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在廳中坐下,捧起韓青陽遞過來的一杯暖茶,輕聲問道:“敢問韓施主的夫人是否大病,貧道聽到咳喘之聲遂前來詢問。”
韓青陽答道:“對不住道長,鄙人的賤妻命薄如紙,已得了不治之症,但不久之前又得了傷寒,鄙人不才,也學過半吊子醫,可是始終治不了賤妻的大病,以致吵到道長,還望海涵。”聽到這裡玉簫眼睛酸澀,思想母親,心中無限的痛楚油然而生。
“施主此話怎講,誤會貧道了,貧道雖不是神醫在世,但也曾治過不少疑難雜症,爲報施主款待之恩,纔來詢問是否能幫上一忙。”老道一捋鬍鬚,緩緩的說道。
韓青陽的眼睛一亮,急忙道:“鄙人誤會道長了,還望見諒,道長莫非有法子將賤妻的病治好,如若可能真乃天意賜神人助我,快快請隨我來一瞧。”
“哈哈哈...施主當真心急矣,既然如此請引路,我去瞧上一瞧。”話聲未落,韓青陽便起身頭前領路,道長也隨之走出客廳,轉頭向房前的樹叢裡望了一眼,嘆了口氣,便隨韓青陽趕至玉簫母親的閨房去了。
韓玉簫額頭冒出冷汗,手掌也溼潤起來,心道:“莫不是被那老道瞧見了...要是被爹知道了我胡來偷聽,我的屁股豈不是...”想到這裡,韓玉簫摸了摸細皮嫩肉的屁股,心中莫名開始擔心起來。韓玉簫蹲在樹叢中,猶豫躊躇半天,終於下定決心,心道:“既然老道說有法子治好孃親,我還是瞧上一瞧,看自己是否也能出上力氣”想罷便躡手躡腳貼着牆,蹭到了母親閨房的窗口。
房中韓青陽焦急難耐的看着,不料老道用蘭花之指切病,心中驚奇,不禁問道:“道長,賤妻可否有救麼?”
老道捻了捻鬍鬚說嘆道:“施主之妻已然重病頗深,尋常藥物實在難以醫治,怕是活不過今晚了。”
韓青陽聽罷無助地搖頭大哭,虛弱的文君茹含情脈脈的看着丈夫,低聲說道:“郎君,咳咳...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死了你一定要照顧好簫兒,如此悲傷作甚,咳咳咳...你我相識至此已是上天賜予我們最大的緣分,高興還來不及呢,咳咳...爲何悲傷至此。”
韓青陽聽罷雙眼微紅嘆道:“君如,不要這麼說,你跟了我是我最大的福氣,是我害了你,我的心真的好生愧疚,你若走了,我也是...不在苟且偷生,陪你一起走了。”
“青陽,你讓簫兒無依無靠,他該怎麼辦,你一定要活下去。”二人說罷相擁痛哭。
“施主二人莫要悲傷,雖希望渺茫,但貧道不才有一個置死地而後生的法子,不過需要天下難覓的藥材。”老道徐徐說道。
韓青陽聽罷悲喜交加,急聲問道:“還望道長指點,只要能救得了賤妻,上刀山下火海再所不辭。”
老道嘆道:“這味藥需要上古木和爲米,崑崙不死樹之葉爲輔,再以天山之雪蓮爲引熬粥至七七四十九個時辰,食之三天,病便可痊癒。然而這上古木禾,爲上古所生,留存世間只怕少之又少,而崑崙不死樹,所在崑崙之北脈山中,食之長生不死,但要遇得,非得有萬緣之緣不可。”
韓青陽原本閃着希望的眼睛,又黯淡了下去,搖頭長嘆道:“這可如何弄到...只有一晚,莫非是天意拆散我二人麼。”說罷夫妻二人復又相擁痛哭,文君茹虛弱至極,重咳幾聲,嘔出了幾口鮮血。
老道搖頭長嘆一聲,默然許久,輕輕說道:“此等藥材,世間是少人擁有,但貧道知道一人,你們二人卻都是認識的。”老道緩了緩口氣,韓、文二人則略帶驚疑的目光看着至清道長。
“女施主之父,可是當年響噹噹的‘御劍仙’文安山麼?”此言一出,韓青陽與文君茹頓時渾身僵直,用驚詫的目光看着老道。
