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中,莊一念至始至終都緊攥着那一串佛珠,彷彿看到了圓方大師端坐在她面前。
靈山寺生活的那幾年,圓方大師算不上是慈愛之人,多時都是板着一張臉,因着莊一念頑皮闖下的禍而斥責或是責罰於她。
莊一念還曾想過,也許千御本性並非如此,便是隨了這圓方大師纔會時常沉着臉冷傲孤絕的模樣。
但是現如今……
她笑着搖了搖頭,即便當時的圓方大師責罰她再重,那也是最爲無憂與快樂的時光。
回城之時,果然下起了雪,輕薄的雪片飄飄灑灑。
“停車。”莊一念突然吩咐。
“姑娘,還未到府中呢,您是要買什麼東西嗎?”合歡問。
莊一念搖頭:“你們先回去,我想一個人走走。”
“姑娘一個人怎麼能行。”合歡不放心的說。
“那就讓春寧跟着,你先回去。”莊一念不容分說下了馬車,繼而吩咐馬車回府。
馬車上合歡撩着簾子揚聲叮囑:“姑娘小心,您早些回來。”
……
清水茶樓就在眼前,莊一念問春寧:“從前你可常來這裡?”
春寧搖頭回道:“主子若無吩咐,奴婢不會入城。”
莊一念眉心微挑,有些意外,卻也並未再多問其他。
二人入了茶樓,依舊是前一次接待莊一念的店小二迎上來:“姑娘裡邊請,樓上雅間?”
莊一念淡淡頷首上了樓。
雅間內茶香清逸,莊一念入內便笑道:“你還真是清閒。”
千御回身站起:“怎麼突然來了,可是有事?”
莊一念自行解了大氅交給春寧,笑着上前:“想喝你的茶,不知算不算有事?”
千御那萬年不變的冰山臉難得露出些許笑顏:“外頭可冷?”
莊一念點了點頭,但遂即又說:“不過見到了你,就不冷了。”
“頑皮。”千御笑着搖了搖頭,眸光淡掃了一眼身後垂眉斂目的春寧。
莊一念當即道:“這樣得力的人送到我那裡,你不心疼?”
千御淡淡吩咐:“你先下去吧。”
“喏。”春寧一禮退了出去。
見門關上,莊一念說:“你將她調教的很好。但若沒有將她送去我那裡,你原打算讓她做什麼?”
千御爲莊一念倒了一杯茶:“總有用處。”
聞言,莊一念以爲千御不願多說,便只淡淡頷首不再多問,但千御頓了頓卻道:“一念,這些年,發生了很多事。”
莊一念擡眼看他。
四目相對,千御說:“很多事,並非我不願告訴你,只是你不需知道。”
莊一念頷首展顏:“你不必說這些,這世上若還有人值得我無條件相信的,也只有你。”
有些事情爲了達到目的,過程並不是那麼的光彩。所以千御不希望莊一念被沾染。
而莊一念也不會因爲他的欲言又止而有所懷疑,他的心思,她都明白。
“對了,你看。”莊一念將佛珠與經書遞給千御。
千御驚訝:“這是……”
莊一念點了點頭:“我方纔去了靈山寺。這是現任方丈大師受圓方大師圓寂前的囑託,轉交與我的。”
千御自然認得這是圓方大師的東西,圓方大師對於千御來說不但是師傅更是有再生父母之恩。突然見到大師遺物,心有所感。
莊一念道:“這經書便暫時由你幫我保管,這佛珠,我便帶回去了。”
“當年師傅圓寂之後我亦去了靈山寺,但卻從未有人與我說起這些遺物。”
莊一念聞言一笑:“你這是在吃醋嗎?大師將東西留給了我而沒有給你。”
千御小心的將經書放回了桌子上:“師傅如此作爲,自是有他老人家的道理。”
莊一念本想要將方丈大師說的那些“故事”說給千御聽,但猶豫了一瞬終究並未開口。不論千御是否知道那些事情,提起便難免傷懷,不提也罷。
不過莊一念想了想,問千御:“你可知離心劫爲是什麼?”
