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堯都河東平陽。虞舜帝都於蒲阪。河東土地小狹,人口衆多,素來諸侯林立密聚,故其俗細潤纖儉,好雅文藻辭。又因其地西行可至秦翟,北上可至雁門郡和代郡。兩地皆靠近戎胡,屢遭劫掠,人民矜懻忮好勝,強直習武。又因常駐師旅,多安置歸義胡人,羯羠不均,民性慓悍。民遷徙河東而雜處。因此河東號稱劍膽琴心之民,士人佩劍,遊俠知書,骨氣奇高,詞彩華茂,喜風月而不綽騎射,好刀劍而不廢文采。
張鬱青行至長嘯門,距離晉王前來,還有些時日,他便四處閒逛。
柳氏祖上曾位列三公,長嘯門又曾經包攬三屆科舉狀元,與嵩陽書院並稱大匜朝才子輩出之地。柳中庸又是位列太師,乃一品大員。因此長嘯門乃聚會主辦門派。此刻長歌樓聚集了柳中亭、柳中庸,長嘯門教習侯小叔、暢當等,還有上前弟子在外圍。
張鬱青見長嘯門十里之內,村莊之內家家戶戶都種一樹榆,百本薤、五十本蔥、一畦韭,家二母彘、五雞,足以營生。鄉里內皆開設學塾,自有長嘯門的弟子傳授。六歲到十一歲學習《倉頡》、《史籀》、《四月時令》、《算術書》。十二到十五歲學習《尚書》《孝經》、《詩經》、《春秋》。
一間鄉學,蒙童正在誦讀:“蒼頡作書,以教後嗣。幼子承詔,謹慎敬戒。勉力風誦,晝夜勿置。苟務成史,計會辯治。超等軼羣,出尤別異。初雖勞苦,卒必有憙。愨願忠信,微密瘱㥶。”
張鬱青嘆道道:“尋常鄉學,入冬授學,開春則止,三冬足用。盛夏時分,鄉學依舊,怪不得河東多才俊。”
忽見安陽壽、商丘成、濮陽興結伴而來,這三人乃是王毓、晁榘當日在黃河之上曾經預見的學子,與晁榘還有匈奴之辯,王毓薦之來到長嘯門。
張鬱青備述往事,四人說些往事,原來四人均是長嘯門派往各鄉教書的弟子。
因見濮陽興包裹着面門,商丘成問是何故。
濮陽興道:“昨夜,漏下數刻,小飲徑醉,坐小合睡,傍無侍者,僕於戶限,眉鼻傷焉,流血被面。”
“你什麼時候,學會飲酒了?”
安陽壽道:“還不是爲了拜師酒劍暢當。”
“暢當那老頭子雞賊的很,怕是你劍術沒學會,反而變成了酒鬼。”
這時一名提着酒葫蘆的老頭跳出來道:“吒!古今達者,醉後何妨死便埋。酒鬼也罷,英雄也罷!下了黃泉不都是枯骨?傅清蓮埋骨西域,又有何不同?天策府、長嘯門,哪一個還能讓他復活麼?”
迎面一名精瘦的黑臉男子道:“酒劍,在這些學子面前,你再胡說,我稟報掌門,看你如何收場?”
侯小叔乃是長嘯門的戒律掌印,衆人不敢多說。
酒劍佯裝瘋癲,唱道:“杯汝來前!老子今朝,點檢形骸。甚長年抱渴,咽如焦釜;於今喜睡,氣似奔雷。渾如此,嘆汝於知己,真少恩哉!更憑歌舞爲媒。算合作平居鴆毒猜。況怨無小大,生於所愛;物無美惡,過則爲災。與汝成言,勿留亟退,吾力猶能肆汝杯。杯再拜,道麾之即去,招則須來。”
濮陽興道:“酒劍已經戒酒,我們已經看不到酒劍八招了。可惜我沒有絕學,令他心服!”
商丘成道:“侯小叔和酒劍八成是去了龍門客棧,一定是爲了四大散人,咱們瞧瞧熱鬧去。”
龍門客棧位於龍門渡,乃河東河西往來要津,也是關中平原和汾河谷地往來的要緊渡口。
四人尾隨而至。
只見帆船之上一人孤立遠望。那人正是千里獨行客冷不羣,曾經追隨傅清蓮轉戰西域,如今是長嘯門的散人。
暢當道:“冷不羣,長嘯門如今有事,須你返回師門。”
冷不羣冷冷道:“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長天浮雲外,萬里追風心。”
酒劍暢當道:“莊子雲:獨來獨往,是謂獨有;獨有隻人,是謂至貴。冷兄,貴人啊!”
