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爲那處地兒是你在不熟悉的情況下,短時間所能找到的最爲荒敗,守衛最爲鬆泛,看似最有可能找到一條悄無聲息的離開之路的地方麼?”
“你錯了,那道木門之後,恰巧是戈國最爲森嚴的密牢;關押着的是戈國最重要、機密的犯人,內至本國大奸大惡的犯首,或者是一些朝臣;外至於戈國而言,他國重要之人。”
“裡頭盡是不得外泄的機密,故意設置在迎喜殿旁,這荒落的小花園深處,不過就是要人意想不到。而你所看到的那條小徑只是偶有幾個年老侍衛,抑或幾個老宮人穿梭、值夜,乃至那道木門口,也不過是有幾個年老的侍衛打着瞌睡駐守;這些,也不過都是亂人耳目的表面虛像而已。”
“那些個年老的侍衛或者宮人,其中有幾個卻是功力一等一的練家子。而你只要往深裡探入的行跡敗露,抑或有任何舉動觸犯、驚動了他們;便當即不僅會有那幾個看似年老的練家子對你速戰速決,還會即刻引來一干那裡真正防守的戈國頂尖暗衛,快速置你於死地。說來,本殿下,讓人跟着你,直至最後一刻制止住你就好;也不知是你的運氣,抑或其它……”
說到此時,雲墨又擡眸,瞥了眼宣染的眸光;他的眸光是清清涼涼的,卻彷如這種清清涼涼,不過是專屬於他,最正常不過的;不帶一絲漣漪,讓人看不出他的半點心思。
僅是一記眸光,雲墨又繼續清清淡淡地道:“總之,不曾想你的行走前進步法方式,倒是挺特別;不僅讓自己行走於讓人難以察覺的暗處,更在於能節省行程,每走一步,都是前進的最短距離。”
“那條小徑,原本設置就特別,容易讓人迷路,徘徊不前,走不進去;沒想到,你卻能發現它,並在那麼短的時間裡深入腹裡,直到最後一步,才使得本殿下的人現身阻止。”
“其實,那條小徑,綿長深遠,實則路途較長,而中途的那兩道石門,又有與外界的隔音效果的;所以,本就夠隱秘。同樣的,於此而言,要是外面較遠距離外,發生一些什麼小動靜之事,他們也是不會被驚擾到的了。”
雲墨難得一時間,一次性說了這麼多話;直惹得他一旁的首席暗衛冥夜,瞪大雙眼,心中訝異不已。太子出手相救她,已屬難得,何以還要跟她解釋那麼多?
而宣染也是難得這般耐心地聽完了他的這些話,中間卻不插一言;雖然明面上平淡無波,實則心底深處卻是已起波瀾。
當然,她的行走方式,的確特別,每一步的起落,她可都是在心中以高等函數,簡便快速,一目瞭然間便已算得的觸目可及之處最短距離間的最短快速行走路段的啊。不過,這於一般人而言,是決然不會輕易有所察覺到她行動時的其中一些特別之處的;他手下之人,是跟着自己進入小徑的,而他的眸光又是什麼時候跟上了自己的?
再聽他那最後一句話,也似乎是有些話中有話的;瞬間思緒及此,宣染又猛然間心中一動,莫不是之前自己對風玉容所做的一切,都早已是落入了這個男人的眼的?
呵呵,看來這個華國太子,果真不簡單!聽着這外面的動靜,喧鬧不再,該是宴席散了;這華國太子,是半夜睡不着覺,來此荒落小花園散下步,碰巧見着自己,再順便閒來無事,現身,相救下自己的麼?
宣染又雙手環胸,擡眸,淡淡的眸光,看着雲墨道:“聽起來,你倒似乎是相救了我一次;簡單地說,你不會也是想把我交給百里凌燁,從中謀取點小利益吧?華國太子?”
