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見到了秦王,滿足了她的好奇心,她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因爲沒有見到秦王,所以不開心?”他又問。
這話語裡明明有着調侃的意味,可紫蘇還是順着他的話認真思考了一會兒。
是因爲沒有見到秦王不開心嗎?是的。
可分明又不是他所說的那種不開心。
“我想見他,是因爲他會成爲歷史上最偉大的帝王之一。”一掃六國,八方來朝,建立大一統的中央集權制國家。
“哦?你怎麼知道?他現在不過是個被權臣掌控的傀儡而已。”他挑眉。
紫蘇瞪了那俊美的男子一眼,揮舞着拳頭,“你不懂!他一定會名垂青史的。”末了又加一句,“我纔不是因爲想要成爲秦王的女人才想見他!深宮那羣美人會把我吃進肚子裡去的。”
皎潔的月光下,男子眉頭緊皺,還有不想成爲秦王女人的女人?
“如你所說,秦王終有一日會成爲最偉大的帝王,秦王的女人也會成爲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哪個女人都想成爲秦王的女人,偏偏你不想。”
說着,他忽然搖頭失笑,“也是,就你那樣兒,早晚要被人生吞活剝了去。”
紫蘇撇嘴,“我不和你說了,我要回去了。”
不管怎麼說,名義上還算是秦王的女人的。如果被路過的宮人看見她半夜和一個男子在這裡,到那個未曾謀面的秦王那兒告她一狀,只怕她是沒有命回去見家人了。
雪還在紛紛揚揚的下,現在趕回去還可以睡上一會兒。紫蘇沒有停留,匆匆的往回趕。
她的背影越來越遠,他那眼中的明媚也漸漸散去,轉而變成深深的寂寥。
她說秦王可以成爲史上最偉大的帝王,是真的嗎?
呂不韋大權在握,嫪毐仗趙姬寵愛無法無天。她口中偉大的秦王,不過是一顆棋子罷了。
趙姬……
提到這個名字,一絲難以忍受的疼痛爬上他的心間。
雪越發的大了,滿眼的玉樹瓊花,卻已經沒有那個女孩子的身影。
一個女人而已,於他,可有可無。
這日,紫蘇正坐在自己的小屋子中,無聊的擺弄着來秦國之前阿母給她的那些金銀首飾。
純金的簪子,南海夜明珠做的耳環,珊瑚做的項圈……
只有女人才最懂女人,阿母總是在嘴上唸叨秦國這兒不好那兒不好,可還是打心眼裡希望她獲得秦王的寵愛。
在阿母的眼中,她不是秦趙兩國用來鞏固邦交的禮物。阿母她只當她是遠嫁的女兒,而秦國那高高在上的王,恰好是這個女兒的夫君。
女爲悅己者容。
阿母將這些東西給她,只是希望她能夠在夫君面前漂漂亮亮地出現。
紫蘇長嘆一聲,將妝奩“啪”的一聲關上。這些名貴的珠寶首飾,她根本用不到。且不說她一點也無心與和後宮的佳麗爭寵,光說那秦王,興許真的是好男風!
突然,有人扣響了她的門。
紫蘇以爲是和往常一樣那些個美人來尋她去談天說地,她們談話的內容總是圍繞着那個神秘的未曾謀面的秦王身上。
紫蘇去了幾次就再也不願意去了,她們想獲得秦王的恩寵。而她,只是想一睹始皇尊容。
“姐姐,蘇兒有些不舒服,今天就不過去了。”紫蘇隔着門板輕咳了兩聲。
“夏姑娘,今天去不去可由不得你,王太后要見你。”說着,那人已經推開了門。他的身後宮人們魚貫而入,託着各色衣服首飾、沐浴用品。
紫蘇着實吃了一驚,太后要見她?所謂何事?
再看爲首的那宦官,那人和一般的宦官不同,容貌俊美,穿着上乘,言行舉止卻是粗鄙強勢。
“請問公公貴姓?”
“鄙人姓嫪,常年侍奉太后。”
紫蘇目瞪口呆,眨着圓溜溜水靈靈的大眼,姓嫪?難道,他就是和趙姬私|通的嫪毐?
她的心裡一陣奔騰,始皇是沒見到,卻見到了歷史上臭名昭著的奸|夫。也算不虛此行了!
“公公稍等。”
嫪毐退到屋外,那些個託着衣服首飾來的宮人則留到了屋內,侍候着紫蘇沐浴更衣。
紫蘇重生了十多年了,也習慣了被人伺候着。只是這麼多人伺候她的陣仗還是讓她心裡小小的一驚。
她一個趙國送來的小小美人,居然驚動了王太后?
安安分分地過日子的紫蘇是怎麼想也想不通啊!紫蘇索性不想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過去再看吧!
