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剛擦亮,段可茹便被採盈伺候的洗漱,她睜着還在睡夢中迷濛的眼睛,睏倦的打了個哈欠。一晚上的折騰,好容易能休息會兒,卻被人從被窩裡揪出來,她有些不明白邱氏這般積極是鬧哪樣?
就算是有婚約在要熱情,但殷勤的應該是男方一家子吧?
“採盈,小姐好了嗎?”
屋外又想起了邱氏的催促聲。
“夫人,馬上就好!”採盈臉上閃過一抹焦急,但是手中絲毫不亂的給段可茹挽了髮髻,又從那首飾盒子裡面,掏出幾個碩大明亮的東珠,給她別在耳側。
睡眼惺忪的小美人,原本膚色就極好,配上這溫潤泛光的東珠,整個人露出高貴卻帶着溫婉的華光,將那女童的稚氣給收走,反而添上幾分沉穩和大氣。
段可茹看着鏡中的自己,微不可查的在看不見的角落點點頭。自己總以爲採盈木訥只會照本宣科,但是沒料到她的心思也可以這樣靈巧。她這頭飾看似普通,髮髻看似平常,實則不出挑不莽撞,爲她添了三分靈秀七分溫婉,活脫脫一個幼年版的大家閨秀。
而那些京城找媳婦兒的夫人們,最愛挑的就是大家閨秀了。
伸手接過採盈遞來的淺黃色稠裙,再披上外面的白色薄衫。段可茹衝着鏡子咧嘴一笑,便從房間跑了出來,衝向外面院子中,已經站了許久的邱氏。
“孃親,怎麼這麼早?”
還帶着稚嫩的童聲糯糯的在耳邊響起,邱氏看着飛奔來的女兒,心早就化成了一灘水。一邊伸手抱過那飛奔而來的小人兒,一邊暗暗在心裡唸叨:她的女兒容貌可人,成熟穩重,脾性又良善,定給那三王府,還是她們吃虧!
若是她知道在她懷中的天使一樣的女兒,昨晚做出了惡魔一樣的栽贓陷害,怕是不會這麼說了。
“孃親,你還沒回答我呢,怎麼這麼早叫我?都還沒睡醒呢?”
邱氏的眼神讓段可茹有些臉紅,她急忙拽着邱氏的袖子,聲音清脆響亮。
“孃親,茹兒都還沒有吃飯呢,真要餓着肚子去那三王爺府嗎?那到了三王爺府,還不得給餓癟了?”
邱氏寵溺的點了點段可茹的額頭,小聲的在後者耳畔道:“畢竟我們是第一次去你那未婚夫家,自然要早一些,不能失了禮節。孃親早就知道你餓,差人去外面買了肉包子回來,就在馬車裡呢。”
聞言,段可茹的眼神射出晶晶的亮光,讓邱氏忍俊不禁。
正待兩人和丫鬟要坐上馬車的時候,另外一道急促的女童聲便在衆人耳邊響起。
“等等我!還有我呢!”
這不是段可忻的聲音嗎?段可茹詫異的扭過頭,在看到那飛來的身影時,整個人僵在了當場,臉上也是像調色盤一樣,神色來回變幻。
這傢伙怎麼穿成這樣?怎麼臉抹成成這樣?
才四歲的小女童,卻像那已婚夫人一樣,塗上厚粉,抹上濃厚的胭脂和紅脣,眉毛彷彿用炭筆描圖,描的又粗又雜,將小孩子家的天然全部毀去,徒留幾分呆板造作的死氣沉沉。
再看她的衣着,最不搭調的大紅色上衣,下面竟配着果綠色的裙襬,給人的視覺衝擊有了,卻沒有絲毫的美感。這還不算,段可忻不知道從哪裡扯出來一段紗巾,像那院子裡賣笑的姑娘一樣,圍在腰際。
段可茹搖搖頭,她真不知道上輩子
,怎麼會被這樣一羣人整死……
而邱氏則是臉色鐵青,強壓住憤怒對身邊的丫鬟道:“不是說二小姐不來了嗎?今天怎麼又跑出來!”
那丫鬟神色一轉,跪在地上道:“二小姐確實說她不去了,奴婢也稟告給夫人您了,奴婢真的不知道二小姐怎麼會跑出來,請夫人責罰。”
她是沒有等二小姐說完就走了,但是那又怎麼樣,對於夫人來說,自己的話要比二小姐更可信一些吧?
邱氏聞言臉色稍微緩了緩,接着對採盈道:“你去找一件大小姐的衣服給她換上,再給她洗一把臉,動作快點。”
採盈點頭,正要去扶着段可忻,卻被後者一把甩開。
“你要幹什麼!”段可忻瞪着邱氏和採盈,彷彿這兩人要對她做十惡不赦的事情,是以嗓音尖利異常。
“不要碰我!這是我的衣服你不要碰!我就要這麼穿着去三王府!你憑什麼要帶我換衣服?”
段可忻一早上起來,卻找不到一個丫鬟給她洗漱打扮,只好自己去箱子裡找衣服穿。但那些材質好顏色好的,要麼早被丫鬟們搶走,要麼被下人們拖出去賣掉,找來找去也只有這上衣和下裙入她的眼。
爲了讓自己看起來美一點,她特意的出去偷了婢女的胭脂水粉,現下正得意的不行,卻不料邱氏竟當頭要給她換衣服洗臉!這是擺明了欺負人嗎?
