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要仰天俯地,要贏得起,更要輸得起!
李家明輸了,楊國慶贏了,贏的人堂堂正正,輸的人心服口不服。
楊國慶辭職了,乾淨利落地主動請辭漢華董事,跟李家明這樣的混球共事太危險,一不留神就會惹火燒身。
批准!
李家明也乾淨利落地簽字,卻將楊國慶親手遞交的新任董事公函扔進垃圾蔞,並揚言要立即啓動赴美上市的程序。
“家明,別嘔氣了”。
輸也要輸得漂亮,樂呵呵的李家明靠坐在棕色的小牛皮老闆椅上,吐着雲吐着霧戲謔道:“呵呵,我嘔什麼氣?公司上市後,你們的股份不足以在董事會有席位,與其讓董事會驅逐,還不如彼此留有三分體面。”
即使ipo後股份被稀釋,基金會的股票還不足以進入董事會?
上當了!
來求和的楊國慶臉上神色變幻,提醒道:“家明,你這是不合規矩的!”
人生如賭博,無非是大輸或大贏而已,李家明確實輸得起也確實如釋重負,但不把他手裡的牌打完,他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是嗎?哦,忘了告訴你,我準備在漢華實行合夥人制。
知道什麼叫合夥人制嗎?我將召開股東大會,要求股東們賦予我45%的投票權,你覺得那幫員工會心甘情願地把投票權給我嗎?”
剛鬆了口氣的楊國慶又大驚失色,恨不得蹦起來罵娘。
問題又回到了原點,如果讓任豔頻、姜宇他們那幫人蔘和起來,搞不好kyle這樣的二號人物都會被他驅逐出漢華,操!只要不讓這混蛋滿意,他隨時能重新制定規則!
‘啪’的一聲輕響,一份英文的入籍申請文件被扔在了辦公桌上。楊國慶雖然把英語還給了老師,但知道這是什麼玩意,因爲他女兒填過這玩意。混啊,這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而且是學富五車的混蛋!突然間,楊國慶很後悔,後悔當初不應該貪功,更不應該進入漢華董事會。
媽的,別看辭職書批了,但那有個鳥用,只要這混蛋重新啓動遷址程序,板子照樣會打到自己屁股上。更嚴重的是如果這混蛋加入美國國籍,即使不赴美上市,漢華也將變成一家真正的美資公司,狠狠地給所有的領導臉上幾巴掌。
這他媽/的就是圖窮匕見,難怪這混蛋一直不慌不忙的,原來這王八/蛋真準備撕破臉來幹一場!
思前想後,頭痛欲裂的楊國慶別無它法,只好咬牙道:“開價吧,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不想要什麼,只要一個公正!”
“李家明,別擺出一副聖人嘴臉,如果真鬧到那一步,你也沾不到便宜!”
不撞南牆不回頭,不見棺材就不能落淚!
敢賭身家性命的李家明將老闆椅一轉,背向着咬牙切齒的楊國慶,伸手拿起放在文件櫃上的衛星電話,不屑一顧道:“楊國慶,你做不了主,去換個能做主的來跟我談。”
“你真想讓大家都下不來臺?”
轉椅又一轉,笑容可掬的李家明把玩着那部笨重的衛星電話,嘲弄道:“是你們先讓我下不來臺的!合着就你們的面子值錢,老子的臉就是猴屁股?”
“你他/媽的有那”,迎着李家明譏誚的眼神,憤怒的楊國慶理智地將‘資格’二字卡在了喉嚨裡。即使再要求政治正確,也不得不承認,即使太祖老人家在世,在這混蛋的年紀時也功不成名不就。既然太祖老人家在這混蛋的年紀都不如人家,誰他/媽的又有資格菲薄這混蛋?
暗暗深呼吸幾下,楊國慶終於把怒火壓了下去,理智道:“家明,不管你如何瞧不起我,但我還是把你當朋友。我承認我作不了主,但替你傳個話還是沒問題的,說說你的條件吧”。
這種條件下是不能提要求的,李家明不可置否地嘿嘿直樂,在手裡的衛星電話上按着號碼,動作緩慢得卻象是電影裡的慢動作。
妖孽!
