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君蓮說了一句話就讓這不知道是不是親生的父母跳腳——
“爸、媽,你們還記得村中間那賤貨麼,接頭的還找得着不?”
“正跟兄弟幾吃着飯被你拉回來就是說這麼個沒影的破事兒?!”戚水根個拍着桌子跳起來,剛纔喝的燒刀子正往腦門上涌,“別說接頭的!你說的村中間哪個賤貨我都記不着了!”他一甩手就往外走,罵罵咧咧地把靠門口的鐵爬子踹得“咣”一聲倒地不起。
李秀瓊衝把自己男人拉回來:“你回來!回來坐着!喝上腦了亂說話你就栽了!村委會那幾個日夜不閉眼盯着你就指着你犯錯!你喝去呀!罵去呀!站大馬路上罵!不成我去戲臺那兒管那大喇叭給你摘下來,你叫全村人到穀子場集合開個大會慢慢罵!”她用力地戳他腦門,“這麼大聲作死吶!”
“我戚水根享得了這麼銀子就擔得起這個風浪!”戚水根搖搖晃晃地避開自己女人的手指頭,牛轟轟地重新坐下,紅着眼珠子喘大氣。
戚君蓮拿塊小鏡子捏塊溼巾在臉上摩擦摩擦,眼皮不擡地問:“鬧夠沒?撒夠氣兒沒?下半輩子還要錢花不要?”
戚水根又一掌拍在梨花木的椅把上:“整日裡就叨唸着你貼的幾個臭錢!你要是個帶把的我管你橫着走!沒把的少嚷嚷!”
李秀瓊伸手把戚水根嘴角的肉扯起來,回頭跟自己說:“別管你爸,他喝高了胡說八道。”回頭瞪了戚水根一眼,臉上橫肉一抖,這才說,“你給好好說說。”
李季瓊覺得吧,雖然村子裡一些三姑六婆說自己愛佔小便宜鑽錢眼裡去什麼的,她完全不放在眼內!誰還沒個自私的時候呢?!她就是自私的時候比較多!不對!這不叫自私,電視劇上都說了,人不爲己天誅地滅!還當自己是救世主吶!人不爲自己着想着想誰來爲你着想!
可這些年來她就是唯有那麼一件事兒一直擱在心裡,當初那幾年睡不安穩吃不香的,逢大節小節什麼觀音誕她都是買大香拜拜拜,眼皮都不帶眨兒。再加上女兒跟她說的,那賤蹄子也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買給別人不定那家人還對她好點兒,也算是做了樁善事!而且不送走她……對!女兒說是送她往高處去……不送走她,自己也沒有現在這。
她覺着這麼想也對,近這幾年才睡得安穩吃得香。
這下好了,好舒坦舒坦,女兒怎麼地又提起這事兒了?!
她又安慰自己,指不定說的不是這麼一回事兒,是她自己多心。之前那蹄子剛不見那回兒麻婆子倒是來她家鬧騰過一是自己娃給推下山去的!但當時那蹄子的丈夫自己現在的女婿都查不出來,最後也只得作罷。
那之後村子也出現過好幾回娃子不見了的事兒,每回剛吵起來她都只爲是說的自己,嚇得一身冷汗緊接着才說娃子又找回來了。
所以她又覺得,指不定真不是說那回事兒。
戚君蓮扔掉一塊五顏六色的溼巾,又從包裡抽出另一塊繼續摩擦:“那賤人回來了。”
“啥?!”李秀瓊手還捏在她男從臉上,聽了這話手上不自覺用力一轉,戚水根當場被扭得頭跟着往一邊歪。
他整個兒酒醒了一大半,詐屍似地彈起來,憋了半天還是不敢罵李秀瓊,指着坐對面揣破鏡子跟那兒抹臉的女兒吼:“瞧瞧、瞧瞧!這臉是被人潑豬糞了呢擦這麼久!”
戚君蓮毫不在意地回一句:“要不是小時候你還給我兩口飯吃,我現在立馬推你往田裡去讓牛踢死!”
戚水根激動地站起來指着戚君蓮罵:“沒把的就是這麼沒良心!怎麼跟你爸說話的?!”