“看來果然是安山的女兒,唉,造化弄人啊,貧道剛一進門便已認出了令郎韓青陽,他雖已被歲月摧朽,但當年的風骨猶在,”老道嘆息一聲“慚愧慚愧,貧道當年也曾拜你父親所託追殺你二人,可是那時貧道剛剛出師不久,還沒有得道,不懂得人情世故,如若不然,我必會勸誡安山兄的,望施主二人恕貧道的罪,當年的恩怨,就讓它隨風逝去吧。”
韓青陽用仇恨的目光瞧着老道,握緊拳頭緩緩說道:“莫非那文老賊,還不肯放過我們倆苦命的人麼。”
老道仰望房脊,微微搖頭說道:“風逝歲月流,一切本隨風,安山兄已然過世了,可是至死之時,嘴中也是對女兒君茹念念不忘,他悔不當初,已原諒你們二人了。”老道緩了緩口氣,繼續說道:“安山也正是自華山之後,身體才每況愈下的,他以爲你二人葬身懸崖,便從此臥牀不起,去年剛剛辭世了。”
文君茹聽罷雙眼翻白,已然昏死過去,韓青陽摟着文君茹呼喊施救,但怎麼也喚不醒,絕望的痛哭着道:“那老賊終於想通了,可是這一切都晚了,一切都晚了...是他害死了我的君茹,還我的君茹!”老道默默的俯身催動真氣,左掌按在文君茹的額頭之上,將陽烈之氣渡入其體內,不久文君茹便甦醒了,老道便拜了兩拜,無奈搖頭說道:“此真氣護住文君茹的魂魄,只可撐到明天正午,青陽有什麼要說要做的,就趁今晚吧。”老道轉身拂袖便回房而去,留下韓、文二人相偎痛哭。
韓玉簫躲在房外,目送老道回到寢房之中,心中不甚滋味,原來玉簫剛纔偷聽到了一切,知道了害自己母親至此悲慘的外祖父已然離世,覺得是罪有應得,可又聽說外祖父死前最後悔的事就是對母親所做的一切,又覺悲憫,蹲在門口惆悵了許久,突然想到自己的母親已經病危,怕是撐不到明天正午,心中又變得甚是焦急,拼命想各種法子來救母親。
夜已至深,玉簫走回屋中,門外的蛐蛐不識時務的亂叫,擾的玉簫心煩意亂,漸漸感覺頭大如鬥,便再也憋不住的大叫了一聲,誰料驚醒了黃祥,黃祥睡眼惺忪,大皺眉頭說道:“這是鬧鬼了,還是怎麼了,這麼晚了還不睡,在鬼叫什麼?”
“黃祥,我母親怕是撐不到明天了,這該怎麼辦啊?”玉簫雙手抱頭痛哭起來。
黃祥聽到叔母病危,頓時醒了大半,安慰玉簫說道:“你現在哭又有什麼用,快想辦法啊,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更應該堅強啊。”
玉簫覺得有理,遂止住了哭聲,搖頭說道:“我想了啊,想的我頭都大了,就是想不出有什麼好辦法。”
“對啊,這有什麼辦法呢,除非有神仙施救,或者有什麼起死回生的神藥。”黃祥急着爲玉簫出主意道。
“恩?你說什麼,再說一遍!”玉簫雙眼通紅的瞪着黃祥大叫,嚇得黃祥一身冷汗,微微顫抖的說道:“你別這麼恐怖行不,莫非,你是想請神仙來搭救,你在做夢不成,普天之下誰能請得動神仙?”
“不對,另一句,你說的是什麼?”玉簫窮追不捨的問道。
“另一句?你是說起死回生的神藥,你不是在開玩笑吧,我少說也活了將近二十年了,從來沒聽說這裡有什麼神藥之類的東西。”黃祥嘟囔道。
“有的有的,謝謝你黃祥,我突然想起了一個地方,那裡一定有起死回生的神藥,我要跟父母親說去!”玉簫立刻拿好採藥用的鐮刀籮筐便走,這時黃祥攔住了去路,拍了玉簫腦袋一下,低聲說道:“你是真笨還是假笨啊,你去說了,這麼晚了誰還讓你去啊,更何況這麼荒謬廖的毫無希望的舉動,更不可能放你走了。”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那該怎麼辦啊?”玉簫說道。
“當然要偷偷的走,既然你說知道哪裡有奇花異草能治病,那其他的什麼什麼也會知道的。”黃祥出鬼主意道。
玉簫問道:“其他的什麼什麼,那是什麼啊?”
