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只一招便肅清寰宇。
烈風緊扯,將他的帽子吹飛,飄向天邊滾滾而去,露出那人一頭黝黑的長髮。
自面具人將火鳥徹底打散後,那祭壇上的火苗如遭重擊,顫顫巍巍的越縮越小,直由原來籮筐那般變得只剩指甲蓋大小,但那裡面的溫度,卻是更加炙熱,變得紅裡生白。
九頭蛇相柳,嘶吼着匍匐在地,緩緩低頭,將那人送入洞口。
雙腳點頭,輕輕飄地向着祭壇落下。
而在那旁邊的地洞中的衆人,在那人飄來時,嚇得體姿僵硬如石,連挪動半分都做不到。
只見離他們越來越近,那威嚴氣息,衝擊着每個人都神經,心智不堅者,當場就暈厥了過去。
神秘人好像並沒有打算直接取走,而是來到了他們身前,準確的說是來到了何沐風面前。
緩緩擡手,竟是悄悄越過了何沐風,朝着他身旁的蘇知鳶而去。
何沐風很呆,他沒動,只是傻傻的盯着男人。他對實力差距的害怕並沒有多少,反而是此刻男人身上的信息,讓何沐風徹底陷入了迷茫。
可就在即將碰到蘇知鳶臉頰的時候,一聲響動,從一旁傳來,那是一柄秋水青鋒。
顫抖的指着男人,嘴脣發白,呼吸急促,是一直沉默寡言的柳仙子。
其實一早冰天劍宗的柳仙子就察覺到了蘇知鳶的身份,只是礙於到現如今都並沒有什麼喘息時間,這纔沒時間交談相見。
可此刻那修爲可怖的男人正好像要對自家宗派聖女出手,在這虔誠的道義和宗門信仰下,硬是生生克服了那心底的恐懼。
面若冷霜,遙遙指着。
可事情並沒有發生,神秘男子只是在即將觸碰到蘇知鳶臉頰的一瞬間停住了,聲音沙啞:“一樣美。”
說完不再留戀,轉頭飛向了那祭壇上的火焰,只輕輕用手一捻,那恐怖氣焰就蕩然無存。
“生門已關,捨棄一些東西的時候也能得到一些。何沐風,你真的太弱了,所以才只能選擇。”
奇奇怪怪的一句話。
那人說完,看也沒看,緩緩向上飛去。
但這一席話,直接讓還在呆滯的何沐風心頭一震:“你,是誰?”
“你是從那裡來的嗎?!”
“你爲何會認識我?!”
聲聲疑惑,越來越大聲,清醒的何沐風此刻彷彿狀若癲狂,聲嘶力竭的對着已經飛遠的神秘人咆哮道。
可他怎麼呼喊,那人都沒有半點留戀,駕着巨大的相柳離去。這天地間,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呼~
長長的喘息,其餘衆人重重癱倒在地,與那樣的神仙人物接觸,衆人的那一點皮毛修爲,一點都不夠看,那人甚至都沒有釋放出哪怕一點靈氣,直接就讓人呼吸困難。
這可能就是真正仙凡殊途吧。
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坎坷經歷,實在讓所有人身心俱疲,來時的三十幾人,短短時辰,就只剩這不到十人的隊伍了,四位渡劫期強者,現在僅餘二。
可是,他們到現在連出去的方法都未找到!
“啊!!我要出去!!!師傅!!!”
在這樣的高壓下,終於是有人承受不住,瘋了!
塗生蜷縮在石壁的一角,環抱身體,全身不主的發抖,嘴裡唸唸有詞,衆人細聽,原來是在念着他們自家門派的早課的靜心咒。
這咒言其實沒半點法門精妙,只是道家磨練平心靜氣的一種方法。但此刻的塗生越念,身體抖得越厲害,但還是魔怔一般,重複着那十二句真言。
“冰寒千古、萬物尤靜!心宜氣靜、望我獨神!.........”
