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冰嵐被這封霸氣側漏的告白信淋了一大盆狗血,灰溜溜地衝回位置把幹扁的書包甩在肩上自動退散。
退信的少年正值美好年華,絲毫不見後來m額發福的跡象,瀟灑的一個轉身,甩給衆少女一個夏日清風的背影翩然而去。
楚晴追在後面喊:“小嵐,等等我……”
謝冰嵐停下腳步,楚晴揹着書包氣喘喘地追上來,臉微微泛着紅。
楚晴眨着撲閃的大眼晴說:“小嵐,咱們去吃麥當勞吧!我請!”她又補充一句說,“我知道你心情不好。”
麥當勞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只是個普通的快餐店,一類父母勒令不準去吃的垃圾食品店,但對於當時的謝冰嵐來說是個奢侈品,她進麥當勞時甚至手腳都不自然得不知道怎麼擺。
楚晴十分清楚這一點,所以纔會提這出樣一個建議,每次謝冰嵐湊夠錢去吃麥當勞都興奮得跟過年似的。
而楚晴每次和謝冰嵐去麥當勞時隨意的點餐,噘起嘴嫌棄某某漢堡吃膩的表情都讓謝冰嵐羨慕不己,楚晴每次都能從這些小動作裡得到微妙的滿足感。
謝冰嵐看着眼前還有嬰兒肥的三十七碼臉,說:“不了,今晚還要晚修,用餐時段麥當勞人多到爆,下次吧,再見。”
謝冰嵐說完就火燒屁股地走了,對於楚晴她實在是提不起力氣生氣,戰鬥力太小了。
可是她短短的幾句話在楚晴心裡掀起了不小的浪花,就站在原地不動了。
楚晴看着那個在夕陽下奔跑的肥胖的身影,總覺得對方似乎那裡不同了。可是她站在原地看了好一會兒,謝冰嵐依然是個死胖子,那個跑起來山一樣的爆痘先生。
“爆痘先生”是楚晴故意散播出去的一個外號,只因爲謝冰嵐平時喜歡在班裡行爲誇張粗魯地刷存在感,又長了一臉漲着膿包的青春痘,她就在某次和別的同學聊天的時候裝作不經意地說:“你們別再笑她了,她已經被人罵她爆痘先生了。”
“楚晴,你怎麼受得了她啊,整天覺得自己是公主,她是有病吧。”
這種楚晴聽了不少次,她也整理出一種既不讓自己丟臉又顯得自己偉大的回答:“唉,你們別看她這樣,她其實很脆弱的,經常哭着讓我跟她做朋友,我……我也是沒法子啊。”
後面通常得配上欲語還休的委屈表情。
“哦,原來你是被她纏上了啊,還以爲你品味這麼差和她做朋友!”
“就是,她那種人不值得可憐的,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活該!”
反正後面的話就不用楚晴自己說了,總會有人替她補充完。
謝冰嵐偉岸的身影消失在楚晴的視線裡,楚晴心裡那股說不出的怪異感還是揮之不去,她站在原地想了又想,整個人開始有點六神無主。
最後她掏出一部時下最新款的翻蓋手機,在白色的膠按鍵上開始慢慢地打字----
蓮姨,你女兒今天怪怪的。
她對着黑白屏上短短的一句話琢磨好幾分鐘,最終還是找不到別的詞來替換“怪怪的”,畢竟她實在不知道怎麼形容謝冰嵐在隨口說出“用餐時段麥當勞人多到爆”那種感覺,那種自然的態度,好像去了千萬遍麥當勞似的,這是裝不來的。
別人這麼說她還好理解,可是對方是謝冰嵐,她就淡定不了了。
她又檢查一遍,驚覺地刪掉後半句,改成----
蓮姨,謝冰嵐今天怪怪的。
都怪剛纔謝冰嵐的態度給了她不少的衝擊,差點打錯字,要讓那女人看到“你女兒”這種字眼,指不定瘋起來拿她家裡人撒氣。
她定定心神,又仔細地看了好幾遍才把信息發出去。
謝冰嵐這麼急着走主要是因爲身上實在是粘乎得厲害,再者她意識到自己明顯已經應該穿罩罩了,可她裡面還只是穿一件白色的褂子打底,她實在是不忍直視自己胸前的兩點激突了!
謝冰嵐心裡默默地把戚君蓮問候了千百遍,一邊匆忙地去內衣店選罩罩。
內衣店看店的女孩年輕身材好,看到進來一劉海油乎乎貼着額的中學生下意識地捂了捂鼻,最後謝冰嵐接近她時那一股子味讓她爲自己的先見之明心底暗爽。
謝冰嵐進店前搜刮過自己的書包,在書包內層裡搜出一本和五十塊錢,這才放心地進店。
看店的女孩勉強地說:“隨便挑啊,這些內內30塊一套。”
謝冰嵐看了看自己,在各種花花綠綠的款式中迷失了,後來減肥成功的她穿的75b,可現在……
“妹子,我看看,罩罩是b吧?我們這兒胸圍最大的只到85了,你看如果有需要,咱們這兒有延長扣買,你可以買兩個延長扣,保證舒服!”看店女孩看了看謝冰嵐身上的藍白校服,“你們學校不少有點胖的女孩子都在咱們店買呢,放心哈!”
