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銘清?
謝柔嘉茫然的眼神閃過一絲訝異。
他來做什麼?
邵銘清已經走近來。
“少爺,我要回去。”水英跟在他身邊說道,“她不學游水了。”
邵銘清哦哦兩聲。
“謝柔嘉,你不學游水了?”他說道,不待回答又想到什麼,“哦對了,不能叫謝柔嘉了,要叫柔嘉小姐。”
他說着又笑。
“是不是柔嘉小姐因爲沒有白玉砌池溫泉水,所以不游水了?”
江鈴剛露出的驚喜隨着邵銘清冒出的這話便只剩下驚了。
真沒想到在謝家對小姐言聽計從恭敬有禮的邵銘清,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虧她還以爲他是來探望小姐的,原來是來捅刀子的!
“你說什麼呢!”江鈴豎眉喊道,站在了謝柔嘉的身前。
“說實話啊。”邵銘清笑道,接着喊,“柔嘉小姐,是不是啊?”
江鈴已經準備好上前抓花他的臉了。
謝柔嘉在後噯了聲。
“也算是吧。”她說道,繼續低頭拔草。
“邵家少爺,你就算看在我家小姐….”江鈴咬牙說道,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
讓邵家少爺看在小姐什麼的面子上客氣點呢?
看在小姐抓花他的臉的面子上?還是看在讓謝老夫人不許他再進彭水城的面子上?
江鈴張口結舌。
“看在我家小姐這半年招待你做客的面子上….”她結結巴巴說道。
邵銘清哈哈笑了,伸手指着自己。
“你家小姐招待我爲客?”他笑着反問道。似乎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
的確是個笑話,當初謝柔嘉怎麼招待邵銘清她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只許他來和她玩,他來時沒有半個笑臉,話也不多說,與其說是招待爲客,倒不如說拘禁爲囚。
所以他現在就是來報仇了。
“邵家少爺你是來落井下石了?”江鈴紅着眼喊道,攥緊了拳頭。
“落井下石又不怪我。”邵銘清甩着馬鞭說道,“誰讓她落了井,又得罪過我。”
江鈴舉着拳頭就要衝上去。謝柔嘉喊住了她。
“小姐!”江鈴憤憤的跺腳。
謝柔嘉握着手裡的一把草。看着邵銘清。
“邵銘清,謝謝你救了我。”她說道。
那時落水,如果不是邵銘清,大小姐和二小姐都只怕不好了。江鈴收回了拳頭。恨恨的瞪着邵銘清。
“不用謝我。”邵銘清笑道。搖搖晃晃的走過來,“我還得謝謝你推你姐姐落水呢,要不然我也沒有機會救她啊。”
謝柔嘉攥緊了手裡的草。低着頭沒說話。
“……你害的我在謝家人人避之不及,在我家也成了笑話?。”邵銘清接着說道,在她身邊轉來轉去。
謝柔嘉低着頭看着山風吹起他的象牙色衣袍角,露出腳上的蝠頭鞋,布料做工精美,上面還綴着幾顆珍珠,這般的小心思可見他在家必然是受寵愛的。
這樣受寵的孩子這一段過的日子真是委屈的很吧。
“現在好了,你竟然做出了這樣的事,你被從家裡趕出去了,也就成就了我的機會,現在啊,我在謝家終於成了真正的座上賓了。”
少年人聲音飛揚,謝柔嘉不由想起夢裡的邵銘清,他站在一衆謝家子弟中,神采飛揚奪目。
這纔是他吧,跟這段日子和自己相處的溫溫爾雅的少年人完全不同。
“…昨日我還給你姐姐送了一味好藥,她留了我吃飯,府裡的兄弟姐妹們都作陪,你姐姐說這頓飯她早就想請我了,只不過爲了你一直未能,還說以後,我就可以常常來和她玩了……”
“…哦還有,你父親已經準備留我在你家了,你的幾個叔叔都很高興,說我早該來做些事,只不過那時候爲了你,也不能,現在好了,我就能跟着他們行走了……”
所以,邵銘清還是會來到家裡備受重用嗎?
在夢裡姐姐死了邵銘清才受到了重用,而此時姐姐沒死,他也受到了重用,那將來他在夢裡帶給謝家的災難是不是還會發生?