屋子裡燃起了上好的檀香,紫蘇在年宮人的伺候下沐浴。這邊她剛到水裡,那邊就將她的衣物拿到檀香旁薰上。
一切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水霧繚繞間,紫蘇的腦子也轉了好幾圈。一會兒見了趙姬,一定要乖,不然那趙姬就算是把她剝皮拆骨了也沒人救她。
出了平日偏安一隅的小宮殿,紫蘇才真真領略到了咸陽宮的氣勢恢宏。平日她夜裡偷偷跑出去,連咸陽宮的十之一二的地都沒去到。
一路上的地磚皆是用白玉鋪成的,打了蠟,泛着柔和的光澤。前方的宮殿時隱時現,巍峨得不真實。飛檐的四角是展翅欲飛的鳳凰,風一吹過,鳳凰嘴裡銜着的小鈴鐺就叮叮咚咚地響個不停。
沐浴的時候她聽宮人說,這趙姬平時是不在咸陽宮的,早些年王太后就帶着親信去了雍都的蘄年宮。她這趙國來的美人真是好命,其他的美人都被放在後宮中自生自滅,唯獨她被剛回到咸陽宮的外太后召見了去。
眼淚在眼睛裡打着轉轉,紫蘇的眼紅得跟只小兔子似的。這宮裡人念着趙姬不忘祖宗恩德,常年居於雍都就地。可是來自兩千多年後的紫蘇是知道他們王太后這段風流韻事的,他們太后那是跟着嫪毐公公生娃去了。
趙姬這臨時居住的宮殿中甚是金碧輝煌,一進門就是九道用南海珍珠做的珠簾,圓圓潤潤的,好討人喜歡。殿裡的桌案都是用上好的沉香木做的,淡淡的香氣縈繞在鼻尖。再往裡走,再往裡走紫蘇就不敢看了。
她的頭都低得快要及到了胸前,噗通往地上一跪,“奴婢見過王太后。”話音剛落,小小的身子就抖動個不停。
趙姬是咸陽宮中最大的女主人,即使在史書中不難看出嬴政多麼地不待見趙姬,卻還是無法改變趙姬很尊貴這個事實。
如螻蟻一樣的她,如果還想平平安安地活着回去見到家人,就得先向趙姬低頭。
周遭立着的宮人壓抑着輕笑,王太后今日可是請了個傻瓜過來。
嫪毐跟在後面,又氣又無奈,剛見到他的時候還不傻,這會兒卻傻了。不過他也沒多想,只當她第一次見這麼尊貴的人物。“太后娘娘在後面的殿裡,你跪個什麼跪!”
紫蘇趕緊爬起來,略帶歉意的笑了笑,跟着嫪毐身後往後面的殿裡去。
用金絲線繡了牡丹花的簾子半垂着,日頭還未落下,幾顆碩大的夜明珠已經開始發出幽幽的光芒。
穿着貴氣的婦人正坐紫蘇前方中央的上座上,美豔不可方物。那滿頭的金釵珠翠晃得紫蘇那叫一個眼花,有錢真好!
紫蘇不敢多看,趕緊跪了下去,“奴婢見過王太后。”
趙姬看着她抖成了那樣,心下一陣高興。這宮中的美人一大堆,可是要找着一個漂亮的,又懂事會害怕的,和她又是一個國家來的,可不是那麼容易。這個,至少現在看起來還不錯,
不知道陛下會不會喜歡這樣女人。
想到秦王,趙姬就一陣胸悶頭疼。眼看翻過年去就二十了,後宮中的女人在他眼裡都還跟擺設似的。她簡直不敢想,萬一秦王真的和宮外那些人傳的那樣可怎麼是好。
贏異人在政兒三歲那年就離開了他們母子,將他們二人留在趙國做人質。
那段窮困潦倒,時常被人欺負的歲月,就算是現在的趙姬想起來,也覺得往事不堪回首。更何況當年的嬴政。那時的嬴政不過三四歲,什麼都不懂的年紀,卻要看着自己的母親被人欺|凌。
從前趙姬只當他那時候小,長大了也許就會忘記了。現在看來,也許是她錯了。
趙姬在袖下的手不着痕跡地拍了拍胸口,不急,這不下面還有個不錯的姑娘麼。她揮揮袖,示意她起來。哪知紫蘇那頭磕得額頭都捱到地上去了,鼻尖也貼着地,好不卑微。哪裡能看見趙姬的動作。
“起來!”趙姬淡淡道了一聲,已是有幾分怒意。
乖是乖,就是這膽子太小。木木的,倒像個傻子。趙姬感覺胸口又疼了。
紫蘇幾乎是連滾帶爬的爬起來,眼裡還有淡淡的水漬,“娘娘。”
趙姬挑眉,“家在邯鄲嗎?不知道這些年邯鄲如何了?哀家很是懷念在邯鄲的日子啊!”
豈止是懷念,簡直是恨之入骨,成爲了骨血裡的一部分,想忘都忘不了。直到現在她還時常被惡夢驚醒,夢裡是在邯鄲過得那些豬狗不如的日子。被衆人欺凌的她,還要保護一個小小的孩子。
如果不是嫪毐,趙姬無法想象,她該怎樣度過蘄年宮中一個個伴着噩夢的清冷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