果然,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北塵家還真是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
很多與女記者有相同想法的人都沉默了下來,特別是剛剛被柳笑塵嘲諷過的人,幾乎個個都尷尬的咳聲不斷。
想來也是,李雅雲和北塵天一個是唯一的兒媳婦,一個是未來安豐的接班人,沒道理北塵老爺子住院他們卻出來買房子,那麼答案就只有一個,李雅雲病了,李雅雲說想買房子,所以北塵天不得不陪着李雅雲來走走過場,至於爲什麼脾氣不好還打記者,這更好解釋了。
最親的爺爺重病在牀,最近的母親神智不清,家裡一團亂還得對着母親賠笑臉,北塵天的心裡一定痛苦極了吧?發發火算什麼?他不過是推了下人,又不是故意讓女記者摔倒的,情有可原,別人不應該怪他。
得,腦補之後,北塵天的形象由剛開始的人渣迅速上升爲現在的大孝子,這也算他的意外之喜了吧?
賓館
柳笑塵匆匆推開門,看到母親好好的坐在沙發上,這才暗暗鬆了口氣。
“媽,是不是累了?”母親的臉色仍舊不太好,但好在神智很清明,並不像病發的表現,想到母親在電視上又是罵又是笑的樣子,柳笑塵轉過頭狠狠的瞪了北塵天一眼。
他明知道北塵堂住院影響頗大,怎麼還是陪着母親上街了?只是上街也就罷了,爲什麼還要買房子?這不是糊鬧嘛。
也怪自己,因爲不想再提北塵家,昨天晚上就沒有細問母親離開北塵家的情況,如今聽說北塵堂住院,想來這事兒不簡單。
“嘯兒。”李雅雲拉過兒子的手緊緊握在手中,“媽今天是不是又闖禍了?我當着那麼多人的面罵你爺爺,他們還不知道要怎麼寫我,嘯兒,若是……”咬了咬嘴脣,李雅雲只是遲疑了一下就又接着道:“若是來這裡太麻煩你以後就別來了,媽沒事,睡一覺就能好。”
今天的事情太轟動了,是她考慮不周,不該因爲急着和兒子靠近就忽略了其它事情,北塵堂纔開過記者會,社會各各方面的語論還沒有消退就又趕上北塵堂住院,自己和小天不躲着點反而跑去買樓,怎麼想怎麼有點白癡。
失落落的低下頭,自己果然什麼都做不好,除了當一個合格的貴婦人以夫爲天以子爲福,其它的,什麼都不懂,那嘯兒會不會嫌棄自己這個無用的母親?
柳笑塵的眉心有點抽,母親小心翼翼擡頭偷瞄他表情的樣子,讓他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另一位母親,大概因爲發現自家兒子的性格不再如從前般怯懦,母親也慢慢放開了自己,活的越來越像個小孩子,偶而犯了錯還會老老實實坐在一旁偷偷觀察他的臉色,那表情和眼前的這位母親一模一樣,差別只在於眼神。
“媽,沒事的,什麼麻煩我都處理得來。”喟嘆,他怎麼會拋下母親不管?這是他盼了兩輩子的人呢。
“真的?”眼睛‘唰’的一下子就亮了,“我就知道嘯兒最好最有能耐了,媽信你。”兒子在對着她笑噯,不是臉上笑而是眼睛在笑,很暖很暖的笑。
“好了媽,你睡一覺休息休息,我和小天有話要說。”朝北塵天招了招手,柳笑塵轉身走進了北塵天的屋子。
北塵天一愣,嘯主動找他說話?自己不是在做夢吧?