遠處錦帆之上一名白衣劍客縱身而來,高聲道:“酒劍什麼時候成了拍馬屁的高手。”
酒劍暢當啐了一口,道:“常言笑,你閉嘴。好好的長嘯門,出了四大散人、逸派七子,長嘯門算是沒得指望了。”
常言笑道:“你個老酒鬼就給長嘯門長臉麼?哼哼!松花釀酒,春水煎茶,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啊!”
侯小叔道:“你們如何才能回門?”
冷不羣道:“長嘯門是傅清蓮創立,我們自然得幫。但是郇瑕卿書派你們來卻是不行。除非你們誰能勝我一籌。”
酒劍罵道:“冷不羣的輕功天下一絕,與丐幫肥千里並稱,若是誰能奈何他,我老暢必然爲其牛馬驅使。。”
張鬱青長箭破空,冷不羣身形晃動,在數艘大船的錦帆之上飄忽不定,卻見張鬱青連發九箭,箭矢空中偏轉方向,阻了冷不羣的去路,竟是被射中衣角,只得認輸喝酒。
冷不羣道:“好!真是英雄出少年!老酒鬼我們喝一場,再回長嘯門。”
酒劍道:“我戒酒了,戒酒詞尚在,若無破解詞,怎麼能飲酒?”
常言笑道:“杯汝知乎,酒泉罷侯,鴟夷乞骸。更高陽入謁,都稱齏臼,杜康初筮,正得雲雷。細數從前,不堪餘恨,歲月都將麴櫱埋。君詩好,似提壺卻勸,沽酒何哉。君言病豈無媒。似壁上雕弓蛇暗猜。記醉眠陶令,終全至樂,獨醒屈子,未免沈災。欲聽公言,慚非勇者,家兒解覆杯。還堪笑,借今宵一醉,爲故人來。”
衆人鬨然大笑。
冷不羣道:“小兄弟如此神技,怕是將要廢止了。”
張鬱青詫異問:“這是爲何?”
“大誰令上《民不得挾弓弩疏》,雲:十賊彍弩,百吏不敢前,盜賊不輒伏辜,免脫者衆,害寡而利多,此盜賊所以蕃也。禁民不得挾弓弩,則盜賊執短兵,短兵接則衆者勝。以衆吏捕寡賊,其勢必得。盜賊有害無利,且莫犯法,刑錯之道也。臣愚以爲禁民毋得挾弓弩便。”
衆人紛紛叫罵。
濮陽興道:“此事沸沸揚揚,我們也有聽聞,因此共撰寫一策文,還請師叔代爲傳達。”
侯小叔道:“”讀來!
濮陽興道:“臣聞古者作五兵,非以相害,以禁暴討邪也。安居則以制猛獸而備非常,有事則以設守衛而施行陣。及至周室衰微,上無明王,諸侯力政,強侵弱,衆暴寡,海內疲敝,巧詐並生。是以知者陷愚,勇者威怯,苟以得勝爲務,不顧義理。故機變械飾,所以相賊害之。具不可勝數。於是秦兼天下,廢王道,立私議,滅《詩》、《書》而首法令,去仁恩而任刑戮,墮名城,殺豪桀,銷甲兵,折鋒刃。其後,民以*鋤,塞梃相撻擊,犯法滋衆,盜賊不勝,至於赭衣塞路,羣盜滿山,卒以亂亡。故聖王務教化而省禁防,知其不足恃也。”
“今陛下昭明德,建太平,舉俊才,興學官,三公有司或由窮巷,起白屋,裂地而封,宇內日化,方外鄉風,然而盜賊猶有者,郡國二千石之罪,非挾弓弩之過也。《禮》曰男子生,桑弧蓬矢以舉之,明示有事也。孔子曰:“吾何執,執射乎?”大射之禮,自天子降及庶人,三代之道也。《詩》雲“大侯既抗,弓矢斯張,射夫既同,獻爾發功”,言貴中也。愚聞聖王合射以明教矣,未聞弓矢之爲禁也。且所爲禁者,爲盜賊之以攻奪也。攻奪之罪死,然而不止者,大奸之於重誅固不避也。臣恐邪人挾之而吏不能止,良民以自備而抵法禁,是擅賊威而奪民救也。竊以爲無益於禁奸,而廢先王之典,使學者不得習行其禮,大不便。”
忽然二樓有人拊掌大笑道:“長嘯門竟有如此弟子,真是令人擊節讚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