其餘人見狀也是悲從心生,這塗生的靈劍山初來時共八人,然而此刻卻只餘下他一人在此,失了同門,死了長輩。心智折磨實在難過。
但又想想自己,衆人又何嘗不是如此狼狽。
在這之中,恐怕只有冰天劍宗諸位姑娘家是最幸運的,他們來時也僅有四人,到現在,四人依然都還活着。
只是,這心中壓力實在太大,有些已經開始掩面而泣。剛纔面對神秘人最是果敢的柳仙子此刻也是頹喪的來到蘇知鳶面前。
雙眼含淚,輕聲說道:“若知如此兇險,我就該在進入前戳穿身份的,今日如若聖女與我同死在這異空間,宗門列祖恐難讓我入宗門仙位,罪應萬死。”
在場的所有人其實有聽見神秘人那最後一句話。
“生門已關”
這其實就是壓垮衆人的最後一根稻草,如此強橫的一個人,總不至於說些誆騙的話來戲耍他們。
雖然後面的幾句話實在有些莫名其妙,但這些宗門子弟也都是當那人出言安慰自己了。
倒是焚天宗剩餘的兩人,聽出了另外的一些信息,何沐風!這個最近在宗門裡響噹噹的名字。
那神秘人明顯是對在在場的某人說的那話,兩人也不蠢笨,一眼就看向了隊伍裡唯一的身分不明的那人。
何沐風與蘇知鳶兩個算是這次隊伍中的外人,而此刻蘇知鳶已被冰天劍宗認領。現在就只有他一人自證不了身份。
不過兩位焚天宗的人並沒有生什麼事端,此刻衆人連回宗門都無望,這些事情哪裡還有什麼意義。
不過這並不影響他們交流。
“何沐風?哈哈哈哈你倒是膽子大,竟然敢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晃悠。”
其中一人訕訕說道。
這一發問,也是讓清醒的幾人注意過來。
江湖傳聞,這何沐風不知是如何得罪了焚天宗這當今第一大門閥,被全宗門昭告天下。
何沐風也在此刻回過神來,見有人看向自己,此刻也懶得隱藏,只是心氣掉了大半:“這麼?要動手?”
“哈哈哈哈哈哈,現在有意義嗎?我們只是好奇,你這人究竟有何魅力,竟然能驚動老祖下這樣的死命令。”
一幫的何沐風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並不想回答這些奇怪問題,他也沒必要多說什麼。
只是擡頭看着天空,剛纔神秘人給他帶來的信息過於震撼,他早已心中難裝卸別的問題。
那人究竟是誰,爲何會穿有那樣的衣物,這人明顯是從他以前世界的地方而來,甚至他還認識自己!
這種種問題,已經快把他心智折磨死,抓破頭都想不明白其中的秘密。
他討厭這個人,他討厭一個剛出現就觸動了他心底所有秘密的人,他甚至討厭他最後說的那句話!
太弱了,自己實在太弱了,一路走來,自己的那些所謂的選擇,其實就是逼不得已而已,實力的不濟。
本來以爲自己已經走的很快了,從一個沒有選擇,終日放棄治療,清閒度日的山中少宗主,到一個覺得可以改變一切,努力修行的煉氣期何沐風。
但這切都是因爲太弱了,走得太慢了。自己哪怕稍強一點,也不至於被焚天宗追殺,也不至於爲了保護杜小小,將她送去浮生島,也不至於將裴文當作秘密,藏在心底。更不至於此刻連如何出去都在冥思苦想。
自己其實說到底什麼都做不了,就連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在裴文的幫助下才得來的。沒了裴文,自己可能已經餓死在朝霞峰山腳。
“原來我真的還是個廢物。”
“捨棄一些才能得到一些嗎?是在告訴我捨棄掉生命,才能就此解脫嗎?”
一旁看着何沐風越說越離譜的蘇知鳶,心有意難平。她忽然覺得何沐風太像自己了,那個一輩子從出生就沒得選的自己。
沒來由的,他攏了一下因爲打鬥有些雜亂的青絲,笑面如花,整個人的氣質一下子變了,不在是那樣狐媚的眼神,沒有了妖嬈輕浮的面容。
素顏朝天,喜笑顏開。陽光燦爛,本是陰暗昏黃的天空也在她的面容下變得絢麗多彩。
輕聲附耳在已經頹喪至極點的何沐風耳邊道:“其實你這人並不差哩,回去的時候記得想我哦。”
說完,攏着長髮走到祭壇上尋了個平坦處,拿着石頭在地上磕磕畫畫。
看那像是在畫什麼法陣,但這法陣也忒複雜了,這一畫竟然是畫了小半個時辰。看她熟練程度,恐怕沒少練習。
衆人見她古怪動作,也都靜靜從絕望中冷靜下來。
待蘇知鳶將那陣法徹底完成時,額頭上已經密密結出汗珠。
只見她回眸一笑,對着那柳仙子和三姐妹說道:“回去的時候請告知師傅,我想做次自己的選擇。”
說完不知從哪裡拿出來的一把匕首,白指青蔥握在刀鋒,用力一劃,絲絲鮮血從指縫間流淌而出。
那血,竟是帶着一絲金光!