“小天,想什麼呢?你哥叫你。”推了推傻呆呆的兒子,終於放下心的李雅雲美滋滋的回房睡覺去了。
推門,慢慢走進去,小心的關門,見柳笑塵沒反對,反手又將門鎖上了。
垂着頭站在柳笑塵三步遠的地方,北塵天居高臨下的看着坐在椅子裡的柳笑塵,從昨天到現在,這個人只是拿他當空氣,來來去去連個招呼都沒有,如今想說什麼?苦笑,還能是什麼?不過是訓斥自己沒有照顧好母親而已。
不過這也不錯,好歹自己還能和他說說話不是嗎?有母親在,嘯這輩子都和自己斷不了。
“說吧,你和母親是怎麼離開北塵家的?”垂着眼簾,柳笑塵淡淡的開口。
見柳笑塵這樣,北塵天又想苦笑了,竟連看都不願看他了嗎?這個人心硬起來,比誰都狠呢。
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北塵天就是有種衝動想讓柳笑塵知道他爲柳笑塵到底做到了哪一步,於是將自己和爺爺的對話,包括自己心中所想,一字不落的學給柳笑塵聽,看着這個人終於擡起了頭,終於將目光放到了自己的身上,緩緩勾了勾脣角,夠了,自己不算白白付出了。
沉默,靜靜看着北塵天嘴角滿足的笑,柳笑塵只能沉默,他沒有想到,北塵天所謂的被逐出家門,理由竟然是他,而母親同樣也是爲了他。
頭痛的揉了揉額心,北塵天,即使你付出的再多,我還是不會接受你,這一點你比誰都明白,你又何苦拿一切做賭注?
“嘯……”雙手撐着椅子的扶手,北塵天將柳笑塵圈在了身下,“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有用沒用值得不值得是我決定的,與你無干,你只要按照你的心意走就行,或是冷漠,或是拒絕,我都受得了,我會等,等到你心中沒有了怨懟,等到你心中有了我的影子,到那個時候我會狠狠握住你的手,讓你一輩子都離不開我。”
仰起頭直視着北塵天的眼神,柳笑塵還是沒有說話,久久,“有時間去看看北塵堂吧,那畢竟是你的爺爺。”話落,推開北塵天的胳膊站起身,“我有事先走了。”
“等等。”一把拉住柳笑塵的手腕,“我說了我現在和北塵家沒有關係了,我只是北塵天,而不是北塵家的孫少爺。”嘯不能將他推回去,他的世界在嘯的身邊。
“不再是北塵家的孫少爺?以你對北塵堂的瞭解,他真的會放過你嗎?”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譏諷,母親只是北塵家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物,而北塵天不是,他是北塵家未來幾十年之內的搖錢樹,北塵堂再愛權愛財也活不了多久,等享受夠了他就會想起北塵天的好處,那麼隨之而來的麻煩也就降臨了。
“我……”說不出話來了,是的,他了解,爺爺不會放過他的,在爺爺的眼裡,等他死後,北塵家還要自己來扛,所以自己今天所做的一切在爺爺的眼裡都是場笑話,最多當成離家出走。
可惡,胸中一口悶氣憋得北塵天痛苦難當,他想和嘯在一起怎麼就這麼難?難道非得讓他囚禁爺爺軟禁父親才能放開手腳守護嘯嗎?如今沒有背景的自己只是一隻跳樑小醜,爺爺隨時都能找自己和嘯的麻煩。
是自己想的太簡單了,以爲離開了北塵家就等於開始了新生活,簡直是癡心妄想。
“嘯……”陡的彎臂迴圈,用力將柳笑塵鎖在懷裡,頭深深的埋進柳笑塵的肩窩處,“嘯……嘯……嘯……”一聲聲呢喃,情感複雜的連北塵天自己都有些分不清了。
嘯,你什麼都知道,什麼都看得明白,卻一直站在旁邊看着不吭聲,你是認準了我會乖乖回去的是不是?你在意的只是母親留不留下對不對?你好狠,你怎麼忍心讓我再回到那個冷冰冰的家?你怎麼可以如此待我!
想到激動處,大手板過柳笑塵的臉龐,嘴脣瘋了般壓上去,是痛苦,是哀傷,是無奈,卻也是癡迷,嘯,請對我好一點可不可以?別這麼折磨我了,心會痛,很痛很痛。
‘啪’一個耳光甩在了北塵天的臉上,推開愣愣看着他的人,柳笑塵用袖子重重擦拭着嘴脣,“瘋夠了沒?瘋夠了就給我滾回北塵家去,北塵天,若是哪天我知道因爲你而讓母親受到什麼牽連,別怪我不講情面。”轉身,摔門而去。
“嘯……”這回真的完了吧?慘笑着閉上眼睛,好一會北塵天才緩去心頭揪然的痛楚。
罷了罷了,反正嘯不待見自己,那再討厭一些又何妨?只要能讓嘯不再對自己無視,被討厭他也認了,剩下的……
臉色漸漸變得幽沉,我的好爺爺,記者到底是不是你弄來的?孫兒,很想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