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展昭與白玉堂趕到門外時,外面已經聚集了一羣人,顯然是來看熱鬧的。展昭微微皺眉,二話不說上前分開衆人,道:
“大家讓一讓,出什麼事了?”
他這一喝帶了兩分內力,熙熙攘攘的圍觀者被他這一震,不由自主的讓開一條路。那掌櫃的見到有人站出來,忙迎上來道:
“兩位!哎,兩位,別再往前了,小店今日穢氣,忽然撞上這麼一出。看兩位都是貴人,還是別去看了!”
白玉堂卻懶得理他,徑自繞過他到門口那躺倒着的身影旁邊,蹲下來查看。展昭見狀,只是向那掌櫃微微一笑,肅然道:“掌櫃的,能告訴在下究竟出了什麼事麼?展某來自開封府,既然遇上,自然是要管的。”
那掌櫃的是明白人,一聽到展昭所說“開封府”,又自稱“展某”,心中一動,失聲道:“展……莫非是開封府的展昭展大人?!”
他此話一出,周圍知曉的頓時一陣竊竊私語,展昭只是微笑頷首,目光在四周一衆圍觀者身上掃過,道:“正是展某,掌櫃的,可有報官?”
“有,有!方纔已讓小二去了衙門。”掌櫃說着,眼見四周紛鬧,忙向周圍道:“大家散了吧!散了吧!官家辦案,大家圍在這裡實在不合適。散了吧!”說着向展昭打聲招呼,轉頭叫上小二一起勸旁邊圍觀的人。
展昭見這掌櫃做事清楚,條理分明,心中也是微微點頭。轉頭看向白玉堂,卻發現他在看清楚那死者的長相後面色變得十分古怪。他當下訝異上前,正巧對上白玉堂擡起的眼。
“貓兒,這人……”他說着將那死者的身子搬過來,展昭不解望去,在看清那人長相時差一點便驚呼出來。
那死者赫然便是展昭的叔叔,白玉堂之前才見過的展天祿!
……
不久官差趕來,見到展昭時自然將他們當作閒雜人等想要請出去。展昭也懶得與他囉嗦,直接拿出腰牌來了事——好在先前李尋歡雖然變動了裝束,御前四品帶刀護衛的東西多半還是帶上在身上的。
那些人自然沒想到展昭的身份,驚訝之下俱都見了禮。展昭也不多言,只讓衙役們將展天祿的屍身帶回府衙。他們二人自然也是要跟上去瞧個明白的,畢竟對展昭而言,展天祿的身份由不得他不在意,就算是稍稍逾鉅也顧不得了。
然而他們在縣衙忙了一下午,除了仵作驗出展天祿是中毒身死之外,根本什麼線索都沒有。展昭想了想,讓縣令去查詢展天祿來到江陵的原因,想看看能不能從中找出什麼線索。只是這個暫時還沒查到,要等段時間才行。
展昭心中總覺得有些什麼事情沒說清楚,在和白玉堂趕回客棧的路上一直沉默不語。
白玉堂知道他此時心裡必定是天翻地覆,雖然說展天祿對展家來說始終不是個多麼光明的角色,甚至很可能就是當年將展昭逼落懸崖的主謀,然而畢竟也是叔侄,猛然間見到熟人就這麼死去,一般人都很難完全不去在意。
兩人一路沉默着回到客棧,白玉堂看看隔壁楊逍的房間一直沒有聲息,便絕了去看看的念頭,轉而伸手將門關上,坐在桌邊看看展昭,道:
“貓兒?如何?”
“放心,我沒事。”展昭伸手揉了揉額頭,剛剛回來就遇上這麼一件事情,他難免會有點難以接受的感覺。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
“你說,展天祿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這我也不清楚。”白玉堂慢條斯理的拿起桌面上的茶杯,“但是有件事——五爺先前和那李小子過來這裡之前,見過那個傢伙。”
“展天祿麼?”展昭雖然知道這個時候白玉堂所指的多半是這個人,但還是忍不住半是疑問半是確定性的問了一句。
“除了他還有誰?”白玉堂說着又取了一隻茶杯,將兩者並排放着,“貓兒,之前我和你提過,這次因爲——某些原因,我和李尋歡來到江陵並且一直住在梅園。看到那傢伙,就是兩個時辰之前,我回去梅園時見到的。”
他說完,伸手從旁邊取過滿是茶水的茶壺,倒了一點在杯中,慢慢用滾燙的茶水將杯子轉圈兒涮過,又依樣畫葫蘆的涮乾淨另外那隻杯子,提壺倒茶。
展昭訝然看他:“梅園?他去哪裡做甚麼?”他想了想又追問了一句:“你先前也沒說清楚,你們去的那個‘梅園’,究竟是個怎樣的地方?我娘當初曾告訴過我,展天祿一直都是在常州附近做生意,展家的大部分事情也沒交給他,那麼他來江陵作甚?這裡有什麼值得他動手的?”
白玉堂不想他張口就是一串問題,忙放下茶壺對他擺擺手:“別——你慢慢來,一個一個問,這麼多問題我哪答的過來?”
他說着將已經倒滿茶水的一隻茶杯推給他,自己也拿起另一杯:“不過你說了那麼多問題,五爺也只有兩個能給你答案,還是根本都有等於無的答案。”
“哈?”展昭愕然接過他推來的茶水。
白玉堂撇撇嘴:“別這麼看我,你當五爺是什麼人啊!還能什麼都知道!我現在能告訴你的只有兩點:那個梅園本身就是個透着古怪的地方,裡面有個更加古怪的女園主。至於那個展天祿爲什麼去梅園五爺也不清楚,只知道他是去‘招安’的。——這些就是五爺知道的全部了!”