說到“有點胖”的時候女店員卡了卡,其實她“胖妞”這個詞都到嘴邊了,及時吞了回去,怕傷了客人自尊。
謝冰嵐對自己現在這副身材無言以對,趕緊選好款式外加兩個延長扣就腳下生風地滾回家。
謝冰嵐憑着記憶一氣兒跑回當初戚君蓮幫她在學校附近租的房子,在門衛老伯看來只是一團肉轟隆地輾過門口有些年頭的小水泥坡,和往日並沒什麼不同。
但此時此刻的謝冰嵐,內心被自己重生回高中的事兒震得腦子都緩不過勁兒來,以至於她只是迫切地先把自己身上的汗臭體臭解決掉。
聞着散發着歲月溼黴氣味的老樓梯衝上七樓,謝冰嵐氣喘如牛地找出鑰匙開門。室內光線很差,謝冰嵐稍微側身,藉着外面的光線找到開關打開燈。
門口左邊是張缺了腿的老木沙發,在謝冰嵐現在看來,這其實只是兩塊長方形的木板拼在一起的大號凳。木沙發盡頭是個看起來完整,實則一打開裡面全是這縫那縫的木衣櫃。衣櫃旁邊就是廚房入口了,廚房再往裡進就是衛生間,就算現在那裡黑咕隆咚的,謝冰嵐還清楚地記得裡面有三大條生鏽的排水管聳立在蹲盆正後方,而蹲盆正上方是臺熱水器,由正對着衛生間門口的洗手盆旁邊的液化汽罐供氣。
一個人對於某段記憶或者某個場景的細節記得十分清楚,那這段記憶或者場景要麼十分美好,要麼十分慘烈。
對於謝冰嵐來說,這房子留給她的記憶當然是後者。
她看了看廳,感覺沒地兒下書包,最後越過中間的老圓木桌,往前方的房間進發,進去後她把書包甩到那張單薄的木架上,急不及待地衝到衛生間。
雖然衛生間的衛生狀況堪憂,但她現在的首要目標是把自己清理乾淨。把迅速地把被汗打溼了背和腑下的校服脫下,放進旁邊一個看起來還算乾淨的塑料桶裡,把熱水器的開關往上打,一花灑的凍水頓時像衝她傾瀉而下,大熱天裡,她發出一聲舒服的感嘆。
緊接着,她回頭準備按沐浴露,然後悲摧地發現,木有沐浴露!木有香皂!木有洗髮露!木有護髮素!
早就脫離了戚君蓮控制的謝冰嵐過慣了文明人的生活,突然這麼原始,她傻眼了。
她開始對腦洞大開地對自己進行深深的自我鞭苔和鄙視,謝冰嵐啊謝冰嵐,你果然是公主病太嚴重了麼!其實用泥巴搓澡也不錯?!
幾分鐘後,門衛老伯再次看到一團肉球碾壓着前面的水泥地而過,山一樣朝巷子口壓過去,沒多久又以排山倒海的氣勢提着兩個小瓶子在他眼前轟隆路過。
老伯眉毛一挑,老花鏡片兒順勢向下一滑,看了看那背影,手裡的報紙一抖,微微地搖着頭細細品讀起眼前的文字來。
謝冰嵐洗完頭洗完澡,十分無奈地看着腑下那片黑森林,穿好新洗好的校服回房裡,認真地記下----剃刀,剃鬚膏……
弄妥這些,看看時間,才六點十分,晚修是七點三十分開始,她開始對着暴露在牆體外老化的電線發呆。
要是以往這個時候,她正爲晚飯吃什麼煩躁,可現在,她兜裡一毛錢都沒剩下,還欠了街口小賣部雜姨十塊錢----剛纔她買了沐浴露和洗髮露加護髮素,錢嚴重不足,最後只要了前兩樣,還是欠十塊,她一咬牙就把書包押了。
憨厚老實的阿姨把皺巴巴的書包退回給她:“你這女娃子,你家裡的米袋給我作啥子?快拿回家裡去,爸媽該罵啦!”
謝冰嵐:“……”
而現在,她就坐在牀邊爲這十塊錢發愁,這房裡連個小風扇都沒有,她想剪個發的錢也沒有,最嚴重的,她連吃飯的錢也沒有!
她清楚的記得,戚君蓮每個月只給她一百塊,花光了就只能餓肚子。
此刻身處其中,比起後來回憶這段時光那種唏噓,更能感受到戚君蓮深深的惡意。
這個一直以她“媽媽”自稱的女人,可是鐵了心地想把她毀了啊!
戚君蓮正在家裡說話都有回聲的大廳裡指使着工人們爲晚上的晚宴做準備,忙進忙出的,好不容易閒下來,看看手機,就看到這麼一條短信----
蓮姨,謝冰嵐今天怪怪的。
她冷笑着回覆----
知道了,你記得和她維持好感情來,小說碟片不能停,怪是吧,放大它!你知道怎麼做的,記得你爸媽的醫藥費還在我這兒呢。
戚君蓮復完短信,馬上把這兩條刪掉,心情大好地親自到廚房去看她讓人空運回來的生蠔。
怪?怪最好,最好一直怪着自卑着作着沒出息着,將來這謝家的一切還不是她和她兩個兒女的?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