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廚抓耳撓腮,“這……”
“荷葉沒有,新鮮的糉葉倒是有一些。食宮裡想着端午過後興許有的主子又會想食糉子,端午的時候就用冰鎮了不少新鮮糉葉,藏放在建章宮旁的河牀下呢。”另一御廚答道。
“讓人拿些去吧。”紫蘇看着窗外浩浩蕩蕩又開始落下的大雪,這樣的天氣,除了滋補的湯水,溫上一壺酒,吃上那麼幾口叫花雞,也是最爲愜意的。
一桌子菜剛做好,才布了滿桌,秦王便踏雪而來了。秦王看着那雪花漫天飛舞,只覺得不遠處的殿宇中透出那淡黃色的光影暖意融融,他知道殿內有一個明媚的女子。這感覺,像是有了自己的一個小家。
瓊華剛問紫蘇要不要去請秦王,就見秦王步履匆匆地過來了。雪實在是太大了,秦王的頭上、肩上都落滿了白皚皚的雪,如玉般白的臉上也透着淡淡的疲色。紫蘇含笑迎了過去,嗔道,“大王都成了雪人了。那趙高也真是的,也不給大王撐把傘。”趙高拿着一把尚未撐起的油傘,遠遠地看着兩人,欲哭無淚。
秦王甫一進殿內就被獨特的香味兒所吸引了,哪還計較這些,“今天都做了些什麼?怎麼這麼香?”拉着紫蘇就往桌邊走去,“你怎知寡人會來?”
“大王來了自然是好,若是大王不來,只能當白做了。可總不能讓大王來了又沒有膳食,大王萬金之軀,怎麼能餓着。”她腹誹:自己又不是嬴政肚子裡的蛔蟲,來與不來並無甚區別,她只是做好自己該做的而已。
秦王心知做各種湯水是紫蘇最拿手的,他輕輕一擡手,趙高便迅速地往小簇花紋銀蓋碗裡盛了小半碗湯,恭敬地端給秦王。
秦王端過碗來,也不急着喝,深深嗅了幾口。紫蘇見他這樣幼稚的動作,不由好笑,“大王快些喝吧,一會兒涼了就不好了。”秦王慢條斯理的喝了起來,和前幾次做的湯相比,這湯除了味甘甜之外,還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和微苦的草藥味。但正是因爲這清香和草藥味,讓這湯越發的回味無窮。
“大王可喜歡?”
“甘甜中帶着微苦,煞是勾動人味蕾。這肉也鮮嫩,是兔肉?”秦王只是猜測,胸中並無半分把握——這肉實在是太鮮,幾乎到了入口即化的地步。他咀嚼的稍微用力一些,彷彿都要化成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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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蘇的眸子一閃一閃的,秦王的脣邊噙着一抹笑,那笑意已然到了漆黑的鳳眸裡,毫不吝嗇地宣告,他的心情很愉快。
秦王的父親早年在趙國做質子,俊美的名聲傳遍邯鄲;趙姬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年輕時引得邯鄲城了的高門權貴打架鬥毆那是常有的事。
嬴政繼承了兩人的優點,鳳眸漆黑光亮似九重天上的星晨,鼻挺如懸膽,脣紅齒白,好似一個玉人。站時長身玉立,行走時也挺拔矯健,擱哪兒都是驚爲天人的料子。
紫蘇向來愛美人,看到秦王這麼一笑,也不覺得下廚是委屈了。
“大王竟嚐出來了!”紫蘇故意驚訝道,“這兔子還是大王獵的呢。奴婢讓人殺了一隻做了這四神兔肉湯,其他的都還養着呢!”
“四神兔肉湯?還有四味食材是什麼?別說,讓寡人猜猜。”秦王見紫蘇就要張口而出,連忙止住,又舀了一勺湯細細嘗着,“蓮子,味甘,氣溫,略澀。淮山,益氣、補脾。茯苓,味甘,靜心,益脾腎。若是女子用茯苓敷面,還可以美顏。”
秦王自幼飽讀詩書,喜歡不喜歡的都有涉獵,一些基本的藥理知識對他不算什麼難的。最後還不忘打趣紫蘇。
紫蘇聽他一口氣說了三味食材出來,心中的震撼確實不小。又聽到秦王故意揶揄自己,幾分惱幾分羞,強打了面子正色道,“還有一味,大王還要猜猜嗎?”
秦王的眸子裡有些淡淡的糾結和失落,搖搖頭,不再繼續了。
“奴婢在裡面還加了芡實,芡實也是水生植物的果子,和蓮子貌、味都極其相似,功效也極爲相似。許多人都不知道芡實和蓮子不是一物呢,大王能識出三味食材,已經是頂好的了。”紫蘇說着,用銀筷夾了一塊剛剝了糉葉的叫花雞到另一隻小碗中,“大王嚐嚐這個,也是用今日打的獵物做的呢。奴婢已經讓瓊華去溫了黃酒,一會兒就來了,大王和着這酥脆的肉喝上幾杯,在這樣的天裡最是暖身。”
她的眼中波光流轉、水意融融,舉手投足之間風情蕩起。秦王的心頭一熱,竟答應了下來,趁着這頭暈腦脹的時刻,竟拉起了她的手,“你一會兒也陪寡人喝上幾杯!”那手真是溫潤、滑膩,讓他捨不得放開。
他怎麼能放開!他當真是不厭惡她的!