謝柔嘉咬住下脣,伸手拔了一把草。
“……你看看,你處心積慮的想要把我趕出你們家,可是,還是失敗了……”
還是失敗了?
失敗了嗎?
她挽救了姐姐,還是失敗了嗎?
是啊,她挽救了姐姐,可是她還是被家人厭棄,邵銘清還是進了他們家,這樣說來的確是很失敗。
謝柔嘉看着手裡的草,纖細柔弱的草已經要被她攥爛了。
“謝柔嘉,不,柔嘉小姐。”邵銘清彎身側頭看她,挑眉笑道,“你現在老實了吧?”
謝柔嘉擡頭看着他。
“你以前抓花我的臉。”邵銘清指着自己的臉,“不就是仗着你爹你娘寵你,你在謝家跟老虎一般沒人敢惹,現在你什麼都沒了,就老虎變成貓了,現在輪到你被人欺負了吧?”
謝柔嘉看着他沒說話。
“邵家少爺,你太過分了!”江鈴喊道,上前推他,“你走開你走開!”
邵銘清嗤聲擡手揮開了江鈴。
“你滾開。”他說道,“狗仗人勢,人勢沒了,你一條狗還猖狂什麼啊。”
江鈴跌坐在地上,謝柔嘉跳了起來。
“邵銘清!”她喊道,伸手向他撲過去,“貓也是有爪子的!”
邵銘清一閃避開,看着張牙舞爪撲過來的謝柔嘉,轉身就跑。
“你敢打人,我現在可用不讓着你!”他喊道。“你還以爲你是謝家二小姐呢!”
謝柔嘉的腿傷本來就沒好利索,一瘸一拐的追了上去,邵銘清長手長腳跑的飛快,謝柔嘉的手始終夠不到他的衣角。
江鈴從地上爬起來跟着追上去,看傻眼的水英遲疑一刻也忙追了上去。
謝柔嘉跑的氣喘吁吁,臉色通紅,怎麼追也追不上,越發的着急,結果腳下被石頭絆倒撲在地上。
“小姐!”身後的江鈴尖叫着。
看到謝柔嘉摔倒,邵銘清加快腳步飛也似的跑下去了。
“……你就在山裡等死吧…你沒用了……”
山路上猶自聲音拋來。
江鈴攙扶起謝柔嘉。水英從她們身邊蹬蹬的跑過去了。很快也消失在山路上。
謝柔嘉的手被擦破了,沾了一手的土泥,混雜着血絲,江鈴看到了哭了起來。
“沒事。別哭了。”謝柔嘉說道。甩了甩手。看向前方的山路,邵銘清早就跑的沒了影子。
“小姐,快回去擦洗擦洗。”江鈴哽咽說道。
謝柔嘉吐口氣。轉身由江鈴攙扶着一瘸一拐的回去了。
“這該死的邵家少爺!”
坐在院子裡,江鈴一邊給謝柔嘉擦洗手,一邊罵道。
“下次見了他,我一定打死他。”
謝柔嘉撫了撫自己的傷腿。
“要是我的腿好了,肯定能抓住他。”她說道。
江鈴點點頭。
“肯定的,小姐跑的很快的。”她說道。
“那就快些養好腿。”謝柔嘉說道。
江鈴擦了擦淚笑着點頭。
主僕二人正說話,外邊傳來腳步聲,水英走進來了。
“我家少爺跑的太快了,我沒追上。”看着江鈴和謝柔嘉都瞪眼看着她,她說道。
“你你還敢回來….”江鈴站起來喊道。
水英繃着臉沒說話。
謝柔嘉忍不住笑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笑,總之一聲笑出來,笑就收不住,咯咯的笑個不停。
“我不知道路,我要是知道路了,我會走的。”水英說道。
江鈴又氣又好笑,也忍不住笑了,心中的悶氣隨着笑散了許多。
“劈柴去。”她說道,“這裡不是讓你白住的。”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
謝老夫人始終沒有來看謝柔嘉,江鈴忍不住偷偷的跑到大宅那邊想要看看謝老夫人是不是走了,結果門前又灑掃的僕從,院子裡有丫頭走動說笑,她甚至還看到了謝老太爺拎着鳥籠走過。
江鈴悶悶的回來了,還沒走到門前,就聽到謝柔嘉喊了聲邵銘清。
這傢伙又來了?
