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姐,這是祖母最近喜歡上吃的豆腐魚塊,你嚐嚐。”
段可忻探了探身子,將那狀似魚塊的豆腐,給夾到了段可茹面前的盤子裡。
“好。”
段可茹沒有擡頭,略過段可忻那神色不明的眼神,徑直將魚塊塞進了自己的嘴巴里,接着衝着老夫人笑道:“祖母,這豆腐做成魚塊的味道,您既可以吃素,又可以一飽口福了。”
此情此景,擺明了沒有將段可忻放在眼裡。
段可忻的笑容僵在了臉上,訥訥的收回自己乾巴巴的筷子,有些不鬱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老夫人看着段可茹和段可忻之間默默的戰爭,想說些什麼,但終究還是放下了那個心思。最後只能擺了一個笑容道:“你也多吃點。”
她這兩個孫女,一個是聰明機靈,能掌大事。一個是存心悔過,想當個好小姐。本該互相提攜,卻又因爲之前的一些事,給隔閡成如今這個模樣……她老婆子還是不干預的好,全看她們的造化。
“不過,二妹怎麼知道,祖母最近喜歡吃這個?”
段可茹正要去夾菜,突然想起剛剛段可忻的話,心裡咯噔跳了一下。自己來幾次慈心苑,都沒怎麼見到過祖母,可這三年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段可忻怎麼會知道祖母喜歡吃什麼?再想想剛剛纔她進門之前,段可忻和祖母的相談甚歡,段可茹心道:這段可忻,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段可忻一聽這話,眼角閃過一絲雀躍的神采道:“前段日子是藏王菩薩的生辰,我在後花園裡給段家祈福,卻沒想到碰上了同樣來祈福的祖母。”
“祖母看我有佛性,於是把我接到了慈心苑,這段日子,我和祖母一起吃齋唸佛,倒生出了不少熟悉來,是以也摸清楚了祖母的口味,有時候也可以下廚給祖母做些吃食。”
段可茹的筷子僵在了碗中。
若說這段可忻會爲段家祈福,就是讓段可茹再死一次,她都不會相信。在花園裡碰見祖母,絕對是後者的計謀作用!
不過七歲的小女孩,竟然下廚爲長輩做吃食……若不是重活一世,她決計不會知道,這能在宅鬥之中勝利的人,一個個是多麼有心機。
老夫人的眼角也彎了彎,笑道:“忻兒這孩子,聽說我愛吃,就親自下廚去做。今天要不是我攔着,這道菜,她怎麼也要自己做出來。”
原來這三年不是禮佛去了,而是轉身做廚子去了……段可茹心念一轉,也轉身對段可忻笑道:“倒是二妹有心了,只是以後這些事情,還是讓下人來做的好。否則知道的,說是我們家二姑娘孝敬長輩,不知道的,怕是會認爲我們苛待嫡出的二姑娘。”
語罷,段可茹又瞅着那端然坐着的段懷鳴道:“父親也知道,如今皇帝正抓着官員們的風紀,若是出了差錯,父親的安穩……”
有些話點到即止,說過了倒成了烏鴉嘴了。
段可茹一雙剔透的眸子轉了轉,裡面的擔憂一閃而過。
而段懷鳴則是成功的青了臉。雖然他不知道,自己這在深閨中的閨女,是怎麼知道這前朝中的事情,但是段可茹說的,卻是事實!
最近因爲皇上起了整頓風紀的主意,因此朝中一個個的官員大臣們,都像是驚弓
之鳥一般,唯恐被那些言官捉住錯處。
前段時間秦姨娘的事情,已經害的有人在皇帝面前參他一本了,說他寵妾滅妻。若是如今再鬧出個什麼虐待嫡女的名聲,怕是他這將軍的官位也保不準了……
“以後,不要再做這些事情了,都是下人該乾的,你一個小姐去鍋竈旁邊,像什麼話?”
段懷鳴指着段可忻,語氣嚴厲。
段可忻眼眶一紅,差點沒給哭出來。天知道她是廢了多大的力氣,苦苦的學了三年,纔將這竈膛間的本事,練得出衆。本想着通過祖母這裡,慢慢的在段家擡起頭,卻沒料到竟遭到父親的警告!
想到這兒,強嚥下苦水,不甘道:“父親,女兒這是爲祖母做吃食,傳出去也是會傳子女孝順的名聲,怎麼會有害處?”
段懷鳴倒沒料到自己這二女兒會說這話,但是細想起來,若是傳個好名聲的話……
段可茹怎麼能讓段可忻如意?急忙道:“父親,您覺得那些言官,會說您的好嗎?”
“他們巴不得多生點事情,讓皇帝覺得他們有用處,哪裡會誇讚一個官員?”
雖然段可茹的話有些直白,但是直接說到了點子上!
段懷鳴一陣心驚,那些言官是什麼樣子,他只會比段可茹更清楚!就算你沒事,也要找十個八個黑帽子給你蓋上,更別說這模棱兩可的,極其容易被人揪住把柄的事情了!