對於方纔這雲墨所講的那些話,她倒是毫不質疑的;看得出來,如他這樣的人,要不就乾脆不多話,犯不着還要對她編造那麼多,謊言相欺的。
“不是,本殿下僅是舉手之勞。”之前他自稱本殿下,是會讓人察覺到他的身份非一國太子便是一國皇子,而她卻能準確說出自己便是華國太子?而她話中有個“也”字,令雲墨不着痕跡地略一挑眉;不過,他仍舊是淡淡地看着宣染,又恢復了他獨特的簡潔語言。
“哦?是麼?”宣染嘴角揚起一抹似笑非笑,隨眼瞥過雲墨身邊的那個年輕黑衣男子;他跟着自己,自己卻絲毫不查,又能暗裡隨意出入戈宮,應該就是這個雲墨的暗衛了。或許,這周邊所隱藏着的他的暗衛,還不止這一個。
看來,要打破這外國貴胄使者,只帶幾個貼身伺候之人入這宮廷深處,而一干護衛其它人則在宮外驛站的不成文禮節規定;也不過是於這亂世而言,未擺在明面上說的不難之事。
而他雲墨作爲華國太子,卻能這般熟知這戈宮機密的關押本國或他國重要秘密人物密牢的佈置,又有暗衛隨旁於此,待命;那麼,他就算不是算計自己,也定是有着其它算計的。在這個濁世之中,各國貴胄,哪個不是步步籌謀?她可不信有那麼多的愜意散步與巧合。
呵呵,他最多也該是順便爲之的順手之勞,而非舉手之勞。
一時間,宣染這般的似笑非笑與清澈之極的眸光;仿若令雲墨有種錯覺,好似自己所有的心思都逃不過眼前這個無鹽女的眼一般。他還從未有過這種異樣的感覺,即便在他可以肯定,她定是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他仍舊會莫名地頓起這種感覺。
“本殿下,並沒其它意思,你走吧。”雲墨又繼續清清淡淡的肯定了這麼一句。
“恩。”只是當宣染當即回過神兒來,時間不多,她得趕緊地另尋出路,正要轉身離去之際;不曾想,卻又憑空出現了另一個黑巾蒙面的男子。
只見他當即便在雲墨的一個手勢示意下,直接輕聲開口道:“稟主子,花園外頭有炎國四王爺的暗衛突然間暗自出動了,似乎像是在緊張地尋找一個女子。屬下得到最新情報,炎國四王爺勃然大怒,雖尚且還不知其犯怒顏的具體緣故。”
宣染一聽及此,心下猛地一驚。該死的,自己怎麼沒想到既然這雲墨可以暗自出動暗衛;那麼,這烈陽天也定是可以的啊!這烈陽天莫不是已經知道自己放倒了萍兒等人,暗自逃離,而讓人來找自己了?自己現如今不過只是一介醜女,至於他那麼個大人物,定要拿捏着不放,想要算計着她麼?
關鍵是,還出動了暗衛,至於勃然大怒麼?等等,莫不是他已經看到了自己所留在他那衣袖中的一張紙條上的字跡?他應該還不至於這麼快就會看到的吧?宣染莫名地心下發虛,不用多想,那個男人發起火來,定是十分可怕的;關鍵是,他或許還想着要將自己交給百里凌燁,賣了自己呢。
總之,自己定是不能被他找到了的;不管他現在是否已經看了那張紙條,若是找到了自己,也必是會對自己嚴加防備,使得自己再不能輕易做些什麼,他也就總能看到那張紙條了;自己這些舉動,該是更加得罪了那個狂妄、暴戾的男人了!
該死的,宣染突然間覺得心中有種甚是乏力的感覺;自自己穿越而來這個時空之後,怎麼凡事做起來,都很不是得心應手呢?
自己明明籌謀好了,有那個自信,定能安然、及時地離開此處的;不曾想,一切的發生,卻又那樣的出乎意料,完全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一個算不得大國的戈宮竟也這麼複雜,還有那個萍兒,那個風玉容竟也難纏地好巧不巧地撞上了自己。
看來自己雖說適應能力頗強,卻還是一時間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亂世之下,一旦做些什麼,都難以做到順心順手的啊。
該死的,這些麻煩,莫不都是上天給自己初到這個時空裡的歷煉麼!
或許,自己在這個時空中的根基、資歷,確實還不夠啊;就是連做事的行程進度,時間把握,也該死的拿捏不準了麼?
這時候的宣染,又猛然間擡眸,竟發現那天際已經泛白,估計不出一個時辰,便要天明瞭吧;搞七搞八的,自己已經沒時間了,絕不能等到天明!
天亮之後,麻煩只會更甚,除了烈陽天、風玉容,自己可沒忘還有一個戈國七皇子;現在是尚未驚動那個與自己身體有所爭議的人物,但再待下去,倘若出點什麼動靜,若是再將他也給自己找來,上天就是要將自己給逼瘋麼?
