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再好的時光終有盡頭，從初來時的不適到漸漸喜歡上這座寧靜的小城，不過幾天的時間，他們卻要離開，顧挽瀾心中愈發不捨。
她看到程遠山沉默地站在溪邊，凝眸遠望在夜色中起伏的山峰，同樣依依不捨。
“就快走了，程老師以後還會來嗎。”顧挽瀾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和這樣溫潤謙和的程老師相處，望向程遠山的目光閃爍不定，帶了未明的情緒。
“嗯，如果有機會當然會來。”程遠山語速輕緩，聲音低沉。
“謝珍以後會怎麼樣呢？”顧挽瀾想起新結識的小姑娘。
“謝珍？”程遠山眉頭皺了皺，“該怎樣還怎樣生活啊，我們沒來之前她不是一樣生活得很好嗎？”
“很好？……”
看着顧挽瀾的表情，程遠山似乎想到了她的想法，輕聲嗤笑，“我帶你去謝珍的學校轉轉吧。”
顧挽瀾吃驚，程遠山一副冷默的樣子，居然連謝珍的學校情況都瞭若指掌，點頭跟在程遠山身後。
謝珍，是校普法宣傳隊來這裡認識的一個小姑娘。
在F大師生普法宣傳活動的第二天，不遠處出現一位十多歲的小女孩兒，怯怯地站在離他們不遠的一棵老榕樹下，一直好奇地注視着這羣忙碌的師生。
直到他們一天的工作結束，附近的鄉親父老也都回家準備晚飯，小姑娘仍然遠遠地站在那裡。
已經有學生在準備收拾桌椅，程遠山放下手中的資料
，便走到小姑娘身邊，彎下腰輕撫着小姑娘的發頂，問她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事情。
小姑娘仰着頭，小聲開口，“老師，您能……教我識字嗎？”她的普通話並不十分標次準，帶了幾分鄉音，卻很認真地一字一句地講出來，童聲稚氣的，分外讓人憐惜。
衆人也隨之打量起小姑娘。
她扎着兩隻亂蓬蓬的小辮子，像是好幾天沒有打理過的樣子，皮膚黝黑，還有幾粒雀斑，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一雙圓圓的眼睛，帶了幾分怯懦，卻掩不住期盼的光芒。
衆人看着突然出現的小姑娘，面面相覷，都閉了嘴收了笑容，有些同學撇撇嘴，感覺小女孩的問題感到可笑——普法隊變掃盲隊了。
程遠山也是一愣，不過只是一瞬，他已經明白了小姑娘的想法。
他清了清嗓子，衝着女孩子溫和一笑，“如果你想學就來教你啊！”又仔細地打量了一下面前這個女孩子，像是在估計她的年齡，然後把她領到放着傳單的桌前，拿起一旁放着的傳單，遞到她手中，“你來念念上面的字，如果遇到不會的我就教你好嗎？”
宣傳單本來就是普法宣傳用的，上面的文字並不生澀，都是平日裡最常見的。
誰都沒有想到，作爲一位十幾歲的小姑娘，讀起來卻是結結巴巴，句不成句的，好像還沒達到小學三年紀的水平。
開始圍着的學生只是好奇，帶着玩笑，但聽她讀着讀着，衆人臉上的笑都沒有，安靜地聽小姑娘讀着；表情
卻各不相同，有的好奇，有的驚奇，有的甚至帶上了些許鄙夷。
程遠山面色無波，只是認真地聽着小姑娘時斷時續的朗讀，彷彿對於她的水平早已知悉似的，耐心而認真，聽到讀完那一頁的最後幾個字後，才緩緩開口，“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謝……珍……”因爲剛纔讀得實在不好，她有些羞赧，頭低下來，剛剛眼睛閃爍着的光亮似乎也黯淡了許多，聲音變得更低。
“謝珍，很好，你讀得很好！”程遠山把她拉到自己的身旁，一臉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說，“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讀得很好，我想你在學校也是最棒的吧！”
謝珍靦腆地一笑，膚色黑紅的臉上出一個漂亮的酒窩，眼中又恢復了光彩，顯然被程遠山說中了。
程遠山衝着她報以和善的笑容，常年覆着的撲克臉也不見了，“現在還有上學嗎？”
“這個學期上了一半陳老師就走了，校長就讓我們先回家自學，等新老師來了再開課。”
程遠山露出一副瞭然的神色，拿起剛纔謝珍讀過的那頁她剛剛讀過的宣傳單看了一下，伏在桌上認真地標註起拼音，都是她剛纔因爲不認識而跳過的字或是讀錯的字。
顧挽瀾和其他幾個學生一樣安靜，這樣的局面是他們這羣象牙塔裡的學生從未預見到的，一個個都瞪着好奇的大眼睛，沉默地注視着一大一小兩人的對話，對於他們的談話內容還有些消化不良，簡直不太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