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南荒而行,就若另一番天地一樣。走了多日,顧勝瀾終於走到了這南荒的人煙密集之處。這地方背依綠洲,周環密林,更有一泓泉水蔓在旁邊,那泉水清澈而甘甜,在如此荒漠之地,就如同奇蹟一般的存在,似的周圍這原本就屬異數的景色更添神采,雖是在這南荒,可這地方,竟是一點也不比那中原神州要差,反到因爲那粗獷的沙丘和細膩的泉水融合在一起,讓人只感覺是神臨之筆一樣,即便是顧勝瀾也是不由得心中一陣的舒暢。
在這裡,南蠻荒人竟一改遊牧的生活方式,在這四周築起了大石的城牆,這城牆雖比不得中原關隘的雄居,但在這荒原之上,到也是唯一而存在的,那粗礪的大石似已經有了許多的歲月,最外表已經在這常年的風沙中呈現出蜂窩狀,夜裡風來,這些大石會發出一種異樣的聲音來,因而此城被荒人叫做風鳴之城。
風鳴之城在這南荒有着不同一般的存在,它不僅僅是這南荒唯一的一個固定的城市,更是南荒八部進行物資交易、集會的所在,由於八部將南荒劃分而居,因而這物資便也會不同,這風鳴之城恰好就在這八部勢力的交界之地,最初只是個別部落中人的來到這裡進行小規模的交換,而隨着時間的推移,漸漸的這裡竟就成了這南荒唯一的交易中心,八部落所有的剩餘物資都會在這裡進行兜售交換,因爲是八部的利益共同所在,所以在這裡除了那喧鬧的叫賣之聲,絕不會有武力之事。
顧勝瀾帶着神獒來到這風鳴之城,尚未進城時,眼看着那大石在風中滄桑的表面,甚是淒涼,與周圍的景緻完全不符,卻沒想到在這城裡面,往來的人竟是絡繹不絕,那叫賣喧鬧的聲音如同京都一般的熱鬧。
各種物品被放在車馬之上,用來兜售或交換,顧勝瀾一邊走一邊看,只見這些東西大多數都是獸皮獸肉之類,或有些比較珍貴的獸骨,但要少很多,也單調很多,看來這南荒果然是名副其實啊,難怪要以牧獵爲主了。
顧勝瀾看了一會,便覺得沒什麼意思,那些兜售交換的東西大是無趣,不過讓他感覺到有些奇怪的是,自己帶着神獒來到這裡,竟沒有象在其他地方那樣受到非常的禮待,似乎這裡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兜售物資的上面,而根本沒有人看到自己和神獒,即便是有人看到,竟也是一種很漠視的目光,或者根本就匆忙的躲避過去,生怕碰到一樣。
顧勝瀾大是感覺到奇怪,不知道這裡的人爲什麼會是這樣,自己也就罷了,難道這神獒竟也由大神之使變成了晦氣之物了嗎?
隱約間,他知道這地方一定是有什麼古怪,可眼見着沒有一個人理會他,似乎也沒辦法去詳細的追問,看着這些正在兜售的人,他眼睛轉了一轉,心裡有了計較。眼看着在一個大馬車的旁邊有一塊不大的空地,似乎沒人在那裡,顧勝瀾帶着神獒擡步往那裡走去。
這個大馬車上是賣獸皮的,若干張獸皮各色的掛在馬車的架子上,三個荒人長相頗有些兇悍,站在馬車的旁邊,正大聲的吆喝着,眼看着來來往往的人不少,卻沒人對他們這一車的獸皮感興趣,似乎頗有些着急,正有些懊惱的時候,只見顧勝瀾帶着神獒向這方向走過來。三個人互相看了看,臉色已經是有些難看,似乎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顧勝瀾哪理會他們怎麼想,大搖大擺的帶着神獒來到這個馬車的旁邊,衝着這三個人笑了一笑,然後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來,把這東西攤在手心上,問道:“三位大哥,你們幫我過目一下,看看這樣東西可能值多少錢?”
