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麗堂皇的包廂內,臉上笑眯眯的李家明突然一巴掌甩在曾春臉上,‘啪’的一聲,嚇了幾人一跳,連毛伢、洪伢這樣的混混頭子都從沙發上蹦起來,何況是姜景山兩表兄弟。五個清晰可見的巴掌印觸目驚心,也把正亢奮的曾春給扇懵了,等看到在街上威風八面的‘生哥’、‘洪哥’都束手而立,這才意識到自己在跟誰講話。
“腦子醒了不?”
“醒醒了”。
紅面漲頸的曾春身上微微發抖,回答起來結結巴巴,李家明隨手從茶几上拿了瓶冰鎮‘可口可樂’遞過去,指了指旁邊的坐墩。
“曾春哎,你也二十幾歲的人了,莫腦殼不想事。曾叔一年退休工資才四五千塊錢,你一日一夜輸就幾萬,心裡有愧不?”
“我我”
人都是賤骨頭,李家明扇了曾春一巴掌,又語重深長給他講道理,居然讓他有種感動,突然後悔沒跟這樣的老大繼續幹。
“行了,後生家哪個不犯錯的,以後注意一點就是。今日來尋你,是有事跟你商量。”
“你講,我等下馬上回公司。”
已經看不上他的李家明擺了擺手,和言悅色地商量道:“莫慌,我尋你就是因爲這事。大家朋友一場,我給你一個建議,有了起手本,就自己出去做生意。工字是不出頭的,你沒了股份,還窩在公司幹嘛?公司給你的工資再高,也不過是七八百塊錢一個月,當得什麼用?
當然,你要是想留在公司,我還巴不得呢。”
“我我”,吱吾了兩聲,被那一巴掌扇得感激涕零的曾春,好歹恢復了幾分理智,曉得自己上了那些混混的當,見李家明沒有不高興,連忙感謝道:“家明,多謝你打醒我,我還是在公司再搞個把月,把沒做完的事做完再走。”
這小子雖然人品不怎麼的,但腦子不糊塗的時候還是知道好歹的,也不枉自己扇他一巴掌。
“沒事,大家都是朋友嘛,要沒你跟劉新、帥勇,我也發不了這財。行了,回去洗個澡睡一覺,以後莫賭這麼兇了。雖然毛伢的場子裡不做鬼,但總有些人靠它吃飯的,你一個普通人玩得過他們?公司裡也不要去了,有新伢、勇伢在,還怕沒人做事?你有什麼想法,趕緊去搞,想出人頭地就要做事果敢,想到了就馬上去做,莫拖泥帶水!”
“是”,感激涕零的曾春拿着手裡的可樂,衝李家明鞠了一躬,這纔出了包房。
履行完了老大的職責,正喝着礦泉水的李家明不動聲色地問起老九的事來,張仁全那傢伙當了什麼副主任後,倒真是韜光隱晦了,連這樣的消息都沒收到風。
這黃毛也真是個混混,剛纔李家明扇曾春的耳光,又教曾春如何做人,居然讓這小子想認他當老大了。
“上個月,我去波陽看九哥,才曉得他出事了。明哥,我聽人講,九哥跟蚊哥趁在牢外做事的時候逃跑,躲在山裡三日三夜,結果被公安開槍打傷了沒搶救過來。”
“蚊子呢?”
“沒捉到,波陽那邊有條鐵路,叫什麼浙贛線吧,我估計蚊哥是扒火車跑了。只要跑到了浙省或是滬市,應該捉不到了。”
‘哎’,正喝着冰鎮可樂的洪伢突然嘆了口氣,當初老九設局,把他跟毛伢他們都捉進派出所,還罰了他們三千塊錢,但猛然聽到人家死了,心裡多少有些兔死狐悲。
知道老九、蚊子爲什麼要蹲班房的毛伢倒不在乎,那倆傢伙都有尋死之道,能怪得了誰?老九跟當官的糾葛太深、曉得的事太多,蚊子做事不講究,開賭場、放高利貸逼得幾個小老闆都傾家蕩產,而且還強/奸過妹子,平時大家怕他們,出了事還不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把他乾的那些齷齪事全部捅給公安?
“行了,莫吹牛皮打大卦,你自己也注意點,莫做過頭事。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這世上最看不清的就是時運。”
“曉得”,笑眯眯的毛伢削了個蘋果遞過來,玩笑道:“家明,我現在真後悔,送我一條財路都往外推。下次再有這樣的事,你也一巴掌扇過來,把我打醒撒。”
說起香菇的事,李家明自己也覺得運氣太好,笑罵道:“你以爲我是神仙啊?我一個鄉巴佬,鬼曉得香菇在日本這麼好賣。要講起來,這幾年真走時,想要什麼就來什麼。”
那倒也是,毛伢去沿海買走私摩托時,打聽過香菇的價錢。雖然價錢還好,但也沒好得能賺大錢,更沒想過能往海外賣,何況還有柳縣長那個20%利潤的約定卡在那。
大家感嘆了幾句運氣的奇妙,吃着蘋果的李家明又將話題繞了回來。老九判了八年,窮得響叮噹的黃毛還會去看他,那就證明這小子還是比較講義氣的人。
“大狗,四叔那缺人不?”