“我不換!你這個賤女人!你逼走我孃親還不夠!還要逼着我……”
怒氣讓段可忻口不擇言,她惡狠狠的瞪着邱氏,卻不料腳下突然一軟!聲音被卡在喉嚨裡。
段可茹站在邱氏旁邊,冷冷的盯着那被段懷鳴揪起來的段可忻,嘴角勾起一抹嘲諷。我段可茹的孃親,段府的大夫人,也是你能夠隨意辱罵的?就算我不出手,今天爹爹也會讓你脫一層皮。
“逼着你什麼?”段懷鳴眯起眼睛,盯着已經辨不出模樣的段可忻,平靜的語氣中夾雜着暴怒。
“你這衣服是誰找的?這妝是誰畫的?你不縮在祠堂懺悔認錯,來這裡鬧事撒潑幹什麼!”
段懷鳴聽說邱氏和茹兒要去三王府,是以匆匆起身過來送行,卻正好撞到自己的二女兒撒潑胡鬧,蠻不講理,目無尊長!
“那是你母親,誰給你的膽子讓你辱罵?這麼大的年紀好的沒學會,馬氏的陰險狠毒卻被你學個透!”
段可忻小臉嚇得慘白,她從未見過這樣陰沉的父親,被原地掕起的雙腳在空中瑟瑟發抖,眼眶泛紅,嘴脣發白,想哭卻又哭不出來。
“好了好了,懷鳴你把她放下來吧。”
邱氏實在看不下去,畢竟段可忻才四歲,於是出言解難道:“這孩子怕是在祠堂悶壞了纔會這樣,現在讓採盈給她換上一身漂亮衣服,再好好的洗把臉,一會兒我和茹兒帶她去三王府,回來一切都好了。你也別生氣,氣壞了身子多不值當。”
這話一出,段可忻和段懷鳴紛紛愣在當場。
段可忻是沒想到,邱氏竟能說出如此大方得體的話。這樣一來又顯示出她的宅心仁厚,又能給父親一個臺階,讓父親心生好感。
這樣的睿智的母親,是她之前從未發現的。
而段懷鳴則是被那懷鳴兩個字,給鎮住了心神。
他和邱氏夫妻多年,就算加上那婚前的相識,邱氏都是連名帶姓的稱呼,何曾這般親
暱?一時間自己這心裡,竟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一樣,酸甜交錯。
他若是不喜歡邱氏,斷不會巴巴的求取進門,但是邱氏多年的冷淡,早讓他的一番心思落入深處。可是今天這一聲懷鳴,還有一句擔憂他身體的溫言軟語,讓他那塵封的喜愛再次出世,還有愈演愈烈的姿勢。
而被段懷鳴奕奕的眼神盯住,邱氏也說不清是個什麼滋味,輕輕的別過腦袋,三分尷尬,七分羞澀。
她那日被女兒的話給警醒,所以纔會用腦子處事而不是用脾氣處事,卻沒料到,會收到這樣直接的回報……
問這熙攘天下間,哪個女子不願意被自己的夫君疼寵喜愛?
一時之間,衆人心思各異。
與此同時,三裡外的三王爺府卻是鬧開了鍋。
“這樣的女孩,我們王爺府說什麼都不能要!”邱冰蓉坐在大廳的主位之上,眼神飄過一抹狠辣,接着據理力爭道:“那段可茹被賊人擄走,整整五天未歸!那樣嬌嫩的娃兒怕是是個人都會動心!誰知道那清白還在不在?我們王府不能要這樣的世子妃來羞辱門庭!”
周至賢跪在邱冰蓉的面前,脊背挺得筆直道:“娘,我說過了,段可茹我是非娶不可,這婚誰都不能退!”
“你!你這個混賬!”
兒子前所未有的強硬態度,讓邱冰蓉氣不打一處來,順手一個茶杯就甩了出去!
“啪!”
周至賢眉毛一擰,生生忍住滾燙茶水潑在胸口帶來的劇痛,眼裡閃過淡淡的悲痛光芒,但依舊不鬆口。
“娘,就算你現在打死我,我也不會退婚,更絕不會讓父王退婚!”
“你!”邱冰蓉被這話噎的臉色發青。
她想不出那段家的丫頭,到底給自己養大的兒子吃了什麼迷魂藥,竟讓他這樣強硬的護着!甚至不惜頂撞自己這個母親!現在沒嫁進來就如此囂張,真要她嫁進來,那氣焰誰能壓住?
“來人!給我把世子爺拉下去關在柴房!這婚事他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
邱冰蓉面色冰冷的吩咐下人進來,在她的世界裡,王府的面子,給邱妙筠打臉,這是比自己周至賢心意更重要的事情!
“娘!”
周至賢的臉上閃過一抹沉痛,他不明白自己的母親,爲什麼從來都不關心他的感受!
一把甩開那些上前的家僕,周至賢再次重重的跪在地上,眼角閃過一抹決然道:“娘!那段可茹不是被別人擄走的!正是被兒子擄走的!”
他要是實話實說,是段可茹主動跟他走的,必定會讓邱冰蓉更肆無忌憚的退婚!眼下只有這種方法才能打住她的步伐!
“我喜歡段可茹,想帶她出去玩玩。她不願意跟我去,我就強行把她從段家搶走,並且一點消息都沒有留下來!所以段家纔會報官!所以她纔會名譽掃地!”
“這一切的一切,全是因爲我的衝動!若是段家不甘心被退婚,把這件事情捅出來,怕是整個京城我們王府都會成爲衆矢之的!”
“所以娘,這婚絕對不能退!”
邱冰蓉原本興奮的神色僵在嘴角,她不可置信的盯着跪在地上的周至賢,眸中怒火翻滾!
“混賬!”
一個剛灌上熱水的茶杯,再次狠狠的砸在周至賢身上,後者牙齒咬緊,生生承受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