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喧鬧的崇鄉小學,到了晚上八點多依然喧鬧,五六百住校的孩子在圍牆內打打鬧鬧,想安靜下來都不可能。
生意人總是有眼光的,小學一開始動工,就有精明的生意人在校門口搭起了幾個木棚子。今天一開學他們就開業,向這幫小學生賣冰棒、‘華華丹’、酸梅粉等小零食。可惜的是,王大校長不是個好人,硬性規定小學生不得隨意出校門。下午送走了來視察的領導,校門就被鎖上了,只留扇小門還讓值班老師看着不準孩子出來,他們只能隔着大鐵門上的小鐵門,向擠在鐵門邊的孩子們兜售小零食。
喝得臉上紅通通的柳大校長將半醉的胡大局長扶上車,王大校長幫着司機將李家明孝敬他的幾條活青魚,用塑料桶裝着放進後備箱,兩人再帶着老婆、孩子隔着車窗向老師招手告別。
目送着嶄新的普桑車走遠,又燃起仕途之心的柳大校長打了個酒嗝,這纔看到重新關上的鐵門邊,又圍上了一羣孩子。
“成林,你們這是?”
“嘿嘿嘿,我想在校內建個小賣部,讓外面的那些店主來投標,賺些錢給老師發福利。”
“嗯?我怎麼沒想過呢?”
心情正好的王大校長鄙夷道:“你除了會教書、會當官外,還會什麼?”
“切,你蒙得了誰啊?磊伢,你給你老子出的主意?”
剛考上師大還沒去報道的王磊是個實誠孩子,毫不隱瞞道:“李家明,他前兩天來送魚時說的。”
“我說呢,就你那木頭腦殼,除了教書還會做什麼?還做生意呢,棺材本都會讓你虧掉!”
柳大校長鄙薄了老同學兩句,帶着老婆女兒回家。等到了學校教學樓前,鍾老師習慣性地去自己班上看看,柳大校長也揹着手往自己班上走,後面還跟着剛從師公那勒索到個單放機的柳莎莎。
嗯,不錯,別的教室裡吵吵鬧鬧,自己班上安安靜靜的,幾個尖子都在看書做作業。柳大校長對自己班上有七八個人在讀書很滿意,特別滿意張紹龍正在小聲給毛砣講題目。
“柳老師好”
“柳校長好”
喝得紅光滿面的柳校長雙手往下壓了壓,示意大家坐下,“坐坐,你們看書,我就是來轉一轉。還有,以後叫我老師,不要叫我校長。”
走到教室最後面一排,柳老師翻了翻桌上的試卷,從試卷下抽出本舊《立體幾何》書,笑眯眯地遞給正戴着耳機搖頭晃腦哼唱的女兒。
啊?這兩個月來,一直爲自己能考初一第一名而得意洋洋的柳莎莎,看着那本高二的課本直髮愣。醒過神來後,她立即去翻李家明的桌子,桌上有張剛做完的《立體幾何》試卷,還有張沒做的高中化學試卷。反正兩張試卷,那些字她都認識,什麼意思就不懂了。
“李家虎,你弟弟呢?”
毛砣站起來跟柳老師差不多高,可一樣對這校長老師發怵,不顧桌下張紹龍的踩腳趾,老老實實道:“他在隔壁跟人談生意。”
什麼?有點意思,柳大校長轉身就走,想去見識下自己學生如何談生意的,剛到隔壁二班教室門口,就聽見李家明的聲音。
“曾叔叔,八百塊真不貴,你想啊我那店面多好啊?你只要租下來,以後肯定能成崇鄉第一服裝店的,別人都只能跟在你屁股後面吃灰!”
“柳校長?”
李家明正苦口婆心想讓曾老闆按自己劃的圈圈走,突然聽曾老闆這麼叫,扭過頭來一看,立即從座位上蹦了起來,神情恭敬道:“柳老師,您怎麼來了?”