一時間,萬千思緒當即從宣染的腦海中閃過,頓覺不可抑制地有股子難以言喻的乏力感。
而這時候的雲墨,卻眸光如深潭之水般的微凝,看着宣染;他似乎能從眼前這個女人的眸光中看到了一抹若累了的疲乏,卻也僅能看到這點,絲毫不見半點的緊張與驚懼的,仍舊顯得那般的清清淡淡,鎮靜自若。
“依本殿下對烈陽天的瞭解,還不至於這般,你,是不是臨走時,做了些什麼?”雲墨仍舊是那般淡淡的口吻,即便是那眸光在人看來,也仍舊是和一汪深不見底的深潭涼水一般,不含一絲漣漪,更讓人看不透絲毫。
可他此時的這話,在宣染聽來,怎麼莫名地就是能夠嗅到一股子幸災樂禍的意味兒?此時處於白紗蒙面之下的宣染,撇了撇嘴角,心下一聲冷哼,卻是明面上只道了一句:“與你有關?”
沒想到,緊接着便又傳來雲墨清清淡淡中,透着獨屬於他慣來的涼薄氣息道:“無關,你走吧,記得最好你還是先別往正門方向出入這個小花園。”
“謝謝提醒。”宣染也是一般涼涼的語氣,在經過請得烈陽天相助,沒想到他似乎卻是想要賣了自己後,她可不想再輕易請得別人的相助了;畢竟,從眼前這個男人身上所透着的危險氣息,是絕對不弱於烈陽天的。
於是,宣染只是一手拉着沁兒,在心中最後腹誹一句:“走,她還不知道麼?還用得着他說!只是,該死的,在這般危急之下,她再怎麼走是好?之前所探得的眉目又斷了!”
不過,此時的她,更是沒懷疑他之前那番話的真假性了;因爲,根據他的提醒,她又猛然間想起,有幾個年老的侍衛,似乎連睡姿都是略顯輕盈的,仿若仍處於一定的戒備意識當中,定是深藏不露的,好在她之前沒有驚擾他們。
然再說,就在宣染轉身之際,腹誹一句之後;就打算硬骨氣地拉着沁兒就要快速離開,還沒走上幾步之時;竟沒想到,她又猛然間只覺渾身一軟,特別是腳下突然間的無力一軟,都差點沒讓她直接栽倒。
怎麼回事?好像是自己身上的氣力猛然間就要被耗盡一般的感覺,就是連擡腿,都讓自己覺得無比吃力;這種感覺,足以讓她肯定,好像再過不得幾分鐘,她就會整個沒有力氣,癱軟倒地了一般。腦海中,瞬間回想起那風玉容的話。
“而沒內力的普通人,則身上的氣力也會一點點消失,因人而異,力氣盡消失的時間快慢長短不一;等力氣完全消失後,也就只能癱軟在牀三天三夜,才得恢復正常了。”
原是那個時候,她只覺對於很快地安然離去,已有些把握與眉目的;再者她堅信按着她強悍的意志力,最起碼她也能夠撐過她所需要的一些時間的。真是沒想到,前幾秒鐘,她的狀態尚還可以,就這麼幾秒鐘的功夫,她身上尚還留存的力氣,都一時間盡乎消失完了?
這丫的,不是循序漸進,慢慢來的啊?怎麼之前還好
好的,突然間說沒過程就沒過程了,連讓自己有個心裡防備也不行?什麼因人而異?莫不是這具風宣染的身體的體質,就是這般的狗血?還是因爲自己的靈魂穿越,影響這具身體的體質?宣染一時間從腦海中閃過幾個懊惱思緒。
而一旁的沁兒,似乎也在第一時間,敏銳地察覺到了,小姐猛然間止住了腳步的異樣;滿眸子擔心地瞥向了宣染。
而宣染也當即回以沁兒一抹安了的眼神,便即刻穩了穩心神,迴轉身體,重新朝着雲墨走去。沒辦法,她即便是硬骨氣,可在這種情況之下,她也只得趁着身上還有那點兒近乎馬上就要沒有的力氣,取得他的相助。她,別無選擇!
關鍵是,她不想連累身旁的沁兒,她必須得在困境中,謀得一個相對而言,更好些的結果!
雲墨在第一時間裡,對於她的轉身而來,眸中還閃過一抹詫異;不過,在緊接着看到她步伐發虛,明顯無力的情形後;腦海中便當即浮現之前她與風玉容的那一幕,心下便隨即瞭然。
只是,他不曾料及的是,當她再次走至他面前,還未曾開口,卻已一手輕拍向了他的左肩處;緊接着,便用義氣激昂的語氣道:“兄弟,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就是送佛送到西,幫人幫到底?既然你方纔舉手之勞,沒有讓我死在那扇大木門之後;那麼就請你順便在助我出戈宮,且不讓任何其它方的人知道唄?”
