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升,速度,將我推向椅背。
模糊的城市,慢慢地飛出我的視線。……’
略帶沙啞的歌聲迴盪在寬敞的機艙裡,米色小牛皮的沙發上、橡木吧檯邊,隨意散坐着七八號人,隱隱以正強撐着倒時差的李家明爲圓心,要麼品酒、要麼在扯淡,大家都非常愉快。
與預想的一樣,這趟出差很順利。大家還在機場等航線時間,對方的電話就打過來了,想與公司進行代理權的商量。注意,對方的用辭是商量,而非討論或商談,那就是表示對方在主動示好,願意接受公司的條件,只差大家再談談其他條件。三年啊,單這三年的銷售利潤,就能抵得上iphone的研發費用,等於是羊毛長在了牛身上。
現在,就等德州儀器與intel的新一代芯片量產,iphone就可以橫空出世。當然,有董昊這個外人在,大家都默契都不提iphone的樣機其實已經出來了,而且效果比原型機強太多。公司是ft公司第三大股東,必須替他們消化積壓的芯片;自家公司不可能使用那種性能差一代的芯片,但應用在中低檔機型上還是沒問題的。
有比較纔會有差距,如果不這樣,如何體現iphone的卓越不羣?
坐在機艙窗前的董昊,看着窗外的雲層,沒有象平時那樣與衆人打成一片。他的情緒很複雜,舅父決定培養阿瑩接班,那是早有心理準備的事。他不懂電子,又不懂如何開拓海外市場,即使舅父讓他接班,他都不一定敢接,但真到了這一步,仍然心緒複雜。
隨着魅聲隨身聽的熱銷,華容電子廠迅速發展成大型企業。可以預計,等漢華的設計方案被消化後,華容還能進一步壯大,變成了一個大型企業集團。日後,除非製藥從集團裡剝離,否則他遲早要聽命於他妹妹。
沒辦法,對於這種事,李家明也沒有辦法。即使日後華容集團大了,將製藥廠和電子公司全部上市,最終董昊還得居於他妹妹之下。時代在進步,企業在發展,人也在成長,大家遲早會有上下之分,只能去適應無法改變。
深夜,飛機在贛昌機場降落,放下李家明他倆後,繼續飛往京城。
來接機的依然是毛伢他們一夥,唯獨不見大狗伢和告伢的蹤影,這又是一個沒辦法。
這一夥發小裡,李家明是頭子,但董昊是他大哥。出了機場,大家就往董昊家去,吃完宵夜又往袁州老家去。
毛伢他們的汽車4s店搞得不錯,靠着黃志剛的關係,代理了幾個合資品牌的車子,攬下了不少公家生意,在省城裡成了數一數二的汽車銷售商。有了老家的基業,加上省城裡的事業,這一幫發小算是完全洗白了,成了事業有成的青年企業家。
一行人,三輛奔馳、寶馬行駛在省道上,給李家明、董昊開車的依然是毛伢。老大的事業越來越興旺發達,他當小弟的也就只能如此聊表心意嘍。
同樣,一直把董昊當大哥的李家明,也得想辦法幫幫自己大哥。做人部下,並且是親妹妹的部下,那滋味不好受啊。可想來想去,隔行如隔山,他也沒轍,但在國內用的那臺手機卻響了。
許晉鍇回到香港後,找那幾家他覺得可能的銀行談了談,東亞銀行那樣的大銀行沒興趣引進新的股東,但實力弱小的大生銀行興趣濃厚。
電話一響就豎起耳朵的毛伢,等李家明掛了電話後,馬上問道:“家明,你想搞銀行?”
這就是個無孔不入的傢伙,李家明打趣道:“怎麼,你也有興趣入一股?”
“莫笑我了,就我那點家底,還搞銀行?家明,你要是有興趣,還不如跟省裡談一談,信用社虧得一塌糊塗,正好你接過去。
我跟你講,莫看信用社虧空大,其實是用人不當。只要換了那些當頭頭的,光鄉下老表貸款,都能賺大錢!曉得不,現在短期貸款利息最少9釐,活期存款利息才3釐不到。”
“沒用了”。
在兄弟、發小面前,李家明很輕鬆,隨口就將從黃秘書長那聽來的消息吐露了出來,引來毛伢的嘖嘖讚歎。首都的市委辦公廳秘書長,比省委辦公廳秘書長還大咧,那樣的大人物都跟家明是朋友,家明真是成龍了,不再是以前的潛龍嘍。
說者是無意的,毛伢跟李家明一起長大,發小有了出息,他跟着自豪順帶能沾光;但落在本來就心情複雜的董昊耳朵裡,意義就完全不同,雖然這些年他的事業也發展得還順利,但與親妹妹和小兄弟比起來,大家已經完全不在一個檔次。
沒錯,阿瑩還是他親妹妹,家明也還把他當大哥,可有些事情已經完全不同了。就象舅父跟家明的關係,以前舅父把他當子侄,現在就成了合作伙伴,甚至還有求於他,言語間都帶着尊重。
看着躺坐在座椅上談笑風生的李家明,自尊心強的董昊有種疏離感,覺得倆人之間非常陌生。他心裡也非常清楚,不是李家明對自己的情誼出了問題,而是各自的地位差距越來越大,自己的心態出了問題。就比如今天在公司,以前李家明跟他開那樣的玩笑,他肯定會一腳踹過去,但現在連玩笑都會下意識地透出禮貌。
董昊的變化,李家明心裡非常明瞭,卻無法出言勸慰,只能靠他自己去參悟。老話說‘富易妻,貴易友’,雖然市儈了一點,卻是現實的無奈。刻薄一點說,富貴者肯定有問題,糟糠之妻、貧賤之交也肯定有問題,否則就不會有‘富易妻,貴易友’這麼一說。
人情也練達的毛伢卻沒覺察到,他與董昊不同,他是一直仰望李家明的。反正那是神仙,自己這一介凡人跟神仙較什麼勁?家明把自己當兄弟,大家就是兄弟,該沾光沾光,該吃虧吃虧。
車到袁州,毛伢他們笑鬧着去表叔(表姑父)家,心緒複雜的董昊託辭有事先回同古,不禁讓李家明暗自長嘆。貴易友,雖然自己一直主動經營着友誼,但終於還是失去了一位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