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不知道,冷清如他,有一天會被一個人攪得這樣失去冷靜,一顆心都蕩起漣漪,一陣陣的,怎麼都平息不了。而且,這一刻他覺得這麼滿足,簡直覺得以前的那些時光都像是隻爲了等待這一刻的擁有。
但他更覺得慶幸,他終是遇到了她,在她最美好的年華,在他最美好的年華,這樣多好!
這一刻,這小小的一方天地裡,他們的距離第一次拉的很近很近。
這天傍晚的夕陽很美,空氣卻很涼,微微有些冷意。
清逸打掃完教室,天已經黑了,揹着包從三樓慢慢走下去。這個時間段,學校裡除了值日的學生之外已經沒什麼人了,因此顯得非常安靜。
清逸很喜歡這樣靜謐的夜晚,橘黃色的路燈,略微昏暗卻奇異地帶着靜謐和溫暖,恍惚間好像是回到了很多年以前。
清逸走二樓轉角處,卻停住了腳步。
她看到,轉角另一邊兩道清晰曖昧交疊在一起的影子。
明的,暗的,纏綿的,豔烈的,火熱的。
清逸一向淡然,但是此刻卻略微有些尷尬,因爲這兩個人就站在樓梯上,擋住了她的去路。
眼前的少年,穿着紫紅色的低領粗織線衣,左肩是黑色暗線勾出的拉長了線條的花簇,蔓過細琢的肩線,流暢輾轉至背,抑制不住,明豔中的黑暗妖嬈怒放。
他站在燈色中,背脊伶仃瘦弱卻帶着桀驁難折的孤傲倔強,頸微彎,雙臂緊緊擁着燈下面容模糊的長髮女孩,脣齒與懷中的人糾纏,從耳畔掠過的發墨色生豔,緩緩無意識地掃過白皙的頸,那一抹玉色,浸潤在光影中,藏了香,馥饒,撩了人心。
清逸無奈蹙眉,因爲據她目測,眼前這個少年好像是自己認識的人,而且還不陌生,這個人是江修文。可是這樣,她就更覺得尷尬了。
她雖然和這人算不上特別好的朋友,關係只是一般,但是對方那背影她絕對不會認錯。
恍然間,少年感到身後的異樣,放了環在女孩腰身的手,轉身,看向無意闖入者。
清逸皺了皺眉,但隨即又微微一笑,驚覺自己的無禮,看向少年的眼睛,“那個,對不起。我只是路過,無意窺探,打擾了。”
少年眸中的那般墨色,捲過桃花的緋豔紛飛,添了鋪陳於水色之中的寒星點點,直直映在她的瞳中,漆黑,幽深而不可探測,可除了這些之外似乎還有某種隱忍的怒意和不甘。清逸無意細細探查,微一點頭就錯身而過。
那一瞬間,夜風從檐下吹來,吹動她身上清冷幽深的香味兒,彷彿是暗夜裡的罌粟花一般,撩動人心,誘人沉迷。
江修文靜靜的目送着清逸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這才緊緊的閉上了眼睛,與此同時一聲無聲的嘆息在心底響起。這一刻他懊惱苦澀到了極點。
爲什麼會讓她看到了這樣不堪的一幕?她會因此而把他看成什麼樣的人?濫情,無恥,花心等等,應該都有吧!但是他又想起她離開時的雲淡風輕,她應該是連這些想法也不會有吧!
那該怎麼辦?要怎麼辦你纔會不這樣視若無睹只把我當陌生人?他只是覺得寂寞,覺得無所適從,纔會想要發泄一下,但是卻沒料到這樣的一幕竟然被她看了個正着。
漆黑的夜幕裡,涼風拂過,很舒服,但是爲什麼他的心這樣的冷寂無助呢?
三月二十八號,清逸的生日。過了這一天,她就十二歲了,時間又按部就班的逝去了一年。
生日並不必要多譁衆取寵,只需要安安靜靜的過完就好,這是她的想法。
從很早以前,她就習慣了一個人過完這一天,不需要別人的祝福,一個人靜靜的回憶祭奠過去一年的時光。
那天晚上,白朗之和凱西陪着她去sensation酒店,慶祝她十二歲生日,她本來不想折騰的,但是兩位管家軟磨硬泡,大打溫情牌,她最終還是換上了專門定製的晚禮服,細細的裝扮了一番,上車去往sensation酒店。
出發的時候八點多,路上的車子多得有如螞蟻,堵車堵得令人感到稍稍有些心煩氣躁。好不容易到了大堂,卻在電梯前和一個人裝了個滿懷。
對方身上清澈惑人的冷香一瞬間充斥清逸整個鼻端,她竟然一瞬間產生了一種迷離。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一仰頭就發現一個美得人神共憤的年輕男孩子一瞬不瞬的打量着她,那目光深邃如墨,遙遠的看不到邊際,幾乎能把人溺斃了。
他看着她,瀲灩如水、凜冽如冰的目光中,有一種食髓的妙意,紛繁的桃花搖落,要笑不笑的樣子,卻好看的沒有天理。
她就那樣失神了。
後來還是他扶着她重新站好,那時候她才徹底清醒了,一時間又羞又窘,但是見慣了各種世面的她還是一瞬間恢復了冷靜和理智,臉不紅氣不喘的道歉,“對不起,我剛剛失禮了,請包涵。”
男孩子似乎一點兒也不介意,微彎了脣角,清淡的問了一句,“鼻子撞疼了嗎?”