戚君蓮放下鏡子,就着臉上卸了一半的妝撇嘴:“你倒是有把,你有本事你整間這麼大的房子出來呀!這年頭有錢的纔是大爺!你回回這麼強調有把的比有錢的有本事!那都是你自己窮的!天天跟這兒發窮惡!”
李秀瓊揉着太陽穴:“別吵吵!說正事兒!你剛纔說啥來着?”她雖然猜了個八九分,但還是抱着僅剩的一點點奢望確認,“誰回來來着?賤人誰?”
戚水根瞪着女兒坐回去,朝邊兒繼續吼:“還能誰!就麻婆子的那拖油瓶!”他朝對面擡擡下巴,“回來是回村子來還是怎麼着?我說你去了江城這麼多年話都說不利索!”
“呵呵。”戚君蓮擦着臉,“這會兒酒倒是醒了?!記起來誰了?!你就一孫子!跟這兒裝個屁大爺!”
李秀瓊本來都把話題給帶回來了,結果被戚君蓮這麼一句夾槍帶棍的話再次激起戚水根的怒氣,他騰地站起來衝到戚君蓮面前,照着她肚子上就是一腿踹過去。
戚君蓮被這猝不及防的一踹,整個人往木沙女背上拍過去,臉皺成一團捂着肚子抖了好一會兒都回不過氣來。
李秀瓊過來拉戚水根,順便說一句:“我讓你好好把事情說清楚了你不說,你說你這麼說你爸幹啥?好好說話不成?”
戚水根還想擡腿,被李秀瓊拉走按回位置上,他還不解氣,一腳往面前整木雕成的茶几一踹,指着對面就開罵:“你沒把我這麼多年來慢慢都看開了!你跟了謝宇文十幾年,別說帶把的!沒把的你都生不出來!要是在咱們村子裡,下不了蛋的雞就得宰了!你這種的有啥臉面回來罵爹罵孃的!呸!”
戚君蓮額上滲着冷汗惡狠狠地擡頭:“我生不出來,就是被你給踹的!”
戚水根被嗆得愕了愕,沒底氣地嗆一句:“怎麼看你爸的?!什麼眼神?!”
李秀瓊扯過椅子邊的水煙筒往桌上一敲:“好好說話不成是吧!她生不出來你要跟全村子人說是吧?!嫌這事兒還不夠吧你!她那倆娃兒費了多少功夫的?!要不是我弟出個力這事兒現在還沒完!你分兒力都沒出橫啥子橫?!”她拿水煙筒指着戚水根,“給老孃閉嘴!”又指指戚君蓮,“有話說話!”
戚水根閉了嘴,看在她弟是副縣長的份兒上!
戚君蓮擦了十塊八塊溼紙巾,好歹把臉給擦乾淨了,肚子上的痛也緩了過來。
她腳一伸踢開垃圾桶:“就是文萱那賤人回來了!她不知道怎麼跑出來的!我之前還讓人查過,她跟山裡那男人都開始過日子了,就是一直沒生娃。”她乾脆把高跟鞋也踢掉,“前倆月就突然收到消息說她在江城,我去打聽了,她只是來江城打工的,本來沒啥,就是謝宇文見着她了!她女兒也見着她了!”
李秀瓊跟女兒很久沒見面,有點轉不過彎兒來:“她女兒你不是給送山區裡去了?這文萱回江城把她女兒接回來的?”
戚君蓮煩躁地“嘖”了聲:“她女兒先回的江城!果然是那賤的,被謝宇文接回來之後我給她租外面的房子住,結果她自個兒偷偷去謝宇文面前告狀,我現在跟謝宇文快黃了!你們想吃啥做啥花啥錢趕緊的,快沒了。”
戚水根伸手去夠水煙筒,李秀瓊一把按住,警惕地看着她男人:“幹啥?!”
戚水根眼一瞪:“抽兩口!能幹啥?!”
李秀瓊這才鬆手,戚水根拿過水煙筒,捻了團菸絲,大口大口地抽起來,直接把自己悶在筒口裡不說話。
李秀瓊聽了這話心裡立馬亂得跟團麻似的,怎麼一會兒功夫這事兒就跟頭瘋牛似地不受控制了呢?!