那三個人眼看着顧勝瀾過來,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卻聽到顧勝瀾主動和他們說話,不禁一起向顧勝瀾拿出的那東西看過去,只見在顧勝瀾手中,有一顆渾圓的珠子,微微的散着淡黃色的光澤,而隨着被顧勝瀾掏出來的一刻,空氣之中瀰漫出一絲淡淡的清香來,讓人不由得神志一清,很是舒服。
這三個人也是在本部落中小有名氣的獵人,自負見多識廣,此時一見到這顆珠子,頓時眼睛裡閃出驚訝的神采來,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嘴巴卻是張的大大的,半天一句話沒說好來。
顧勝瀾心中暗笑,他手裡拿的正是那晚上荒狼之王供送給神獒的那顆珠子,具當時那老頭兒說是老熊精體內所產,這東西對於顧勝瀾這等境界的人,自然是益處不大,但對於這些尋常人來說,那意義當真是非同小可。
這三個人驚訝的看着這顆珠子,似乎已經忘記了眼前這個人是他們要戒備的人,半晌,其中的一個人才尷尬的回過神來,略有些結巴的跟顧勝瀾說道:“不知道……不知道你這東西準備怎麼……怎麼賣!”
顧勝瀾微微一笑,頗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樣子說道:“我是初來這個地方,也不知道這珠子到底有多大的價值,所以才請教幾位大哥,希望幾位老哥能指點一下啊”
這三個人互相看了看,又想了一下,其中的一人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不如我三個兄弟來給你兜售一下,你且先站在這裡,不知道你要換得什麼東西?”
顧勝瀾搖了搖頭,說道:“且看看有什麼東西再說”
這三個人似對顧勝瀾頗有些無奈,但又禁不住這珠子的誘惑,要知道若能在這風鳴之城由自己把這珠子兜售出去,那必然會聲名大起,日後與自己交換物品實在是好處多多,否則的話,這三人也不會多此一舉。
隨之三個人便吆喝起來,這三人的吆喝聲音頗有些獨特,一起一伏當真是層次分明,且渾厚配着高銳,在這風鳴城內如一傳多遠,要知道在這風鳴之城兜售物品的吆喝方法也是各有不同,從最好的東西到最基礎的東西,都有各自的吆喝辦法,以便於荒人進行直接挑選。
目前這三個人的吆喝方式,是這風鳴之城最上層的吆喝之法,表明有最貴重的東西出現,這吆喝聲已經有數年未曾在這風鳴之城出現了,而今忽然一出,頓時蓋過了所有的聲音,把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顧勝瀾也是一副沒所謂的樣子,索性把那珠子直接交到那三個人的手裡,自己一副旁觀者的架勢,任由這三個人折騰,直把這三個人高興的不知該說什麼好,只覺得若不把這東西換個好東西,實在是對不起顧勝瀾,這時候他們已經忘了對顧勝瀾的戒備之心了。
此時這周圍已經被荒人團團的圍住,不管是穿着華麗的人,還是最低層的人,都想看看這種吆喝賣出的東西到底有多珍貴。
其中一個人手裡拿着那顆珠子,高高的舉過頭頂,展示到衆人的眼前,藉着陽光,可以看到那珠子微微發黃的光澤,依稀空氣中,還有淡淡的清香,所有人都不由得一聲讚歎,知道這顆珠子確實是個寶物啊。
舉這個珠子的人也是表情異常的得意,他又用手點指着一直站在旁邊的顧勝瀾,示意這個珠子的真正主人是他,顧勝瀾微微點了點頭,也不做迴應。
就這樣,在這三個人的吆喝下,已經把這風鳴之城大半數的人吸引了過來,更有些人拿出來自己帶的東西,示意給顧勝瀾看,想與顧勝瀾交換,可無論是珍貴的獸皮,還是少有的獸骨,或者是比較罕見的藥草,顧勝瀾都是一副沒興趣的態度,對這些東西無動於衷。
那些人見顧勝瀾不感興趣,無奈之下只好悻悻的站在旁邊,看看到底什麼東西能把這珠子換走。
如此下來,大半段時間過去,竟是沒有一樣東西能讓顧勝瀾點頭,直把那三個人急的不成了樣子,不知道這人到底要什麼東西,若是沒由自己兜售成,那不是這一天白忙活了。
其中的一個人小心翼翼的走到顧勝瀾的旁邊,低聲的問道:“不知道您到底要換得什麼東西呢?”