“離心劫?”千御蹙眉,眼中不解。
“沒什麼,只是隨口問問而已。”見千御亦是不知,莊一念也未問起這件事。
“改日若是得了機會,你我二人一同去靈山寺進香可好,聽聞方丈大師所說,當年圓方大師圓寂之前還一直惦念着你我二人。”莊一念道。
千御應:“好。”
二人有一搭無一搭的飲茶說着話,眨眼間天已經暗了下來。
莊一念起身:“今日只是路過了這裡來看看你,在靈山寺的時候想起這麼多年都是你一直陪在我身邊,想想還真是感激你。”
千御爲她緊了緊衣領,聞言淡笑:“你我之間,從不需說這些。”
“是啊,只是今日有所感慨便容我矯情一下。”
千御溫柔的望着她笑了笑。
“時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這兩日得了空再來找你飲茶。”話說着便欲離開。
千御卻道:“迦南,回到洛陽了。”
“哦?你可見到他了?”莊一念停下了腳步。
千御點了點頭。
莊一念笑了笑:“如此就好,你們都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還有一件事……”千餘欲言又止。
“什麼?”莊一念見他面色有些嚴肅,好奇的問。
千御頓了頓,卻又搖了搖頭:“沒什麼。好生照顧自己。”
見他古怪,但知他不想說的逼問也是無用:“嗯,我知道了,你也是。”
話必,腳步未停,打開了房門。
春寧等在門外,爲莊一念披上了大氅。
二人出了茶樓之之時,地上已經有了一層薄薄的積雪,緩步而行,在身後留下了一串輕淺的腳印。
春寧扶着莊一念漫步,低聲在她身邊道:“姑娘,自從姑娘回了城,便一直有人暗中監視。”
“可知是什麼人。”莊一念神色無波。
春寧說:“起初奴婢以爲是宮裡的人,但看身手卻並不像。暫時還不知究竟是何人。”
莊一念淡淡頷首:“不必理會。”
這洛陽城中想要監視她動向的,恐怕不止一兩人。
春寧默了默問:“姑娘,奴婢擔心那些人對您不利,此事是否告知主人爲好?”
莊一念搖頭:“不必,暫且先瞧着。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將他牽扯其中。”
春寧有些鬧不明白莊一念與千御的想法,二人明明是相近之人,一些事卻都不願將對方牽扯其中。
但其實二人早已互相牽扯。
“怎麼?”莊一念見春寧未語,以爲她有何異議。
春寧頷首一禮:“奴婢明白了。奴婢也會盡力保護好姑娘。”
莊一念聽了一笑:“說的好像有很多人想要加害於我一般。”
春寧垂眸未語。
……
這一場細雪,又連着下了兩日,飄飄灑灑的,讓人的心也隨着有些懶懶的。
用過了午膳閒來無事,合歡與春寧二人抱着繡框在繡荷包,莊一念的繡工向來都是拿不出手的,便也只瞧着,不去湊那熱鬧。
原本雪中下午的時光,就應該在這樣靜謐的渡過,但莊一念卻突然得到消息,說是皇上在宮中遇到了刺客,傷勢頗重,性命堪憂。
莊一念手中的荷包‘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當即起身:“進宮。”
妝容簡素,一路匆匆而行,馬車在宮門內停了下來。莊一念當即便快步向御書房而去。
聽到那性命堪憂的四個字,莊一念的腦中便似被一擊重錘猛擊,一下子便覺得有些蒙了,他要死了嗎?他是要死了嗎?
她不知自己在害怕什麼,或者是在緊張什麼,只是下意識的想要快一些,再快一些見到他,以免……有所遺恨。
她還有許多許多的話,想要當面問他。
生玄隱,你累我一生嚐盡世間痛苦,我未準,你怎敢死!
“啊……”走的太急,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姑娘小心。”春寧一把將她扶住。
“姑娘您別急,沒事的,皇上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合歡也是害怕極了,雖然勸着莊一念,但語聲卻是顫抖着。
莊一念深吸一口氣,眼前御書房就在不遠處,她恨不能用跑的。
終於……
御書房外,殿門緊閉,並沒有莊一念所以爲的御醫往來之象。
如此反而令她更加不安。
殿門前侯立的內侍見了她頷首一禮,莊一念嚥下一口氣:“莫琅環求見皇上,勞煩公公通傳一聲。”
那內侍聞言有些驚訝,張了張口方說什麼的時候,御書房的門忽然送內被打開。
“琅環?”
“皇上?”
生玄隱皇袍於身冠冕束髮,眉眼間還帶着一時未散去的溫潤淺笑,身姿筆挺如鬆,並不見半點受傷之色。
莊一念皺眉。
“你怎麼……”突然見到莊一念,生玄隱同樣驚訝。
“這便是莫琅環?”生玄隱身後一人打量着莊一念,滿是探究之色。
莊一念此時已經明白,自己中了圈套。
她低身一禮:“奴婢參見皇上。”
生玄隱頷首:“起來吧,有事容後再議。”
莊一念頷首退到一旁。
“皇上,這就是那位莫姑娘?”方纔打量着莊一念的男子再一次開口問道。
莊一念冷靜下來方纔看到,生玄隱身後跟隨數人,多是玆烏國人服飾,想必方纔正在御書房中議事,卻不知爲何有人設計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