手中指訣飛舞,再定住,下一秒,蘇知鳶皮膚之上竟然滲出層層紋路,密佈全身,宛如飛花金枝。
那地上的她畫了半個時辰的法陣也在這一刻遙相呼應,金光大作。
只見她九千青絲無風飄舞,天地變色,那身上的紋路,緩緩從她腳底溜走,連入身前閃爍的法陣中。
“這方天地法則在波動!她....她好像在破開空間!”
心底突然響起裴文的聲音,似驚訝,似喜悅。
下一秒,那法陣上方,金色光暈越來越亮,猶如一道漩渦,將那團金光扭曲得越來越大。
“走!”蘇知鳶突然說了一句。
衆人早已被這一景象驚呆,要不是她喊了以嗓子,還不能自拔。
在這一聲厲喝下,終於是有人動了。
那兩個焚天宗的門人二話不說,飛身就跳入了其中。
不一會兒,光暈之中,傳來了喜極而泣的呼喊聲:“出來了,出來了!!終於出來了!!”
聽見那邊出來的聲音,其餘人再無猶豫,紛紛衝入那團光中,消失不見,最後只留下呆立的何沐風與冰天劍宗的四人,以及已經瘋掉的縮在角落的靈劍山塗生。
而此時,冰天劍宗的柳仙子確實讓三姐妹先走,自己則流了下來。
看着臉龐金光流轉的蘇知鳶,沉默寡言的柳仙子,確實突然跪地:“聖女.....你...”
“走吧,這是我的選擇,你別留在這裡,宗門還需要你們發揚光大,況且我的情況還要你幫我轉告給我師傅。”蘇知鳶好像知道柳仙子要說些什麼,根本就不給她多說的機會。
“聖女!!我....”
“走!這是聖令!”
被這一吼,那冷冰冰的柳仙子卻是滿臉悲容,卻還是顫巍巍的艱難跨入光暈之中。
兩人對話,何沐風並沒有多聽,現在出現的詭異出人意料的事情,已經差不多不太驚訝了,在被裴文提醒後,反而是去扶起了一旁還在發抖的塗生,一巴掌打在了他臉上。
提着塗生的來到了蘇知鳶面前笑道:“看不出來,你竟然還留了一手,我們走了你怎麼辦?”
“這事兒你就不用管了,還不快謝我。”
何沐風深深看了眼表情已經有些慘白的蘇知鳶,此刻她頭上的青絲已經有一撮開始變白。
看來裴文沒猜錯,雖然不知道爲什麼她能開啓元界門,但這陣法恐怕是消耗她生命力來完成的。
“謝你做什麼,這是你自己做的選擇。”
聽見何沐風如此無情的話語,蘇知鳶倒是一點沒生氣,只是靜靜的說了一聲“走”。
表情嬉笑的何沐風也是點頭答應,隨手就將那塗生給丟進了光暈中,自己倒是笑了起來:“你這不能動,該怎麼出去?”
“還不快滾。”
哈哈哈哈哈,一聲大笑。何沐風點了點頭,但反而是將背後的天海劍抽了出來,像魔怔了一般自言自語道:“我不想做一個弱者的選擇,如果我能出去,咱們再會。”
輕手撫摸了一下劍身,何沐風也不再猶豫,一把將那天海劍給丟進了光暈。下一秒當天海劍剛穿過去,何沐風急忙轉身擡手,輕輕一推。
也沒用力,卻還是將站立不動的蘇知鳶推得退後了一步。
而這法陣,卻是在蘇知鳶雙腳移動的同時,直接爆散而開,化作點點星光落在何沐風與驚訝的蘇知鳶身前。
“你幹什麼?!”一聲怒吼。
“沒什麼,看你可憐,要一人呆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實在不忍心,還不快謝我?”學着蘇知鳶剛纔的話,何沐風笑呵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