宣染極快地說完這些話後,竟發現這雲墨一時間身子略顯僵硬,也不答話。這又是怎麼了?她看着他的眼睛,卻依舊如一汪平靜無波的深潭涼水,涼涼的;這個男人的心思,真是比烈陽天還要難以猜得。
但當她緊接着留意到他身旁的暗衛冥夜,滿眸子震驚地直勾勾地盯着她正放在雲墨肩上的那隻手,就連他的脣瓣也不可抑制地顫了幾顫之時,她嘴角也抽了抽。是她這個動作,太不合適了麼?
可是她會有這個動作,也不是沒有理由的;只因,在一時間,她的下意識裡覺得想要取得別人的助力,首先自己也不能表現得太弱;否則,一旦被人看扁了,一切就更難說得準了。
她很清楚,以自己如今卑微的身份地位,要想取得如他這樣的大人物無所算計的幫忙,不是那麼容易的;畢竟,她可不相信,在這個亂世,還能有多少無私的救世主。而她在走了這幾步路之後,便沒想到身上更是無力了,若不能找到幫扶點,她可站不穩了;她可不想讓他更容易地看出,她需要葉沁扶着,那樣的弱勢。
更在於,或許在她的潛意識中,還在直覺上以爲,如他這般渾身透着涼涼的氣息的人;或許,拍拍他的肩,給予他一個正能量的溫度,反倒能夠得到他的幫助吧。
沒辦法,她此時面對的是這樣一個看似就是生性涼薄的人;在緊急之下,她也只能先兵行險招。可這時候所得的結果,令宣染沒想到的卻似乎有些過於別樣鮮明瞭些;這雲墨身邊之人會有這般的大反應,讓她更是堪不透此時雲墨的心意,於她而言,是危還是安。
莫不是,自己一時情急之下,用上了現代的人心作戰法;而忘了這是個等級分明的古代,或許這個動作太沒規矩了些?額,他可不要給自己框上個犯上的罪名!
一時間,宣染略顯尬尷地急忙對着一旁的沁兒,偷偷地擠眉弄眼起來;她是示意沁兒,走得離她更近些,讓她能夠直接將手從雲墨的肩上,轉至她沁兒的身上。
她之前被那銀鞭所劃了條小血痕的那隻手更是沒有一絲氣力了,哦,不,不只是那隻手;準確地說,她此時身上僅剩的那麼一小絲氣力,足以使得她稍不留神,就直接倒地,在這一時間裡便再站不住了。
怎奈,沁兒那個小丫頭,似乎也有些被宣染方纔的那個言行舉動,驚呆了。小姐怎會這麼大膽呢?最初小姐請炎國四王爺幫忙之時,說話不夠講究,是因爲一開始不清楚他的身份;可從方纔的談話中,小姐明明已經清楚他是華國太子了,怎麼還敢更爲大膽了呢?
如此小丫頭心中,還處於怕怕的忐忑不安之中;直至宣染無奈地乾咳了一聲,她方明瞭,趕緊上前。
其實,這時候的宣染所不知道的是冥夜的震驚,並不在於她那個動作的無禮;而云墨一時間不作反應,卻已經是他最大的反應。
她不知道雲墨,有個鮮爲人知的特點,便是甚是不喜女子的觸碰。一般情況下,要是有哪個不知好歹的女子,妄想徑自投懷送抱什麼的,觸碰到了他雲墨的身體任何部位的話;接下來,便總會在那名女子滿眸子的迷茫與震驚之中,當場被雲墨一掌拍得吐血的。
即便是在特殊場合,他不好即刻發作之時;他也會當場冷臉,眸中的一片冰寒,直接迫使女子自動退離的。以致於,雲墨的身邊,其實並沒有貼身伺候的婢女。對於這點,旁人不曉得,但作爲跟隨在雲墨身邊多年的親信冥夜,他還是清楚的。
所以,此時的冥夜震驚於在這種情況下,雲墨竟然沒有一掌拍飛這個風宣染;關鍵是,竟還在他的眸中看不到一絲如常的厭惡?這種情況,還是他冥夜追隨雲墨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見到;所以,他難免那般驚異。
而這時候的雲墨,雖說臉面上不起一絲漣漪,但心中卻也是驚起千濤駭浪的。這還是他第一次遇上一個女子觸碰到他時,讓他沒有別扭之感,讓他沒有速度避及之感,更讓他沒有濃濃地厭惡之感;而是那樣的自然,沒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覺。
雖然,這個女子是個無鹽女。雲墨眸光輕微地閃爍,這是爲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