以前當混混的黃毛現在穩當了,粗豪的大狗伢跟姜景山關係不錯,也願意幫這忙,但跟在李傳田後面混了幾年,早學會了講話留餘地。
“縣內短途的不缺,跑長途的還是人手有些緊。你也曉得,跑長途的人要穩當,一車板子十幾萬、一車藥幾十萬,信不過的人哪敢要?”
旁邊的毛伢也覺得黃毛在手下礙眼,不用,覺得對不住姜景山這干將兼狗頭軍師;用他,又信不過他。畢竟黃毛以前是跟老九的,自己這幫人踩着老九、蚊子的腦殼爬上來的。如今見老大願意幫忙,正愁沒處安排得力手下的表兄的毛伢大喜,連忙幫着講好話。
“家明,黃毛跟以前不同了,做起事來還算穩當人,嘴巴也還嚴。去幫傳林表叔開車,我不敢幫他講好事,去跟大狗開車沒問題。你莫看他就是個青皮混混,以前也是當貨車司機的,就是因爲老闆跑車虧了本,他尋不到合適的事做,才跑到街上來跟着老九混。”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腦子不蠢的毛伢跟着世故的李家明學了幾年,也學會了他那一套時刻拉攏人的做法,還學會了他那一套看人的方法:世上就沒有無用之人,只是位置沒擺好而已。
幫着黃毛講完了好話,毛伢又給他解釋道:“黃毛,你也莫怪我不給你機會,我這當頭子的也難。洪伢、廟伢他們都是跟我一起長大的,不是親兄弟就是表兄弟,我們都是山裡人,講的就是親戚禮道(情誼),不可能有好事先不顧自己人。你跟山伢是表兄弟沒錯,但跟我們的關係,還是隔了一層。”
看在姜景山曾經提醒過自己的份上,何況人家是幫自己表哥,李家明答應了這事,交待道:“黃江,莫沾不該沾的東西,吃兩年苦,日子就好過了。”
當司機一個月工資都上千塊,表弟又答應回了本就把車子轉讓給自己,窩在這裡看場子的黃毛哪有不願意的?現在街上的霸王能跟他一個不入流的混混如此講,講的都是真心話不是那些場面話,本就講義氣的黃毛感激涕零道:“多謝生哥!多謝明哥!”
李家明瞟了眼正指手錶的大狗伢,起身道:“謝我幹什麼嗎?要謝就謝你老弟,你算運氣不錯,攤到個好老弟。景山,抓緊時間去看車,我四叔那邊問題不大。行了,大狗夜邊還要出車,我們先走。”
開着車,李家明跟毛砣把大狗伢送到四嬸的店裡,軍伢哥已經把貨裝好了,正在店裡跟表姐兼嫂嫂告別。看到這兩小口的恩愛,李家明真慶幸當初的事,紅姐嫁軍伢哥哥還真是嫁對了。這樣多好,軍伢哥哥能賺活錢,紅姐能賺安穩錢,兩個人又都是好脾氣,和和美美。再過兩三年,紅姐搞個副科級帽子戴戴,調到輕閒部門去當不管事的領導,還不是過神仙日子?
將正咿咿呀呀的小侄子架在脖子上,李家明上二樓跟正吃宵夜的四叔講了講黃毛的事,四叔哪有什麼不答應的?
“要的,正好倫伢也想過來,讓他們兩個搭夥就是。有倫伢看着,還怕他翻天?毛砣、毛砣,你去跟人家講一聲,車子不要了,我們這邊有車!喊他準備十四萬,車子分他一半。”
耶,表哥想通了?
“嘿嘿,有什麼通不通的?以後他專門跑東莞那條線就是,回來住幾日等貨,過去又住幾日陪老婆崽女,也就是路上辛苦兩三日。”
正扒着炒粉的四叔笑罵了兩句,遺憾道:“這幾年什麼都好,就是太忙了,連一直想做祠堂都抽不出時間來。”
“包給二伯他們做就是,屋裡又不是沒錢。”
“你懂個屁,那是祠堂,要自己子孫做的才合禮數!”
那就管不着了,要完人情的李家明扛着小侄子下樓,把他還給表姐,帶着毛砣開車回家睡覺。明天是高三的模擬考試,自學了五年,他也想跟高三的人比一比,看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水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