關鍵時刻她靈光一閃想起件事兒,心頭一鬆就說:“別怕,這公司你不是也有份麼?他也不敢對你怎麼樣!”
戚水根吐了口煙:“就是就是!你們公司倉庫還在村子裡呢!村子裡還是我說了算呢!怕個毛!”
戚君蓮一把把齊劉海帶小髒辮的假髮扯下來,露出上面的被髮網罩着一大團長髮:“嘖!我只有公司百分之五十的股份!謝宇文也佔了百分之五十!但我的那五十很不穩定,萬一他查出來了吞掉我一部分……嘖!說這些你們也不懂,總之謝宇文是大頭!”
“您太太進局子裡不夠半小時候她律師就到了,出來之後她就直往江城邊的小村子裡去……”羅卓遠察顏觀色,發覺謝臉黑了,立馬住嘴不敢把後面的話說下去。
他被那臉色嚇得心驚膽顫,今兒明明老總是接人去了,應該是閤家團圓高高興興纔對,怎麼一回公司就這臉?!
羅卓遠雙手交疊在面前微微垂着頭,心裡千萬個悔恨,他剛去跟完人回公司,好不容易喘口氣呢……要不是想着自己那身債,他真想找根繩子把自己給了結了,省得天天被銀行的打電話追!能怪誰?只能怪自己當初留了家裡的固話,他不接手機電話就打到家裡去,他爸媽可是不能再受刺激了!
謝宇文把外套往沙發上一丟,走到辦公室盡頭的大衣櫃裡挑了件新的襯衫換上:“太太?!那女人也配!你這裡趕緊交待完就把財務的小劉叫進來,還有倉庫那邊準備到什麼位置了,都叫進來一下給我說說。”
羅卓遠鬆一口氣,原來老總是在跟自己摳氣來着,他還以爲說怪自己辦事不力……這不叫太太難道要叫“你女人”?這好像太輕佻了點兒,他腦子轉了轉,終於想了另一個說法……
“那個,戚董事車子走的地方跟咱們公司老倉庫的路不同,大概是小路,咱們車子半路陷泥潭裡纔跟丟的。”這下沒稱呼錯了吧!既準確又官方,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羅卓遠覺得,自己腦子真是太特麼好使了撒!
“董事!”謝宇文冷哼,“行了,你叫小劉進來。”
羅卓遠聽到那聲哼他就知道今兒他是犯了口舌,說啥錯啥,趕緊退散給找了另一個受氣包進來。
謝老總心情不咋樣,回來的時候那一身五顏六色導致大家下班時間還猶猶豫豫不敢走,這種情況下被召喚進去,他頓時菊花一緊,繃實了皮進的辦公室。
謝宇文看着文件敲敲桌子:“說說那事兒整理到哪裡了。”
原來是爲這事兒,小劉心鬆了鬆,隨時認真地如實彙報:“戚君蓮本來佔百分之十股,你和她是公司的大股東。其他持股的股份從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五之間不等……”
小劉一邊彙報一邊感嘆,以公司的營利,即使是持百分之一股,光每年的分紅都很吃香,更別說戚君蓮這種十股的……
“但這十年間她漸漸地和大部分股東都有點牽扯……”
到這裡被謝宇文煩躁地打斷:“那些我知道了,你直接說她現在大概可以控制的股份大概多少。”
小劉不敢看老總臉,直接低頭看着自己手裡翻開的文件夾,:“百分之四十左右。”
謝宇文抿着嘴不說話。
好一會兒,謝宇文才按下電話內線:“通知股東們一小時內回來開個會,你就說隨來隨開,遲了聽少了不會再多說。我太太就不用通知了,每回通知她都沒空回。”
助理提醒:“老總,那晚上的酒會要不要推遲?”
謝宇文:“不用,一個會也不費不了多少時間。”
小劉站那兒全身開始發抖,這是要出大事的節奏啊!