柳老師沒王老師那麼嚴厲,相反他還很隨和,看了眼空蕩蕩的教室再看看這兩一大一小的‘生意人’,玩笑道:“沒事沒事,你們繼續,我就是來長長見識的。”
這玩笑不好,精明的曾老闆立即叫苦道:“柳校長,您這學生可太厲害了,我想租他家一個店面,這伢子張嘴就要八百塊錢一個月。您評評理,以前一個木棚子只要五十塊一個月,他的店面雖然是磚房子,還比木棚子大了兩倍多,但也不能開這麼高的價啊?”
什麼?八百塊一個月?柳老師愕然,這也太高了吧?他們那一排有六個店面,那不是想一個月租四千八?
“家明,要不這樣吧,我出三百塊錢一個月,真不能再多了。再多,曾叔叔就一分錢都賺不到了!柳校長,您說說,三百塊錢一個月,已經很高了吧?”
拿老師來壓人,可真不是什麼好主意。若是把柳老師換成王老師,若是曾老闆跟王老師關係不錯,這事可能李家明也就認倒黴了。可惜的是,這兩個條件都不成立,還給了他下狠手的藉口。
“兩千一個月,而且籤三年!”
這伢子瘋了吧?曾老闆氣樂了,嘲弄道:“家明,你以爲曾叔叔會刷票子?”
臉上笑嘻嘻的李家明眼中閃過一絲厲芒,也玩笑道:“曾叔叔,您也別勉強。我正想讓我大姐別打工了,回來開個專收購香菇、木耳、蜂蜜、香榧、銀杏子的店呢。”
“你”,剛開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縫的曾老闆,象被踩着尾巴的貓一樣,尖叫一聲又閉上了嘴巴。
香菇、木耳之類的是幌子,關鍵是夾在中間的香榧!
旁人可能不知道這香榧是什麼,但他老家管崇鄉人嘴裡的野極子叫香榧,這混蛋怎麼知道的?他以前跟他父親在崇鄉逃過荒、打過零工,知道這邊野生香榧子多,而且沒人把它當回事。現在老家那邊有錢了,那些有錢人推崇野生榧子的營養、保健效果,一斤能賣到五六十塊錢,他才跑回這邊來收購香榧子,再往老家販運。
臉面算什麼?
曾老闆是個真正的生意人,知道自己的底細被人看穿了,立即求饒道:“家明家明,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八百塊錢一個月我租了,我租了還不行?”
咬到嘴裡的肉能吐?
李家明臉上繼續笑眯眯的,也繼續玩笑式道:“沒事沒事,我這不是開玩笑的嗎?曾叔叔,您這麼大方,要不我二伯的您也租一個?您放心,絕對一樣的價,兩千塊錢一個月,而且保證三年內不漲價,只要您籤合同就行。”
狠,這哪是談生意,跟明搶一樣,而且還搶得你不敢反抗。你要敢反抗試試?保證明天會所有人都知道,原來曾大老闆這麼有錢,原來大家當零嘴吃還嫌澀的野極子這麼值錢。
李家明的‘玩笑’話,把曾老闆都快逼哭了,連連求饒道:“家明家明,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拿柳校長來壓你。你大人有大量,放叔叔這一碼,放叔叔一碼。”
這可不行,犯了錯,光道個歉就沒事了?
“曾叔叔,您言重言重了,我就是開個玩笑而已,我那兩個店面真不準備租給您。一打開始我就琢磨,我幾個嬸嬸都在家裡務農,現在我父親、二伯都混得不錯,總得讓她們也有個事做吧?
要不,我自己的店面租一個給您,就算八百塊錢一個月,以後您也帶我嬸嬸她們收收山貨?就是每天早上,讓我象攆狗樣的毛砣、細狗他們的姆媽,她們可是我親嬸嬸。”
一個月四千,一年就是四萬八,而且是毫無通融的訛詐,終於讓已經求饒的曾老闆翻臉了,陰森森道:“家明,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