顧勝瀾看着這人有些緊張的表情,心裡不禁暗笑,卻是沒有半點表情的說道:“我要換人!”
“換人?”問的這個人沒想到顧勝瀾竟會是這樣的一個要求,折騰了半天,竟就是要換人,頓時有種被戲弄的感覺。
顧勝瀾一看這人的表情,知道他是理解錯了,笑着說道:“我這東西換什麼無所謂,關鍵是要看換的人,若是這人我能看入眼,那便是沒有東西我也給他!”
這個人這才明白顧勝瀾的意思,可卻更加的不知道顧勝瀾要做什麼,無奈之下只好搖了搖頭,知道今兒這東西也不是那麼好弄,看來這如意算盤還是打早了。
卻在這個時候,忽然在人羣的最外層一陣的喧鬧,似乎有什麼事情發生,顧勝瀾心中一動,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似乎是自己這陣折騰有了點作用。
只見不到片刻的功夫,這圍着看熱鬧的人羣竟齊齊的向兩邊分開,且紛紛拜倒在了地上,口中不停的唸叨着什麼,表情虔誠之極,似乎來了什麼非同一般的人物。
顧勝瀾也不管這許多,雙眼順着那分開的人羣向外看去,只見一個有點儀仗味道的隊伍正緩緩的從那分開的人羣處走過來,走在最前面的,是四個體態彪悍的荒人,這四個人騎着高大的荒狼,身穿獸皮,手握彎刀,眼睛不住的掃視着兩邊拜倒的人羣,似對這些人頗有些不屑,神情極其的傲慢。
再向後看,顧勝瀾不由得眼睛一亮,只見在後面,竟有四隻白毛的駱駝,這四隻駱駝相比與普通的駱駝要小上一些,但卻是通體白色,顯得異常的精神,這四隻駱駝拉着一輛精緻的篷車,那篷車之上鑲金走銀,竟是異常的華貴,與這南荒粗獷的風格毫不相符,在篷車的兩邊各有一個小窗,窗上竟掛着江南的絲紗,此時在這微風之中輕輕的抖動,不住的傳出一陣陣的幽香,沁人心脾。
顧勝瀾眉頭一皺,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人,竟然能在南荒有如此的派頭,莫非是那傳說中金帳狼王的老婆嗎?若是的話,那這個女人一定是在中原長大啊,否則怎麼會把這篷車的風格弄的與中原如此相近。
在篷車的兩邊,各有一個侍女,這兩個侍女到是地道的南荒人,雖也刻意的裝扮了一下,但仍掩飾不住這南荒人獨有的體態神情。
此時這風鳴之城中的人,已經全數拜倒在地,惟獨就剩下了顧勝瀾一個人站在那裡。
顧勝瀾無奈的苦笑了一下,只得也彎搖拜了下去,只是一雙眼睛卻不住的看着這有些古怪的隊伍。
以顧勝瀾的神識,即便是閉上眼睛,這些東西仍無法逃過他的感覺。顧勝瀾正在心裡猜着這篷車裡坐的到底是什麼人的時候,忽然心中一警,只覺得一道目光正向自己射過來,顧勝瀾連忙潛收心神,裝出一副虔誠的樣子來。
只見那道目光甚是犀利,在顧勝瀾的身上來回的掃了好幾次,似乎是沒有感覺到什麼可疑的地方,這才收了回去。
顧勝瀾此時雙眼閉着,腦海裡卻自然的生出一副畫面來,只見在篷車旁邊,不知怎麼的,竟忽然出現了一個持劍之人,這人顯然是個修真,可讓顧勝瀾感覺到古怪的是,這人竟是黑紗裹面,完全看不到模樣,只有兩隻眼睛露在外面,這人顯然是篷車中人的保護者。
