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婢不敢耽擱,當即叫了另一侍婢,二人一同將衣鏡搬到了莊一念的身後。
銅鏡模糊的光影中,莊一念的背上可以用血肉模糊來形容,但那一道道傷痕卻是有着一定的規律,整背連起來看便是一隻展翅的鳥……
看清了這圖案,莊一念忽然一聲輕笑,她認得,這是玄鳥,也爲朱雀,或鳳凰。
鳳色赤,五行屬火,是南方七宿朱雀之象。
此地爲南,莊一念身死於烈火,重生於地獄之火,這便是標記麼?!
“姑……姑娘……奴婢還是給您稍稍擦拭一下吧。”
莊一念身上的傷痕實在有些觸目驚心,那侍婢怕傷口未愈入水會痛,到時許會惹得自家公子不快。
但莊一念卻根本未曾理會侍婢之言,緩緩步入浴桶,使得整個身子與背後的長髮都浸入了水中。
溫熱的水使得身上傷口火辣辣的痛,但莊一念卻神色淡然,眉心亦不曾蹙一下。
足足換了五次水方纔洗淨了莊一念那一身污濁。當她再次出現在千御面前之時,已經是煥然一新。
莊一念身着一襲月色金絲線繡浮雲的大袖襦裙,臂挽雪色繡紅梅銀絲鉤編的鮫綃披帛,倭墮髻上斜簪着一支羊脂白玉的蓮花簪子,整個人好似包裹在瑩白如玉的月色當中,清沁雅緻中又不失清貴華美之氣,步履緩緩的從內閣走了出來。
眸光黝黑,長睫如羽,小巧的薄脣一點硃紅,鬢邊兩縷髮絲輕巧拂在耳際,輕顏一笑問他:“千御,我是不是變醜了?”
看着莊一念鮮活的站在眼前,雖然容貌以不似從前,但那一顰一笑卻都如往昔無二。對於千御來說,莊一念的笑容是任何人也無法模仿與替代的,永遠如破雲而出的晨曦一般,明亮而耀眼。
“很美。”千御揚起的他那頗顯涼薄的脣。
一旁的侍婢看着不禁驚異不已,幾人在府中伺候多年卻從未見自家主人笑過,這是第一次……
而且是對着一個方纔還全身污糟的女乞丐!
莊一念輕言淺笑,提着裙襬轉了一圈來到千御的面前輕聲問:“那從前的我不美嗎?”
“美。”
“從前的我美,還是現下的我美?”莊一念有意逗千御。
而千御微低眸看着面前揚着下巴笑眯眯的望着自己的莊一念,二人咫尺間的距離呼吸可聞,他甚至還能聞到她那長髮上散發的淡淡的茉莉香氣:“都美。”
千御的脣角揚起的弧度更大,這五年來第一次笑意入眼。
千御喜歡莊一念纏着自己使性子,追着自己問那些旁人看似無聊透頂的問題。彷彿如此便能回到那靈山寺中那些只餘歡笑全無憂愁的童年。
但他與她都知道,雖然五年後莊一念重生於世,曾經的一切早已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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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露水”茶樓。
盈門小斯依舊如昨,他見自家公子下了馬車後眉眼含笑的的伸出手,將馬車中緩緩而出的少女半抱着的扶下了馬車。
少女薄脣硃紅,眼若秋水親暱的挽着自家公子的胳膊,二人說笑着進了茶樓。
小斯不禁用力的揉了揉眼,他以爲自己看錯了,萬萬不曾想到自家公子也會有對女子如此體貼之時。
莊一念的腳步一頓停在了那小斯面前,她睨着他問:“你叫什麼?”
“回姑娘,小的端五。”小斯雖不知莊一念身份,但見她與自家公子如此親暱,自是不敢怠慢,躬身回道。
“端五?”莊一念愣了一瞬,繼而禁不住掩着袖子一聲輕笑:“好名字。”
“是。小的有幸得公子賜名。”端五滿臉笑着道。
莊一念似笑非笑的看了身旁的千御,繼而問端五:“你可知我是誰?”
端五想了想:“小的眼拙,望姑娘賜教。”心說這樣的女子若是自己見過定然應該記得,但卻並無印象。
而此時,莊一念忽然收了面上的淺笑,眸光幽深的睨着端五。雖她身量不高,但那周身氣勢一凜,便平白讓人覺着矮了她一頭。
“你以貌取人,仗勢欺弱,若不懲你便平白給你們公子添了罵名,今日便扣你當月月俸,助你漲些記性!”
“啊?這……”端五覺着自己冤枉的很,擡眼看自家公子,卻見自家公子的目光全都凝在那女子身上,顯然對那女子之言沒有絲毫異議。
莊一念話必,轉而看着千御笑着問:“你說我這樣罰他可好?”
千御淺笑頷首:“好。”
只要莊一念說好,千御永遠不會說出一句不好。
看着自家公子與那女子並肩上了二樓的背影,端五一臉苦澀,自己這是招誰惹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