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的力道大得驚人,這一輩子他從沒有什麼時候比現在更讓他想要桎梏住眼前這個人。有些事情,只有經歷過才知道是怎樣的感覺——失去了,很多時候並不僅僅是痛而已。
所以這一刻,什麼也無法讓他輕易放手。
展昭感覺到那人與自己相貼的身子微微顫抖着,陣陣熱氣撲上臉頰——白玉堂的視線灼熱的幾乎炙傷人,但展昭卻避不開。
雙眼在這一刻只能怔怔望進對方眼底,那其中透出的複雜情緒讓他一瞬間裡幾乎透不過氣來……展昭猛然之間想起了自己記憶之中的、“離開”北宋之前的那個夜晚。
那一夜裡,月下隱約的背影,踉蹡之時彼此之間近的不能再近的距離,胸口同一步調震盪着的心跳,還有什麼溫溫軟軟的在脣上輕輕一碰……
之後……之後便是久久的黑暗,曾經有什麼在怎樣絕望的目光之下噴薄而出,嘶吼出開天裂地的悲絕;又是誰在遙遠的時空中,任山風掩去面上脆弱的痕跡……
展昭忽然之間意識到了什麼,他幾乎前所未有的驚慌起來,想也不想的伸手去推白玉堂:“白耗子!你放手!”
“不放!”
不曾放過絲毫細節的目光捕捉到每一絲變化,忽然之間通透了一切。白玉堂看透了這一刻展昭眼中毋庸置疑的感情,那份慌亂反而透出至死靡它的真實——他忽然便勾了嘴角,壓低身子的同時姿態彆扭的將那人緊緊扣在懷裡,脣湊到他耳邊:
“貓兒,別逃。”
他輕聲說。
別逃。
展昭全身一顫,逃?逃甚麼?
然而下一刻,軟熱的呼吸已然撲到臉頰,如蝴蝶翅膀扇過,有炙熱印上了眉心。
“咚”的一聲,白玉堂猛地被展昭大力飛起一腳踹翻,整個人跌坐在地上。而展昭也在同時彈身而起,想也不想的向着白玉堂一拳揮下:
“白玉堂!!”
他居然——
這貓兒還這是……意料之中的反應。白玉堂微微側過頭,感覺到勁風撲面,早有準備的手已一把扣住展昭手腕,就勢向前一帶,將自己也帶過去。在那人反應過來回頭將要掙脫之際,身形已將他重重壓在牆壁上。
展昭這一拳打出去,自己都不知道是惱多一些還是怒多一些——腦中早已翻天覆地一片混沌了,白玉堂這一瞬間的熨帖讓他似受驚的小獸一般只想到反擊。但他沒料到白玉堂會反抗,更沒料到的是他居然不僅僅是反抗而已。
拳揮出去落空的時候,心神也跟着空茫茫落地,接着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又提了起來。眼前的白色牆壁迅速放大,接着身不由主的肩背靠上去——那人也在瞬間壓上來,未及反應,脣上便是一熱。
他只模糊在耳邊聽到一聲嘆息,像是崩離了過去所有的世界,又覓得了莫大的解脫。
相互熨帖的感覺太過真實,這一刻,在元朝那段時間裡所積累的一切負面情緒都消融直至逝去。展昭只覺得自己眼眶火燙,他瞪大的雙眼之中一片迷茫。先前是因爲什麼揮出拳頭全然記不得了,只有着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東西噴薄而出,將所有理智燒的片片成灰,全都不剩下。
胸口激烈的跳動着頂撞着,難以壓抑的顫抖。白玉堂傾盡自己所有盡數想要傾訴給眼前這個人,用這種人與人之間表達了無聲的親暱與信任的方式。他輾轉碾磨着他的脣,不意有什麼自眼眶之中無聲滑落。
他想叫“展昭”,但這聲呼喊僅僅迴響在胸腔之中。這一刻的相近從明瞭自己心事之後就曾在腦海之中迴盪了無數遍,現在真正靠近了,他卻沒有膽量輕易再進一步,只是用內心最火熱的情感摩挲相告,他甚至無暇去想下一刻迎接自己的會是拳頭還是其他。
原來面對感情時,所有篤定都會在碰觸的時候變得不確定。哪怕在相貼的前一刻,他才從這人眼中看透了他的內心。
展昭……
忽然自己禁錮着的這個人也劇烈顫抖起來,白玉堂閉緊眼,察覺到他這一瞬的變化之時心中悲嘆。也許還是太過急躁,也許該是時候放手了……他慢慢停下摩挲,想着要退後一步,與對面這人說些什麼才能不讓結果變得糟糕。
然而下一刻,展昭猛然傾過來攬住他肩背,追逐過他的脣狠狠壓了上去!
貓兒!
白玉堂顧不得心神在那時劇烈的震顫,也顧不得思索這一刻所代表的含義。他只是欣喜若狂的迎上去,拋開所有一切束縛與彷徨,用舌尖挑開展昭的牙關,將自己完全投入了進去。
眼前浮光掠影,一舉一動一笑一怒,快的什麼片段都抓不住。展昭感受着那人與自己契合的感覺,卻忽然想不起自己這這個人究竟認識了多久。相識多年,明明彼此熟悉已極,爲什麼偏偏什麼都想不起?
