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笨蛋,所以呢?
微胖的男人最先反應過來,且他站的地方,離南風最近,男人話音未落,他便瞬間出手,想從身後把南風勒住。
只覺腦後一陣風聲,南風下意識的彎腰一躲,避開了微胖男人的攻擊,趁他收勢未及身子前傾的剎那,南風用力一撞,把男人給撞進了水裡。
迴廊狹隘,很難施展手腳,幾個負責看守阿巷的家丁個個都有幾分身手,搶先佔據的先機並沒讓南風處於上風,雙拳難敵四腳,更何況,他這點拳腳功夫根本不夠看的,機智的沒有硬抗,南風垂手,暗藏袖中的匕首順勢滑出,狠狠扎進身前抱住他腰身的傢伙,不客氣的將悽然痛嚎的人一腳踢開,拉起依然沉浸在悲痛中的楚橋飛撒丫子就跑。
“給我追!絕不能讓他們跑了!”
男人氣急敗壞的話音未落地,南風已然風一般的狂奔出門,速度極快的跳上馬車,一邊拉楚橋飛一邊對還搞不清楚狀況呆呆然的車伕吼道:“快走!去官府!”
“哦哦,好。”車伕手忙腳亂的甩鞭打馬,馬兒起步都快不到哪裡去,眼瞅着幾個家丁已經竄出大門緊追而來,南風一把將楚橋飛推入車廂,返身把住車轅,揚臂就把匕首扎進了馬屁股裡。
馬兒吃痛,慘嘶一聲,撒開蹄子就瘋跑起來。
身後的家丁越甩越遠,南風坐在劇烈顛簸的馬車上頻頻後望,直到再看不到一個人影,才驟然軟了身子,脫力倒在馬車上大口喘氣。
絕處逃生的刺激唆引着心跳愈發失控,被打到的地方鈍鈍的抽疼,腦袋木然一片,即便目能視物,還是一時什麼都入不了眼,竄不入耳,完全無法思考。
半晌,綿軟的身子稍微恢復了些氣力,因哭的太過厲害而難以終止的抽噎聲低低傳進耳朵。
小馬車裡懸着的小燈籠,映照出窩在一角處抱膝而坐的人,頭埋在膝裡,身子不受控的隨着馬車而輕輕搖晃。
墨黑色的發披了一背一肩,凌亂散落,束好的髮尾歪向一邊,看起來可憐又狼狽。
他拖着痠軟的身體慢慢爬進車裡,爬到他的身邊,安撫的拍拍他的肩膀,“橋飛,節哀。”
話出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不知何時啞掉了。
楚橋飛狠狠吸了下鼻子,他是天性理智的人,任何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
孃親去世時,也曾痛不欲生過,但很快調整好情緒,分析蛛絲馬跡,得出孃親的死與小娘有莫大關係,繼而萬分防範小娘。
若不是這般殘酷的理智,他恐怕早就掉進小娘的陷阱,隨着孃親一同去了。
頭顱來回晃動,將臉上的淚痕胡亂抹在衣袖上,他仰頭,表情平靜的可怕。
南風早就坐成較爲舒服的姿勢,等待對方抱着他痛哭流涕,發泄一通。
可這次,對方出奇的什麼也沒做,只是靜靜的看着虛空處的某個點發呆。
靜默蔓延,路過人家傳來的狗吠聲,馬蹄聲,馬車軲轆碾過不平處發出的嘎吱聲,變得分外清晰起來。
“南風。”發呆的人驀然出聲,瞬間讓紊亂的心跳強迫緩慢下來,好不打擾他接下來說的每句話。
“嗯?”他輕應了一聲,壓抑的心跳讓氧氣供不應求,有種快要窒息的錯覺。
快說吧,快把你的痛苦、無助、哀傷、脆弱……統統的都說出來吧。
他寧願陪着那個把所有情緒都表露在臉上,毫不掩飾他的喜怒哀樂的楚橋飛,也不願看他這副安靜自棄的樣子,仿若地上的枯葉,隨時會被大風颳跑,渺無蹤跡。
“我真是個掃把星,你說是不是?”
剛擦掉的淚水又涌了出來,撲簌簌的往下掉,如掉線的珠子,每一顆都閃爍着刺痛眼睛的碎光。
“你瞧,我娘早早被我剋死,然後是我最好的兄弟阿巷,直接害茵兒失去能託付一生的人,而你自碰到我,就時常受傷,或許不知什麼時候,也會因我而丟掉最寶貴的生命……”
“你在胡說什麼?!”
“這些,既不是巧合,也不像是命中註定,只是因爲我吧,因爲我的存在,所以纔會害他們一個個的……”
南風深吸口氣,扳正渾身散發着孤寂而內疚氣息的人,扶着他的肩膀,逼視着那雙笑起來總是波光瀲灩的水潤桃花眸,嚴肅道:“你娘,是你小娘害的,而阿巷,是那個男人害的!這些都與你無關,每個人一生中都會與親人、好友經歷生離死別,這是每個人都會遇到的,快把你那些愚蠢的想法給我統統驅逐出腦袋!”
他悽悽的笑,淚水順着彎起的嘴角,浸潤乾澀的脣,微微張口,就流入其中,又苦又鹹的味道很快佔滿口腔。
“你不會懂的……我不能再自欺欺人了,你走吧,離我遠遠的,過安生日子,平平淡淡的,那纔是福……”
連最喜歡的人都要狠心推開,只因他真的承受不起再次失去的劇痛。
“你沒發現嗎,只要我在的地方,就一定會發生命案,這種事,正常人一輩子能遇到幾次呢?”
初次相見,他自己差點被殺,只是在街上閒逛,就能遇到客棧有人上吊,跟蹤制香人時,又發現兩具屍體,這次是阿巷。
用着自嘲的語氣,他半闔着眼睛,把自己說成旁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煞星,“不止這些呢,縱使不會死,也會變得很倒黴,比如你,比如艾葉豬和茵兒。”
艾葉豹攢了好多年的銀兩被偷,茵兒失去阿巷,失去依靠,而南風自己……
說實話,他的確有覺得奇怪過,但因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人,所以也沒往那方面想。
“即便這樣,你還有膽要繼續跟着我嗎?”
他擡頭詢問,脣角勉強勾出一個戲謔的淺笑。
實際上,整個人卻脆弱的如同水中月,一碰即碎。
南風艱難的嚥了口口水,微微撇開眼,不忍去看那讓人揪心到心痛的表情和眼神。
“怎樣,怕了吧,怕了就走吧,剩下的事都交給我就好。”掌下扶着的人渾身顫抖的厲害,隔着層層衣料,也能感受到快速流失的溫度。
“笨蛋。”
他欲抽身而出,不想看他或同情或憐憫或恍然大悟之後變得厭惡憤怒的表情。
卻在努力移動僵硬如石的身體時,聽到這麼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