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如秤,半兩之差,心明如鏡。
正當李家明在潯陽視察公司業務時,受人之託的桂銘和水仔遠道而來,給他帶來這麼一句沒頭沒尾的話。這話不簡單,模棱兩可又發人深省,關鍵是聽到這話的人如何去理解其中深意,李家明端着茶杯坐在臨窗的椅子上開始沉思。
聽雨軒,聽的其實不是雨而是風。
領着水仔過來的王鐵拍了拍老同學的肩膀,示意三人去窗外的迴廊上走一走,讓他的帶頭大哥獨自去琢磨琢磨。
深冬的潯陽很冷,尤其是江風夾着毛毛細雨,吹在人臉上便是一陣寒意。
出了溫暖的茶樓,站在寒風習習的迴廊上,裹着黑色羽絨大衣的王鐵打了個寒顫,遙望着江對面繁忙的碼頭感慨道:“老桂,我現在理解了,爲什麼班頭當年扔下如日中天的Sohu遠渡重洋。做實業苦,但那種改變世界的成就感,遠不是賺多少錢能比擬的。”
江對面的碼頭是Sohu能源的專用貨運碼頭,這幾年Sohu能源發展迅猛,幾乎壟斷了江南數省的天然氣市場。在給民衆提供廉價、清潔能源的同時,總部設在潯陽的Sohu能源不但給股東們賺取了豐厚的利潤,還給當地帶來每年數十億的財政收入。換而言之,今日潯陽的繁華,Sohu能源和王鐵是有巨大貢獻的。
三人是老同學不假,但當年在學校時關係不怎麼樣,眼看着以前瞧不上的人有了如此成就,桂銘和水仔心裡多少有些五味陳雜。如今混得更好的王鐵說話又透出其它意思,以前便與他不對付的水仔剛想反脣相譏兩句,卻讓洞明瞭世事的桂銘搶了先。
“鐵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也要明白一件事。雖然我們跟頭的手下有些對立,但那隻限於公事與私人感情無關。”
或許吧,別人說這種屁話,王鐵是十成十的不信,但這話從桂銘嘴裡說出來,而且涉及到大家公認的老大李家明,他會信那麼三四分。
“我知道,才這麼提醒你。以前在學校裡時,頭教訓我說等我上了社會便會知道,與同學情誼比起來,當時的榮譽、黨票其實不值一提。”
這話更難聽,但公司都被人家收購了,以前風光無限的桂銘還能說什麼?
“王鐵,我們分得輕重!”
那就好,政壇與商場太商海太雲詭波譎,以誠待人得分時候、場合,若沒有防人之心,遲早會成爲獵槍下的獵物。這兩同學帶來的或許是機會,但也可能是陷阱,不得不防啊。
三人話不投機地聊了一陣,又回到了幽靜的茶室,還在琢磨的李家明被冷風一吹,這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看着昔日風風光光的兩位老同學如今淪爲了替人帶話的人,一直以老大自居的李家明多少有些噓唏。
眼看老大又有心軟的跡象,客串服務生的王鐵連忙端了兩杯茶過來,跟他那位老同學、老對頭開玩笑道:“水仔,張勇身家一百多億美刀了,後悔嗎?”
水仔本能地有種惱怒,卻不敢當着老大的面反擊回去。況且王鐵也說中了他的痛處,但又能怨得了誰?
當年自己的小弟如今成了硅谷的風雲人物,而自己卻困守在中關村裡,已經胖得象個球的水仔苦笑起來,落寞道:“老大,我覺得我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聰明。”
不單是水仔,包括桂銘他們也一樣,都是太聰明瞭,或者說他們只合適做生意不適合做企業。現在混得非常不錯的王鐵,以前其實也太聰明,只不過是他是該摔跤的時候摔了跤狠的。
喝着茶的李家明看着以前的小兄弟,感慨道:“人啊,是要點敬畏之心的。你們就是成功得太快,沒有了敬畏之心。”
老大也變了,說話開始轉彎抹角,受託而來的桂銘暗自苦笑。
世事在變,人也沒法不變。
李家明陪他倆吃了頓飯,再陪他倆四下轉了轉,三人非常默契地沒談那句話的意思。
等桂銘和水仔走了,王鐵也沒主動問那話應該怎麼理解,只等着李家明下決心。可是,李家明也拿不定主意,主動詢問道:“鐵子,你怎麼看?”
“不知道,太複雜了。頭,我不認爲馬鄖有那麼大能量,他還達不到那層次。”
馬鄖確實沒那能量,但與他有了利益交集的張領事有,爲了避免漢華針對阿里,對方是有可能在某些領域妥協的。尤其是扔出來的利益,原本就是別人的利益,這種慷他人之慨的事何樂而不爲?
要這麼看,王鐵也覺得非常有理,小聲建議道:“頭,要不你打個電話給張領事?”
李家明搖了搖頭,這種事是問不到的,即使對方坦誠,自己又敢輕信?
“他的能量在於他超脫?”
對,超脫就意味着很多事不能親自參與,只能通過別人的手、借別人的勢做自己的事。
“頭,還有一種可能。”
李家明點了點頭,還有一種可能是閔局他們那一幫人的原因但可能性不大,對於他們那樣的職業官僚來說,權力永遠比經濟利益更重要,不太可能去趟這種混水。
“頭,桂銘他們將公司賣了,套現了一大筆錢。”
“我知道。”
見李家明知道這事,有提防之心的王鐵也不好再說什麼,連忙起身打電話安排車,送他上廬山找高參。
兩輛防彈奔馳車沿着風光秀麗的盤山公路而上,沒多久便到了老蔡居住的別墅。這位潯陽的老書記與他的繼任者柳書記不同,柳本球是哪舒服去哪逛,他卻喜歡經常來廬山住一住,看着山下那座他曾經輝煌過的城市日新月異。
聽完李家明的講述,不顯老態的蔡伯沉思良久,建議道:“本球說的有道理,但我還是覺得事有可爲。”
到了李家明這個層面,萬事都求穩,不會輕易再激進,否則他不會套現大量股票,可套現來的資金要解決流通性的問題。前幾天宋小軍的話也有道理,但那不足以讓李家明下決心,原因宋小軍還沒達到蔡伯和他岳父這個層次,看不透其中錯綜複雜的關係。可現在蔡伯和岳父的意見又相左了,本就拿不定主意的李家明更猶豫了。
“蔡伯,我是當局者迷,您給我仔細說說?”
實力,因爲李家明有了參與博弈的實力。
“家明,地位是自己爭取的,別人不可能主動給你。當然,前提是你不能去踩紅線,否則便是衆矢之的。”
經濟是政治的集中體現,那政治的核心又是什麼?或許西南市場是個解決資金流通性、資產增值的絕佳機會,也或許是塊把自己綁上船的餌,李家明不禁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