“虧你還研讀醫書,你沒看過書上說,有奇藥靈物的地方,必會有異獸守護麼,要是沒有武器,咱們不點白白送死麼?”黃祥白了玉簫一眼說道。
“咱們有鐮刀鐵鏟啊,別怕有我呢。”玉簫揮了揮手中的傢伙道。
“喂喂...給我打住,你怎麼知道我想去啊,如果真有你說的地方,那兒一定凶多吉少,我小小年紀還沒活夠呢。”黃祥叫住玉簫道。
“哦,那我...”玉簫剛欲說卻被黃祥打斷了。
“那什麼那,跟你開個玩笑而已,我有那麼不夠義氣麼,從小我被別人欺負,都是你出來幫我,這一次你有難,我是不能袖手旁觀的。”玉簫聽罷眼圈墓地紅了,黃祥趕緊說道:“喂!傻小子,哭什麼哭,咱是男子漢啊!”
“黃祥,有你做兄弟,是我今生最大的福氣。”
“哎哎...肉麻死了,換句話說,我有事了,你能不管我麼?真是的。”黃祥摟住玉簫,低聲說道:“玉簫準備好了麼?先跟我回家一趟。”
玉簫奇怪的看着黃祥,黃祥笑笑輕聲說道:“你還不知,這鎮村之寶就在我們家吧,說來也是,這寶物只能由每任村長保管,別人那是萬萬不會知道的,你知道它是什麼麼?”
玉簫撓了撓頭想了半天,黃祥大笑道:“笨蛋,都說只有我家才知道,我沒說,你能知道麼,告訴你,這寶物名曰‘昆吾’,是一把削玉如泥的寶刃,制於春秋,用昆吾之石鍛造,咱們現在這個村子,就是原來這把劍的主人建立的,至於他是誰我就不大清楚了,總之要是有了它,什麼兇禽異獸就不用怕了。”
“可是昆吾寶刃是鎮村之寶啊,你若悄悄拿了出去,被你父親看到那該怎麼辦啊?”玉簫說道。
“沒有事的,你就放心吧,況且我拿它是爲了救人,而且救的人是文叔母,不會有什麼問題的。”玉簫還是有點惴惴不安,但無奈黃祥堅持,只得隨黃祥偷偷溜出家門,來到了黃祥家院外,黃祥示意玉簫在門口等待,自己則翻過牆頭進入院中尋找‘昆吾’。
夜漸漸入深,玉簫呆呆的望着天空中閃爍的繁星,心中不禁默默乞求上天,希望天上無所不能的神仙能夠賜福保佑。就在此時,黃家大門突然打開,驚了玉簫一大跳,穩下心緒,定睛一瞧,原來是黃祥,只見黃祥低聲喊道:“笨蛋!發什麼愣,快跑,我被發現了!”話聲未落,院中鑼鼓大造,家丁怒吼:“抓賊啊,快來抓賊啊!”黃祥見玉簫還在發愣,便猛拉起他的手便跑,待到跑出幾裡,二人怒喘吁吁,滿頭大汗,坐在山頭歇了許久,見沒有人追上來,便都鬆了一口氣。
“傻子韓玉簫,剛纔叫你跑你怎麼一直傻愣着?”黃祥怒罵道。
“我...我是在想,你爲了我而受到責罰,心裡感覺真的過意不去的。”玉簫道。
“笨蛋,在這整個昆吾村我只佩服過你們韓家父子,還記得小時候麼,我媽死得早,我自己也一直體弱多病,除了腦子和嘴,別的都不怎麼好使的,家中繼母煩透了我,巴不得我早點死,我父親也常受到她的蠱惑,錯的總是我,但是韓叔父卻爲我治病,爲我噓寒問暖,每一次重病他都來看我,爲我耐心診治,心中才真正感受到了什麼是溫暖,我已經拿他當自己的父親一樣看待了。”黃祥面露苦笑,目中含光。
“黃祥......”玉簫諾諾的說道。
“還有你,我最鐵的哥們,每次我受村裡小孩欺負,都是你挺身而出,出手相救,還有你知道麼,我最開心的事就是練武,因爲我覺得只要自己的武功練好了,就不會再有人欺負我了,因此我覺得我要變得更強,自己纔有真正的價值,這些都是你讓我在迷途中,找到了自己人生的目標和意義的,與此相比我所做的一切,都算什麼啊。”黃祥挺胸道。
“黃祥,我覺得這一切真的是我應該做的。”
“玉簫,我覺得這一切更是我應該做的。”黃祥穩了穩心緒,不待玉簫反駁,舉起一長長的黑布包裹的器物說道:“玉簫不要再說了,還是救你母親要緊,你看我手中這是什麼?”