清逸微微一怔,沒想到他會問起這個。但是他問到了點子上,她卻是撞到了鼻子,此刻定然是眼淚汪汪的,看來他是看到了。她於是微微點頭,不自覺的竟然流露出絲絲的小委屈。
她不知道那一刻的自己是否取悅了那人,只是隨即,凡森彎脣笑了,幽深的眼睛很溫柔很溫柔,好像盛滿了極深的深山中的泉水,欲溢未溢。
清逸覺得自己是產生幻覺了,否則這人何以有這樣的眼神,而且還是對着她。他們滿打滿算不過是幾面之緣,連熟人都算不上啊。
不過,也必須承認,他們之間的每一次見面都不太一般,不太尋常,尤其是上一次,車廂裡的那個擁抱,想在想起來,她還是會覺得不可思議,她那時候竟然那麼沒有戒心,真是難以置信,
那一晚的生日,有四個人陪着清逸過完:白朗之,凱西,皓希以及半路撞到、中途出現的凡森,連嚴迦翼、夏琪宣也沒有來,因爲清逸不想有太多人。
包房佈置得很溫馨很漂亮,是兩位管家和唐經理的手筆,看得出費了不少心思,清逸有些感動。至少,這個生日還是有人真心的在祝福她,這就夠了不是嗎?
生日蛋糕是從家裡帶來的,很精緻很漂亮,就像一個藝術品。蛋糕上插着十三根蠟燭,燭火搖曳生姿,溫暖安逸。
清逸在燭火中虔誠的祈禱,許下那一個醞釀了兩輩子的的願望。
吹滅蠟燭,燈光重新亮起,璀璨耀目。清逸整個人沐浴在燈光下,脣角的笑意深深,真誠動人,傾城絕豔。
而梵森就是在這個瞬間推門走進來,直接走到她面前,一點猶豫都沒有。
人一生中總是會遇到那麼幾個人,獨一無二且十分偶然,無法替代又難以預料。
清逸後來想,凡森於她而言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並且她似乎也不排斥,那麼就選擇順其自然,又有何不可?她只是不要輕易再愛人,但是並不是要孤獨一輩子,若是能夠有一個志同道合的人在身邊,她不是不能接受。
當晚的生日宴熱鬧卻並不喧囂,是清逸喜歡的氛圍。回想起很多年前的這一天,她一個人在空寂的蝶莊枯坐一整夜,也只不過是爲了等到父母的一句生日快樂而已。那時候她是多麼幼稚愚蠢啊,總以爲只要自己夠聽話夠出色,就會是父母的掌中寶,但是那種不切實際的夢想也在很久以前就破滅了。
命運有時候之所以很可悲,不是你不懂,而是你不敢也不能接受現實,時間和現實的殘酷性就在於它是一場無休無止的消磨,一時的熱情和不切實際的期望,都支撐不起一座足夠堅實的大廈,都經不起這樣的消磨。所以,在一座圍城傾倒之後,就必須建造下一座,沒有哪一座無可替代,否則命運就有了戲弄你的把柄和籌碼,而你本人也就失去了主控權,這是相當可怕的事情,她早就親身經歷過。
清逸在這一刻尤爲感動,因爲她終於漸漸開始走出了那座久困禁錮與她的圍城,如今,她的新生之旅已然順利開始。
微笑擡首,只見對面的男子一雙奇異的深眸,眸色呈祖母綠的深墨色,悠遠的眸光探不到底,猜不透徹,但依舊美得驚心動魄。他俊顏鳳目,面容精美,宛若天成,恍惚間有一種莫測的眩惑冶豔,看起來竟有一種十分魅惑的俊美,令人無法不矚目凝視。
這人是天生的驕子、王者,他的一舉一動都是一種武器,殺人與無形。
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定製長款風衣,風格簡約,衣料考究,尤其是那一顆顆雕刻精美的薔薇圖騰的白金鈕釦,更彰顯他身份的貴氣與不凡。修身的設計,幽深的色澤,襯得他的膚色更加白皙,看起來更是俊美到詭異。
清逸暗暗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涌出的複雜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