兩人之間難得的好氣氛,瓊華也不出聲打擾,歡歡喜喜地將溫好的黃酒分別倒入兩隻一模一樣的狩獵文高足鎏金盃中。
紫蘇端起一杯放到秦王手中,自己則執起另外一杯,“說好了幾杯,暖暖身子就好,大王可不要貪杯。”說完便一飲而盡。
秦王見她一個女子都如此豪爽,也不甘示弱,同樣一杯見底。又嚐了些她剛纔說的烤肉,肥而不膩,香脆可口。這樣的做法從前宮廷中也從未有過,秦王笑道,“你可真是個寶,還有多少會做的菜,都做出來讓寡人飽飽口福。”
秦王年幼時一直躋身邯鄲,也不見邯鄲的菜餚如此合他的口味。也罷,那時他是趙質,那些人又怎麼會給他好吃好喝。
紫蘇低眸看着自己玉白青聰的手指,“奴婢都是和母親學的,會一點皮毛而已。哪比得上大王賜給奴婢的御廚。”如今,紫蘇已不知道在秦王面前展露自己這幾分淺薄的手藝,是對是錯了。
“以後不要再自稱‘奴婢’了。”秦王皺了皺眉,仰頭又是一杯酒下肚,“你既是夫人,那便是要稱自己爲‘臣妾’,禮數不可偏廢,讓閒雜人等聽了去難免要傳出什麼不好的謠言了。”
紫蘇一聽,心陡然猛跳了幾下。閒雜人等?秦王的意思是這殿中也不安全,他們身周還有別人安插的探子?是趙姬不放心自己?抑或是另外的權臣也想窺見秦王的一舉一動?
“臣妾知道了。”紫蘇柔順地應承了下來。
秦王今夜心情大好,一連喝了十來杯下肚後便開始有些頭腦不清了。他看着坐在身側的女子,好一個燈下美人如玉、嬌顏如花。她的皮膚細膩光澤,秦王伸手摸摸,像嫩豆腐似的。大掌又落到她的胸上,唔,不知何時已經從小肉包長成了大肉包。難怪她說她的肉不長在手上!
秦王的動作越來越不規矩,紫蘇已噙了滿眼淚,卻不敢動半分——秦王先前那一提點讓她如鯁在喉,隨時都得防着。這跟刺拔不出來,又咽不下去,可真夠她難過的。
紫蘇當即深吸了一口氣,一手攙扶住東倒西歪的秦王,一手按住了秦王亂動的手,“瓊華,去將醒酒湯端上來。趙高,你一會兒找幾個可靠的人和大王一塊兒回去,好好伺候大王歇下。萬萬不能耽誤了明日的狩獵。”
秦王的耳根赤紅,雙頰也紅得跟個紅蘋果似的,看着怪下人的!
聽到紫蘇在與下面的人說話,他蹙起英氣的眉,咬着紅得越發鮮豔的薄脣,“寡人才不要什麼醒酒湯,寡人有些頭痛,要和夫人一起歇下了,全都給我退下去。”說完,秦王挾着紫蘇,一路跌跌撞撞地走過屏風、帷幔,一直到百工葡萄花鳥紋榻前,拉着紫蘇滾倒了上去。
紫蘇沒有想到,即使是醉了,秦王手下的力氣還是那樣的大。而且每每前方有了障礙,看似醉得不醒人事的秦王總能平安無事的繞開。他莫非是在裝醉?
看着那張近在咫尺的容顏,紅得真是滲人,他舒展的眉頭和均勻的呼吸無一不在昭示着他已經睡去。紫蘇輕笑一聲,她真是想太多了。原來秦王竟是這般不勝酒力。
她動了動身子,腰間卻被他的雙手環得緊緊的,當真是沒法兒了,只能認命的小聲叫來瓊華。瓊華的手中還端着一碗剛剛熱好的醒酒湯,看了這情景,知道是用不上了。遵着紫蘇的吩咐,放下了帳子。成羣的宮人隱在一道道帷幔之後,沒有敢去窺探那紅紗帳中有怎樣的旖旎。
紫蘇本以做好和秦王一夜相安無事的準備了,饒是如此,到了寅時還是被瓊華叫醒了。“趙公公說,長安君那個小霸王帶着幾個奴僕找了大王半宿,說是一定要見到大王,還說今夜一定要和大王睡一塊兒話話兄弟情。趙公公說大王和夫人已經歇下了,可長安君他偏偏……長安君說大王再不出去他就闖進來了。”
秦王不知道何時醒了,紫蘇一轉頭便對上他那雙清冷的鳳眸。他略顯慵懶地靠在牀頭,有些生氣地道,“簡直是胡鬧!長安君是小孩子脾氣,你們這些奴才不勸着反倒跟着起鬨!罷了,寡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