謝宇文揮揮手:“行了,叫小吳進來。”
小吳早就聽自己秘書說了,另外倆部門的頭兒都進辦公室去了,出來的時候一副劫後餘生的樣子,所以輪到他他一點兒也不出奇。
他準備齊材料才進去,一進去就開門見山:“老總,新倉庫那邊的地聯絡好了,現在在跟那裡的村裡協調好路的問題。那邊還有村尾一小截路還沒硬底化,附近的十幾戶村民都在鬧着怕大車來去把屋子地基弄塌了,如果……”
謝宇文伸手:“拿來,我籤,給他們鋪路,工程部那邊看緊,中間少吃點兒,老老實實給我趕工做完來。”
小吳佩服地把文件遞過去,心想薑還是老的辣,一來就是知道他拿的是上回給他看過的合同。
“這小段路不長,但是幫他們硬底化這筆並不划算。”小吳盡職盡責地提醒,“但估算過,重新規劃路線進去的損耗更大。”
謝宇文點點頭,認真地最後檢查一遍文件:“幹得好,你做事我放心。”
:“謝謝老總,還多得老總提點。”他心裡卻心水清得很,這老總真是個人精,嘴上說對他放心,可這會兒還在檢查這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合同,明擺着誰也信不過。不過也是,要不公司也不會一直越做越大。
最後謝宇文大筆一揮簽了,合上筆:“加緊點兒,你懂我意思。”
小吳拿了合同出門纔敢大口喘氣,頓時和前面進去的兩位多了點惺惺相惜之意。
一個小時後,股東大會既嚴肅又隨意地在謝老總的房裡進行。
他看着部分吃着碗裡掂着鍋裡的傢伙說:“爲了不浪費大家時間,我就直接說了吧。戚君蓮這些年來的小動作我是看在眼裡,但由於種種原因我沒明說……”
底下的股東開始發話——
“屁毛種種原因,就是被那女人救了分給她的唄!”
“那女人明着整天裡吃喝玩樂,但本事還真不少,這公司當初也多得她。”
“突然就拉回來說這些算是幾個意思?”
“這是信不過我們是吧?”
“股份是一開始就說分給咱們這些開荒牛的,你現在這是想怎麼樣?”
……
當然還有好幾個沒開口,都是站謝宇文這邊,心裡大約猜了個七八分,都沒吭聲。
謝宇文微笑着說:“大家安靜聽我說。我沒打算把大家的股份收回來,再說,我想收也得你們肯。既然你們這麼愛惜自己的股份,就別跟一些沒必要的人勾搭在一起,安安分分地吃屬於自己那份飯,還可以安享晚安,不然小心端不穩把碗摔了!”這幫子人他清楚,都跟戚君蓮利益共同化,戚君蓮大概沒少給他們好處,踏着線地合併再共享,那點兒不入流的手段,沒想這幫人還跟着那女人瘋。
心裡有鬼要麼不作聲要麼發火指着謝宇文罵,說他過河拆橋。
謝宇文斂了笑:“這橋還沒拆呢!這麼早就開罵是真想我折是吧!我謝宇文也不是什麼好人,不怕那些個開嘴炮的!真要拆天皇老子來也阻不了我!我就是給各位提個醒。”
這麼一說,全場都安靜了,這個會不歡而散。
有些事藏着掖着還有可能暗裡壯大,一旦挑明瞭,那麼離見光死也快了。
謝宇文看看時間,才六點多,還真早。
他給女兒去個電話:“閨女,在哪兒呢?這麼安靜,又跑到學校學習去了?”他震驚了,這年頭的學生還要命不要?
結果那頭就聽到她女兒沒好氣地應:“我跟同學在一特安靜的地兒喝東西聊天呢!呆會兒跟她買完東西就回家。”
謝宇文這才眉開眼笑:“行行,慢慢喝啊,你要看見喜歡的也買啊!不夠錢爸這裡有,別老埋頭學習,多休息多放鬆。”
放下電話他又把羅卓遠召喚了進來:“找幾個身手好點兒的,看着我星光城那家那邊,還有跟好文萱和我女兒,這陣子多注意他們安全。”
羅卓遠點點頭:“那是那是……那費用……”
謝宇文玩味地看他一眼:“怎麼,幾天前才撥的那筆還不夠填你這期的數?老實點兒找點兒好的,允許你留個給自己用,省得被財務公司找人刮你的時候傷了身體。”
羅卓遠這下立馬謝了,這一家子人都不好惹,灰頭土臉地準備出去。
謝宇文拿起沙發上的外套拍拍他的肩膀:“走,陪我見見戚董事和我丈人丈母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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