“昆吾寶刃?這要是被你爹知道你是賊,並且還偷了這鎮村之寶,回家你還焉有命在?”
“哎!別說這些沒用的話,現在既然有寶刃在手,去你所說的地方,應該有備無患了吧。”黃祥得意的說道。
“你爲我韓家所做的一切,我韓玉簫一定不會忘記的。”玉簫感動道。
“別說那些客套話了,咱們還是快些上路吧,否則天亮,叔母就沒有救了。”黃祥用胳膊夾着玉簫的頭,邊走邊逗玉簫,這倒讓玉簫緩解了幾分壓抑的心情。爬了許久的山,黃祥終於按捺不住向玉簫問道:“喂!韓玉簫,你不會是迷路了吧。”
玉簫搖頭回答道:“不會錯的,我記得是往這處走的。”
黃祥問道:“那你說的山谷,怎麼那麼奇怪,長在山上啊?”
“哈哈...黃祥我找到了!”玉簫十分高興的驚聲說道。
“在哪裡,快跟我說在哪裡啊?”黃祥急忙問道。
“你瞧,我和我爹就是在這滑下去的。”玉簫指了指下面,說道。
黃祥一撇嘴,說道:“韓玉簫!我鄭重告訴你,你笨的沒救了,你是說爬了這麼久的山,還要從這裡滑下去,你有沒有搞錯啊!”
“黃祥兄弟,我...我真的怕找不到,所以才這樣原路找來的。”玉簫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說道。
突然一陣陰風掠過山頭,黃祥心中一激,快速拔出寶劍,漸漸地止住了這股邪氣,此時二人才真正的看到了這柄‘昆吾’寶刃,在月光的照射下顯現出絲絲的銳寒之氣,但劍身之中又蘊含着至正至陽之魂,僅憑這些就足以去除各種幽魂鬼怪了。玉簫和黃祥看着如此有靈性的寶刃欣喜若狂,愈加覺得拿他出來是最明智的選擇,黃祥收起寶刃背在後面,二人微笑着對視一眼,不再言語,走向坡邊,屁股着地沿原來玉簫失足的路徑依次滑了下去。
二人滑到谷低,此地月光被遮,黑暗異常,令人有說不出的恐懼。谷中的奇花異草前的樹林更加使得眼前的這一切陰冷靜謐,隨着不時傳來劃破靜謐的貓頭鷹般叫聲,更加使得他們心驚肉跳戰慄異常,二人猶豫了很久,終於咬牙決定繼續前行。可是隨着漸漸的深入,他們才漸漸發覺已然迷失了方向,轉了很久之後,玉簫使勁一拍腦袋,說道:“我真是衝動的要死,此地煙霧繚繞叢林遮蔽,沒了星斗明月,怎麼辨認方向,這下可好嘍。”說罷便懊悔不已,急的抓耳撓腮。
黃祥安慰的說道:“彆着急了,不如賭上一賭,興許真能遇到什麼收穫呢。”二人無奈只得繼續摸黑前進,希望走出這個漆黑的樹林。
又走了一會,前方突現羣羣點點的光亮,彷彿天上的星斗降臨世間,二人好奇心起,向前觀瞧,才發覺漫天飛舞的是螢火蟲,只不過個個都有拇指般大小,這讓他們心中甚是驚奇,恐懼全消。黃祥撥弄玩耍了幾隻,突然發覺這些螢火蟲成羣結伴,都沿同一方向飛去,黃祥心想這必有古怪,不如追上一瞧,看能否隨之出去。想罷便說給玉簫自己的想法,二人便順着螢火蟲羣流動的方向走去,隨着螢火蟲越聚越多,彷彿萬川終到海一樣,全部彙集一處,在螢火的照耀下,二人面前儼然出現了一個洞穴,洞穴口處蜘網纏繞,粘住了不少飛蟲。
黃祥望向玉簫,說道:“也許你是對的,此處真的可能會有奇藥,就在此地之下,在這個洞穴之中。”
玉簫衝着黃祥點了點頭,二人借螢火之光進入了古洞觀瞧。洞內之中似有水滴滴落之聲連綿不絕的從遠處傳來,在洞中迴盪不絕,洞壁道路潮溼泥濘,佈滿青苔,且有些許溼滑,但他們借螢火之光將自己周圍的事物一覽無餘,也避免了摔倒和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