彷彿地老天荒,不過是從生望到死這一瞬。
展昭終於輕輕合上眼。
……
“砰”的一聲,女子面前的水鏡破裂,四散成無數光點,又在下一刻焚盡殘軀般消失殆盡。她幾經辛苦凝聚了許久法力纔打開的水鏡就這樣消失殆盡,沒能照出水鏡主人此時冷然麻木的臉。
只是此時她根本顧不得這些,滿心滿眼都是方纔瞧到的情景!
瑤姬,你兒子楊戩……果然還是……還是……
但,怎麼可能?!
她恨得咬緊牙關,過往的一切走馬觀花般在面前一幕幕閃現,讓她禁不住全身顫抖起來。想起當初那人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的神態,還有那個誓言,讓她無法不顫抖——恨,氣,還有——驚懼。
那天與那一身不羈白衣的身影所說的話在這一刻又浮上腦海:
“王母,我們打個商量如何?”
“哀家和你之間有什麼可說的!”
“本君和你之間是沒什麼話題可言。不過此時既然我那不負責任的大哥大嫂要求本君暫時受命於天庭,本真君也不好總掉你們兩人的面子是不是?”
“哦?”冷笑,“哀家怎麼不記得你逍遙真君什麼時候那麼好說話了?”
“過去的不提,你堂堂王母也不至於凡是計較如斯罷!明人不說暗話,你要我來無非就是想讓我本真君幫你解決掉凡間那場由你惹出來的禍事。既然如此,本真君與你做個交易如何?”
“……什麼交易?”
“我替你解決掉楊輝,並掩蓋去你在這其中動的手腳。但是與此同時,你不能再用任何理由爲難楊戩他們一家!”
“說來說去,你還是爲了楊戩?”
“本真君如何不勞王母費心!——你該知道,論法力這整個天庭沒誰比得過我。古仙人都歸隱了,也不可能受你調度。此時能夠解決那場混亂的,只有我。”
“月逍遙,你在要挾我 ?!”
“隨你怎麼想!不過——你只有這一個選擇。”
“……好!我答應你!”
“很好!記得你自己立下的誓言!如果你再爲難楊戩,有此誓在,我隨時可以戳穿你的把戲!別怪本真君沒提醒過你!——告辭!”
“——月逍遙!你可真夠狠心的!楊輝是楊戩的親哥哥,你當真下得了手?”
“我的事,由不得你來管——王母娘娘,您只要等着結果就好!——記得你的誓言!”
過去的回憶到這裡戛然而止,她一把抓握住自己仍在發抖的手,神色扭曲的漸漸猙獰:不可能!血咒是自己親手下的,就算月逍遙再厲害,沒有自己的咒語根本不可能解除!不可能……
“月影!”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喊聲,她忽然之間被驚醒一般全身一顫,轉頭就見到一個爽朗明媚的少女推門進來,瞧見她時頓時笑的開心燦爛:
“月影~好妹妹,我回來了!想不想我?”
她像是大夢初醒一般勉強扯扯嘴角:“月華,你回來了啊!……”
是了,此時她不是王母,只是這茉花村丁家的最小的女兒,丁月影,面前的則是自己的姐姐丁月華。
“是啊!剛回來!一路累死我啦~~”丁月華全然沒注意到妹妹不對勁的神色,徑自伸腳勾過一旁的椅子坐下,一面女兒嬌態盡顯的伸了個懶腰一面笑眯眯看向丁月影,“我剛一回來就來看你了~笑一笑嘛!總是冷着臉做什麼?對了,你猜我這趟去遇見了什麼人?”
“……什麼人?”丁月影並不想管這些凡人亂七八糟的瑣事,只是她很明白自己這個“姐姐”的纏人程度,故而只能強打精神問了句。
“白老五!就是旁邊陷空島的那個白玉堂!”眼見自己這個一向清冷高傲且沉默少言的妹妹迴應自己,小魔女頓時笑的滿臉心滿意足。
“……誰?!”慢半拍才反應過來丁月華口中之人代表的是什麼,丁月影只覺自己心中露跳一拍。
“白玉堂咯!別告訴我說你忘了!”丁月華奇怪的瞥了她一眼,“不過也難說,你平時總也不出門,和小五哥一直不熟悉。我說月影啊!你也別一天到晚像個大家閨秀似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好不好?旁人還以爲丁家就我一個丫頭呢!”
然而此時此刻,丁月影卻再也沒心思去在乎丁月華的調侃,而是伸手一把抓握住對方的手臂,聲音甚至有些凌厲起來:
“你說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你遇上了白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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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丁月影根本就沒聽到她那句問話一般,腦中只是蜂鳴般重複着那句“在開封府”,她慢慢放開抓握着丁月華的雙手,笑的分外開心:“謝謝你,姐姐!”
丁月華見到月影閉上雙眼,卻沒聽見有聲音發出,心中偷笑:這月影莫非半夜跑來練笛子不成麼?白天不練,難道是怕自己吹不出聲來讓人笑話?
“那就好”丁月影微微一笑,忽然揚聲冷笑:“朋友,聽了這麼久,也該出來了!!”
若是想躲,先前楊逍靠近之時,就不會鬆了握在手中的飛刀。
小李探花會將手中的飛刀輕易鬆開,在北宋若是說出,怕是沒人會信的。誰都知道那柄刀在他手中意味着什麼。
“楊逍。”半晌,李尋歡似乎組織好了自己想說的話,他有些猶豫的道,“你確定我們現在就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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