江鈴撒腳尋聲跑去,看到謝柔嘉的身影向山上而去,手裡還拎着一根樹枝。
山間的樹木繁多,看山撿柴人踩出的路狹小而彎曲,謝柔嘉明明看到前邊邵銘清,就是追不上他。
“你看到沒,我以前站着任你打,可不是因爲我跑不動。”邵銘清回頭大聲喊道,“你現在沒了依仗了!你活該捱罵受氣!”
謝柔嘉將手裡的樹枝狠狠的扔了出去。
她能有多大的力氣,樹枝落在不遠處掉在地上。
邵銘清哈哈大笑兩聲三轉兩轉的跑的看不到了,江鈴氣喘吁吁的追了上來,手裡舉着一根撿來的粗樹枝。
“小姐,那傢伙呢?”她問道。
“跑了。”謝柔嘉說道,喘氣叉腰看着前方,山風吹來,滿身的疲憊似乎一掃而光。
“這傢伙,怎麼總是來這裡?”江鈴說道。
謝柔嘉向前邁步。
“現在我是被困在這裡哪都不能去,但他不是說了嗎,他現在可是謝家的紅人了,想來哪裡就來哪裡。”她說道,走了幾步撿起自己適才扔的樹枝。
江鈴哦了聲點點頭。
“真是太欺負人了,他現在得勢了就來欺負小姐。”她恨恨說道,跟上來,看着謝柔嘉繼續向前走,“小姐,你幹嗎?咱們回去吧”
“我想,向上走走。”謝柔嘉說道,擡頭看着越向前越陡峭的山路,“多走走,我就能有力氣,下一次,肯定不會讓他跑掉。”
江鈴笑了。
“好啊,我陪着小姐。”她說道。
………………..
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邵銘清回頭看去,就見緊跟在身後的女孩子揚起手,一根樹枝迎面砸了過來。
邵銘清側頭躲過,樹枝還是擦着他的胳膊落下,聽的那女孩子歡呼一聲。
“邵銘清,看你這次還能跑的掉!”
謝柔嘉大聲喊道,加快腳步追上來。
“你就做夢吧!做夢當你的二小姐,我給你幾分面子,停下來讓你打。”邵銘清說道,轉身向前鑽過一叢矮樹而去。
聽得身後女孩子的喘氣聲漸漸拉開。
這樣的追逐已經持續十幾天了,今天是被她緊追不放最長的時候了。
謝柔嘉看着眼前的青色人影消失在山路上,停下腳步,扶着樹大口大口的喘氣,一面擡袖子擦汗。
山林裡一片安靜,只有鳥兒的鳴叫,謝柔嘉漸漸平復了呼吸,準備下山,卻隱隱聽到古怪的拉長的聲調傳來,她擡起頭看着前方。
是什麼聲音呢?
快要到山頂了吧?
這次是她爬這座山最高的地方,不如干脆一口氣爬到山頂看看。
謝柔嘉撿起一旁的樹枝,撐着向前而去,不知道走了多遠,汗水將衣衫溼了一層又一層,樹木越來越少,終於眼前陡然豁朗。
到山頂了!
謝柔嘉扔下樹枝疾步而行,站定在山崖邊上,但還沒來得及深吸一口氣,整個人就呆住了。
她的眼前出現一個山谷。
四面環山形成的巨大漏斗狀的山谷,與她攀爬上來的樹木林立一面不同,視線所及一片灰白,寸草不生半點綠色也無,如同人間地獄。
但就在這毫無生機如同地獄般的山谷裡,有一隊人如同螞蟻一般緩緩而行,他們都穿着赤紅的衣衫,在這灰白中形成明亮的一道風景。
“嘿吼呦….”
一聲聲的低沉而有韻律的聲音從這些人的所在傳出,在山谷中盤旋而上撲面而來。
蒼白與赤紅,死境與生機,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又帶着震撼。
謝柔嘉只覺得身子發麻,滿耳都是這一聲聲不絕的的吆喝聲。
“這是,什麼?”她喃喃。
“這就是丹砂礦。”邵銘清的聲音在後說道,“大荒西山百七十里,南山之上,塗朱甲骨的丹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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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既然大家問定點更新,那就定在每晚十點吧。加更時間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