以顧勝瀾今日之能,收他理該是輕鬆之事,但讓人有些怪異的是,這人身上竟透出一股的邪異來,似正又非正,邪又邪的不徹底,讓顧勝瀾猜不出來頭。
按常理來講,這護衛的人若非南荒大薩滿的人,就該是如今已經歸到南荒的清風閣的人,可這兩個地方似乎都不該是如此的氣質,讓顧勝瀾有些莫名其妙的是,這人似乎還有些正宗道家的氣息。
原本顧勝瀾這番折騰,是想驚動下,看能不能弄出什麼大人物來,哪知道竟是如此讓自己摸不到頭腦。
這篷車慢慢的來到那個捧着珠子的人的跟前,只見絲紗一動,忽然從裡面伸出一隻若皓月般晶瑩的手來,那纖纖手指輕輕的在點控,只見那珠子就如同被人用線拉住一樣,緩緩離開了那人的手心,在半空中徑直向那篷車而去,一閃變入了那閃小窗。
所有人一聲長誦,似乎神明顯靈一般,表情更加的虔誠,一時間整個風鳴之城就如同一座大禪院一般,歌頌之聲一浪高過一浪。
那個拿珠子的人表情先是一呆,隨後頓時欣喜若狂一般,幾乎要跳起舞來,他似乎已經忘了這珠子不是他自己的了,只覺得自己如同受了最高的獎勵和榮譽一般,將來在部落族人面前必然是高出一等來,日後在這風鳴之城,說不準能弄個貴賓的位置來。
似乎那篷車中的人對這珠子很感興趣,拿走之後就再沒有拋出來,而那篷車小窗此時的絲紗簾也再沒有捲起,這不大的儀仗隊伍又慢慢的向前而去,沒有半刻要停留的意思,直至消失在了風鳴之城的出口處。
過了好半天,這風鳴之城的荒人才漸漸的又恢復了正常,這時候原本圍在旁邊的那些人此時又都圍上來,卻已經不是要買珠子,而是紛紛的向那個拿珠子的人彎腰答禮,那個人表情受用之極,當真是人生潮汐瞬息萬變。
待人羣漸漸散盡,那人才恍然回過神來,想起那珠子不是自己的珠子啊,這纔有些慌了手腳,連忙回頭找顧勝瀾的影子,只是這一陣的慌亂下來,身邊左右哪裡還有顧勝瀾這個人,連那神獒也是不知所蹤。這人不可置信的又仔細的找了好半天,幾乎繞着風鳴之城走一圈,這才相信顧勝瀾確實是走了,那有些慌亂的心才稍微的安定下來,腦海裡又想起方纔衆人向他拜禮的情景,不禁又有些飄飄然了。
且說顧勝瀾,此時正御劍在半空之中,這些天來,他還是頭一次施展神法,神獒坐在旁邊,他一手摸着神獒的大頭,一邊卻陷入到了沉思當中。
剛纔那一幕,至今他仍無法相信。
就在那絲紗小簾翻起的一瞬間,在顧勝瀾的神識之下,竟似依稀看到了一個曾經如此熟悉的面容,以至於顧勝瀾在看到這張面容的時候,如遭雷擊一般,頓時心法失守,再無法進行窺視。
“怎麼可能是她……”顧勝瀾的嘴裡喃喃自語的說道,她怎麼會跑到這南荒來,又怎麼可能如陌生人一樣的不認識自己,若真的是她,那篷車旁邊的黑紗人又會是誰?若不是她,自己怎麼會如此失神……
顧勝瀾當真覺得自己似走進了一個漩渦一般,未曾想這南荒之中,竟會讓自己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