招安?這算是什麼答案?“是誰去招安?皇家?!”
白玉堂“嗤”了笑了一聲,“笨貓,你還真當是皇上招安啊!老實說白爺爺我也不知道他代表的是哪一方,只知道他頭上有個主子,具體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就沒半點頭緒了。”他說着喝了口茶,才又想起什麼一般補充了一句,“不過那是因爲五爺去的晚,李尋歡那傢伙倒是早就在了,你一會兒去問問他,沒準兒會有收穫!”
問李尋歡麼?展昭思量了一下,低頭喝茶——恐怕也只能先去問問那個人,再去梅園瞧瞧了。
“沒問題了?”見展昭沉默下來,白玉堂忍不住湊上去半是揶揄半是戲謔的問了句。貓果然改不了好奇的本性,總是喜歡問東問西!
他這話原本完全是在打趣的,不想展昭卻忽然擡頭對上他眼:
“有!還有幾個很重要的!”
“什麼!”見展昭忽然露出如此鄭重的表情,白玉堂隱隱竟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玉堂,有件事你一直沒對我講,當初我們在常州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那天晚上你怎麼會受傷?還有,爲什麼我會莫名其妙的到了——元朝?這段時間裡,究竟發生過什麼?”
……該來的總是要來!白玉堂差點想反抽自己兩個耳光:好端端的何必跑去問他還有沒有問題?!先前他含糊過去展昭受人控制那一段就是不想展昭再追根究底,沒想到如今展昭還是翻出來問了。這不正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麼!他打了個哈哈笑道:
“能有什麼事?五爺先前不都和你說了麼?”
“玉堂!”展昭擡眼看他,伸手抓握住他的手臂,似乎想直接望進他心底一般,“別瞞着我!依你的性子若非那天真的出了什麼讓你不能不在意的事情,你決不會這般三言兩語含糊過去!”
他心中隱隱有種感覺,似乎這件事情對自己有着莫大幹系。原本他是想要等到白玉堂什麼時候想開了告訴他,但今天展天祿的出現讓他放棄了這個想法。
展天祿爲什麼會出現在這兒?他肯定白玉堂所說的展天祿頭頂那個“主子”絕對不可能是自己的孃親,那麼還能是誰?
再想的深一些,當初自己父親的死因,以及當初與柏晨相遇時的那些……
白玉堂只覺自己的額頭有點隱隱作痛,當初的事情他當然知道瞞不過這隻向來精明且足夠固執的貓。之前多少還帶了點僥倖想着展昭也許並不會在意這些,現在看來根本就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罷了。
展昭怎麼可能不在意?忽然間遇上了這麼詭異的事情,再加上展天祿這次的事情挑起了話頭,以這隻貓凡事追根究底的習慣,不追究纔怪了!
“玉堂!!”
見白玉堂半天都沒有回答,展昭不由得緊了緊抓握着他手臂的那隻手,執意追個答案。而白玉堂見他臉龐湊得越發近了些,一雙幽深的眼似要將人吸入其中般的深邃執着,腦中轟的一聲,有什麼猛然爆炸了。
展昭在意,自己呢?能不在意麼?看着那雙眼,看着那人湊得很近的面龐,還有吹拂在臉上的、若有若無的呼吸,跟着就想起前些時候以爲展昭被人控制之時的感覺,還有那種痛不欲生的滋味——白玉堂忽然有些癲狂了。他一把反握住展昭的手臂,用自己的體重將他壓回椅子上,雙目灼灼的看向他:
“你真的要知道?”
兩人都注意到,說出這句話的白玉堂嗓音帶了點暗啞,似乎是在強行忍耐着什麼。他這樣一動,使兩人之間的距離變得更近——白玉堂全身的重量幾乎都壓在展昭身上。
展昭沒料到白玉堂忽然會有這樣的舉動,怔了下便要掙扎:“白玉堂!你做甚麼!”他相當不喜歡現在這個姿勢,更何況此時此刻的白玉堂,眼中的神情竟讓人沒來由心慌。
“告訴你……有些事情。”白玉堂壓緊身下這個人,全然不顧他臉上惱怒的神情以及不斷掙扎的動作,像是用盡一生的力量一般桎梏住他——他健碩的身體甚至有些隱隱的發抖起來,然而他完全顧及不上:“展昭,你可知……可知我……”
下章預告:
展昭忽然之間意識到了什麼,他幾乎前所未有的驚慌起來,想也不想的伸手去推白玉堂:“白耗子!你放手!”
展昭全身一顫,逃?逃甚麼?
然而下一刻,軟熱的呼吸已然撲到臉頰,如蝴蝶翅膀扇過,有炙熱印上了眉心。
原來面對感情時,所有篤定都會在碰觸的時候變得不確定。哪怕在相貼的前一刻,他才從這人眼中看透了他的內心。
“——月逍遙!你可真夠狠心的!楊輝是楊戩的親哥哥,你當真下得了手?”
過去的回憶到這裡戛然而止,她一把抓握住自己仍在發抖的手,神色扭曲的漸漸猙獰:不可能!血咒是自己親手下的,就算月逍遙再厲害,沒有自己的咒語根本不可能解除!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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