一介商人,能把堂堂的正廳級幹部逼到這個份上,覺得顏面掃地的楊國慶恨不得找條地縫鑽了進去。可世事洞明的楊國慶沒法子,只好把自己的面子揣進褲兜裡,先過了這一關再說。
“高建的事已經進入了司法程序,不可能無罪釋放,但風頭過後可以保外就醫。”
那王八蛋死有餘辜,要不是正好撞上了,關自己鳥事,但李家明的動作還是更慢了一些。
“石化領域不可能向私人開放,但我可以向上頭建言,允許你們做城市管道煤氣”。
沒有進口的權利,那玩意兒有個鳥用,李家明擡頭望向天花板,臉上一副死人表情。
還不行?被逼無奈的楊國慶只好再讓步,反正方案報上去,拍板的又不是自己。
“完全放開,但我做不了主,一切都要上面定”。
那還差不多,這幫當官的都一個德性,李家明臉上笑了笑,按下辦公桌上的按鍵,把秘書叫進來。
“小芸,電話沒電了,你去換下電池。”
“是,我馬上再送進來”,端莊的秘書也是人精,衛星電話的屏幕在人家眼前一閃,明明白白地顯示電話號碼已經按完了,只差按下通話鍵。更可氣的是這位楊國慶熟悉的秘書,還好象是無意間把辦公桌上的另一個按鍵碰到了,幾聲電流的雜音過後,文件櫃裡的一臺黑色電子設備亮了綠燈,楊國慶知道那臺設備的作用——防竊聽。
媽的,前面掰的手腕都是白忙活,現在纔是真正的見真章。見人家把防竊聽設備打開來了,惱火的楊國慶居然暗鬆了口氣,以他的經驗來看,這是最後的一關,只要趟過去了,前面就是一馬平川。如果雙方談得好,或許自己還能從中分點什麼。
“家明,你我都坦誠一些,出了這個門各不承認。”
“你說”,李家明依然是笑了笑,但扔了支‘大中華’過去。
撿起扔在辦公桌上的菸捲,剛在董事會上贏了一陣的楊國慶,居然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這一刻,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如果自己背後沒站着老領導,連進這個辦公室的資格都沒有,面前的這個年輕人根本不是自己能與之平等對話的,更不是能與之爭鬥的。
還是那句老話說得好,當官一時,做人一世,自己贏了又如何?且不說這年輕人在華盛頓有關係、在華爾街有人脈,即使是在國內也有背景,京城的那位大佬不就很欣賞他,還跟吉省的老蔡是叔侄關係、贛省的老柳是嶽婿?
爲了公事傷了私人感情,斷了自己女兒以後的路,值嗎?
主動幫對方點上煙,自己又點上,楊國慶誠懇道:“家明,你的判斷是正確的,城市管道煤氣始興方艾,這一行大有作爲;而且這一行有排它性,只要你們拿下來了,以後就是源源不斷的現金流,足以讓你們富貴百年。”
能大能小是條龍,能伸能屈大英雄,此人也不簡單啊,李家明也換上了笑臉,玩笑道:“國慶兄,這纔是談事的方式。不是我刻薄,貴黨的創始人曾經作過首詩,名曰《國民黨四字經》,不知你拜讀過沒有?”
這事是不能談的,楊國慶連忙作了個籃球場上的暫停手勢,正色道:“我們就事論事,我去做做工作,可能會給你們鬆個口子,但這事我說了不算,只能是盡力而爲。”
那就行了,交易嘛,總是要雙方都有利可圖,李家明也暗示道:“國慶兄,我這人講義氣,從不虧待朋友。這樣吧,我也給你吃個定心丸,如果這事成了,我將以市價向國內的朋友出讓股票,以保證漢華永遠是華資公司。”
這也算是誠意?保持漢華的華資背景確實是政治需要,但這代價誰付得起?沒聽出前面那句話話音的楊國慶苦笑道:“老弟,哥哥謝謝你當初讓我們入股,但現在的漢華還是當初的漢華嗎?公司的市值最少也在兩千億美元以上吧?”
這倒也是,李家明想了想,索性在場面上大方一點,人情世故上更讓人放心一點。
“要不這樣,我把20%的股份劃入月英醫院?”
什麼?楊國慶震驚地看着李家明,半天都說不出話來。20%的漢華集團股票啊,價值400億美元以上!雖然這只是左手倒右手的事,但也意味着以這年輕人亡母命名的醫院,將成爲世界上最有錢的醫院,哪怕這筆財富里只有10%用在那裡,也足以將一個山區小縣堆成一座大城市!
“國慶兄,不是我小瞧你們,錢那玩意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花出去的錢纔是自己的。我這人吧,沒那種兼濟天下的偉大志向,而且還很記仇,我穿破衣爛褲啃番薯時,天下人在哪?操,鬧饑荒時,天下都哀鴻遍野,京城可餓死過人?可餓死過幾個首長、領導?所以說,那些高大上的玩意全是狗屁!有了錢,就把老家鼓搗好點,比盡幹些吃力不討好的事強得多!
起碼一點,哪天你們真容不下我了,我老家的人絕對會豎下大拇指,說崇鄉的李家明是個好人,報紙上全他/媽的放狗屁!”
震驚過後的楊國慶很無語,到了他這個層次,看得多也經歷得多,不得不承認李家明這種小道理,遠比那些大道理更深入人心。那些的大道理,永遠都是在臺上說的,走下了那個主席臺,誰他/媽的不是任人唯親,誰他/媽的沒私心雜念,誰他/媽的又不是齷齪事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