瞪了一眼出主意的段可忻,段懷鳴態度冷硬道:“我意已決,此事休要再提。你安安分分的做你的段府二小姐就行,不要天天鼓搗些有的沒的。如果再有下次,我不介意讓你去陪你母親。”
段可忻面色發白的點點頭,強忍住那委屈的淚光。
老夫人看到這兒,也是微微的搖搖頭,但是什麼都沒說。雖然段可忻這孩子有孝心,但是讓這麼小的孩子,給自己做吃食,她吃着心裡也不安。
她勸過很多遍,這孩子都沒有聽,這次將軍的一頓威脅,希望她能長記性吧。
段可茹卻像一個沒事人一樣,再次夾了青菜到老夫人的碗裡,笑道:“孫女給夾個菜,想必言官也不知道吧?”
這次的段可忻,敗就敗在太心急了,若是能夠沉下性子,說不定這廚藝,能真正的幫着後者,在這段府中再次站起來……
不過那是段可忻的事情,若不招惹到她,跟她沒有半點關係。
裝飾端莊的屋子裡面再次恢復了安靜,玉盤銀盤,各色菜餚在幾人的筷子間,慢慢的消散下去,加了一個段可忻,再沒有之前的談笑風生,段可茹真覺得無聊的緊。
但是下一秒,事情就來了。
一個穿着灰色僕從裝扮的下人,從門外一邊躬身一邊竄了進來。
待看到坐在左側,一臉忠厚威嚴之象的段懷鳴時,急忙跪在地上磕頭道:“回將軍,門外有三王爺府的侍從求見。”
“三王爺府”段懷鳴有些的盯着那門房,皺眉思索了一會兒,接着道:“是什麼事?”
那門房急忙道:“據說是過來送帖子。”
“哦……”段懷鳴點頭,將最近上流官員裡面的各種聚會,在腦子裡面給回顧了一番,卻仍舊沒有搜出想要的答案,喃喃道:“最近沒有三王
爺府舉辦的宴會啊……”
門房再次躬身道:“將軍將那廝叫進來,一問就知道了,也省的費將軍的力氣。”
段可茹聽到這兒,微微打量了一眼那躬身的門房,當目光轉到後者明顯鼓起來的腰間時,不由的泛起一抹輕笑。
怪不得這門房竟主動給將軍推薦,原來是那人給了不少的奉承銀子啊……
當然,這事情只是在她的腦袋裡面轉了轉,段可茹又不傻,怎麼會說出來?
那門房退走之後,等了一小會兒,就有一個棕紅色的身影從門外踏進來,接着伏在地上躬身道:“小的拜見段將軍。”
段懷鳴盯着他那一身棕紅色的衣服,幾乎不能察覺的皺了皺眉頭。這三王爺府同宮中一樣,服飾男主子的侍衛奴才,穿的都是黑色的外袍,而那服飾內院女主子的奴才,都是棕紅色的裝束。
難不成,這人竟是王府內院派過來的?
段可茹也聽周至賢說過,關於皇室裡面男性僕從的穿衣風格,對這些東西,也有些瞭解。是以和段懷鳴一起,緊緊盯着那緩緩擡頭的僕從,不放過後者臉上一絲一毫的變化。
“有什麼事情嗎?”段懷鳴和後者也不搞什麼彎彎道道,直接道:“你是你們王妃派過來的人?”
那僕從慢慢擡頭,露出一張平淡無奇,但是隱隱眉梢露出些許倨傲的臉。
雖然行事辦事沒有半分不妥,但是可以看出來,這傢伙對於自己身爲王府中的奴僕,還是很驕傲的。
甚至於……隱隱有些瞧不起段府。
段可茹眯起眼睛,這王府的人看不起段府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會將軍的話,奴才是王妃身邊的侍衛,過來給將軍府送帖子。”
段可茹一聽這話,眉毛皺起來,微微有些不悅。
果然是王妃的人……只是這王妃又是要做什麼?竟然越過段府的夫人邱氏,將帖子送到自己父親的手中,她不知道後宅和朝堂不干涉的規矩嗎?
一直坐在段懷鳴身邊,默不作聲的邱氏,也終於開口說了今晚的第一句話。
“你們家王妃有什麼事情?”
那奴才竟然略過邱氏的問話,連搭理一下都沒有,衝着段懷鳴道:“回將軍,這是三日之後,王府舉辦的桃花宴會的帖子,希望到時候,貴府能夠派人前來。”
對於這奴才不給邱氏面色,段懷鳴心有不悅,但是這畢竟是王府的奴才,段懷鳴也不能說些什麼,只能口氣冷淡道:“放在這兒吧,你回去覆命,順變替我問問你們王爺,王府這是王妃當家了嗎?”
那奴才因爲段懷鳴的話,神色僵了僵,擡起頭掃了一眼段懷鳴那滾着金絲的鞋尖,嘴角抽了抽道:“是……”
這話誰敢說?一個內宅的王妃,再怎麼強橫,又能越過王爺去?
這段將軍的話,絕對是在威脅他,威脅他們王妃!
苦笑一聲,奴才也不敢多留,急忙磕頭從院子裡屈膝彎了出來,待看到頭頂漆黑的夜色時,不由的苦笑一聲,喃喃道:“這將軍好大的煞氣,若不是因爲王妃的吩咐,我又怎麼敢這麼無禮?”
不過這低喃聲,只在院子當中傳了一圈,並沒有繞進去那燈火通明的耳房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