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已是深夜了,莊一念坐在妝鏡前由着合歡與春寧爲她卸去妝發。
“在李府的時候,你想說什麼?”莊一念洗了手問春寧。
當時在李府莊一念便見她欲言又止。
春寧猶豫了一下說:“奴婢只是見那李小姐,似乎有意在利用姑娘。”
“利用姑娘?”合歡聽了不解。
莊一念也看向春寧。
春寧解釋說:“奴婢見李蘭苑站在當下許久,但在承親王起身之時她才命身旁侍婢來叫姑娘去賞梅,於此恰巧讓姑娘與王爺相遇。”春寧沉聲道。
莊一念眉心一蹙,回想方纔,當真如春寧所言一般:“呵,倒是讓她戲耍了。”
除夕宮宴之時,莊一念與生如一便一直坐在一處說着話,生如一又對她處處維護,雖莊一念說與他並非十分親近,但李蘭苑料定二人關係很近。
李蘭苑傾慕生如一,身爲大家閨秀卻又不便唐突上前,便將莊一念引來當做幌子,由莊一念將她介紹給了生如一。
雖然只是個無傷大雅的小把戲,但也足以見得那李蘭苑並非表面所見那般嬌弱無害。
“奴婢就說那李小姐是惺惺作態,竟然利用姑娘結識王爺,把姑娘您當什麼人了,真是可惡!”合歡也想明白了這其中的關係,憤憤道。
莊一念看了眼春寧,這幾日相處下來,春寧的話都很少,多時只是靜默在旁,久了甚至讓人忽視她的存在,但是莊一念交代的事情卻都辦的利落妥當,今日從李蘭苑這件細小之事上更能看出她是個心細之人。
千御將她調教的很好。
莊一念一聲哼笑:“李家的人,各個都那麼有意思。”
……
兩日後,莊一念本已將李蘭苑那件事情忘在了腦後,但卻意外的又接到了她的請柬。
合歡將請柬遞給莊一念嘟噥着:“這個李小姐臉皮還真是厚,這一次又不知道想怎麼利用姑娘呢。”
莊一念打開了請柬,淡淡一笑便扔去了一旁。
李蘭苑邀莊一念明日一同前往靈山寺進香。
合歡知道了不免又是一通埋怨,莊一念笑睨她一眼:“你再抱怨兩日都快成了怨婦了。”遂即吩咐春寧:“你代我回信,說與她明日城門外見。”
“諾。”春寧領命而去。
“姑娘怎麼還搭理那個李小姐。”合歡嘟着嘴不滿。
莊一念輕點了點她的腦門:“你啊你,真是單純的有些過了頭。”
這洛陽城中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又有多少是出於真情使然,更多的也不過只是利用與被利用而已。
相互存在利用的價值,纔是人際關係的根基。
……
清晨一大早,霜寒頗重,莊一念乘車趕到城門外時,見李蘭苑的馬車已停在了當下。
聞聲,李蘭苑探出頭來:“莫姑娘來了。”
莊一念馬車上淺笑頷首:“李小姐久等了。”
李蘭苑看了看莊一念的馬車,遂即笑着說:“不如蘭苑與莫姑娘同乘一車可好?這樣路上還能說說話不至於太過無趣。”
莊一念自不能說不好,點了點頭。
李蘭苑當即換到了莊一念的馬車上來,落了坐笑着說:“莫姑娘能答應與蘭園一同前去靈山寺真好,不然這一路上蘭苑可連個做伴之人也沒有。”
李蘭苑頂着李家的身份,只要她想,這洛陽城有多少女子會倒貼也跟着來,但莊一念也並說破,只笑道:“李小姐能邀琅環同往,琅環也是榮幸。”
二人真真假假的說笑中,馬車向靈山寺而去。
路上,莊一念問她:“不知李小姐爲何突然要去靈山寺進香?”靈山寺並非離洛陽最近的寺廟,更不是什麼皇家寺院。
李蘭苑說:“莫姑娘喚我蘭苑就好,至於靈山寺……我也只是偶然聽姑姑說起,靈山寺的菩薩很靈驗。”
李蘭苑的姑姑便是皇后李氏了,莊一念聽着這話中有些古怪,但一時之間卻未想到什麼。
身爲一個嬌嬌貴女,李蘭苑是一個很健談的人,一路上總能找到話題使得馬車中的氣氛不至於陷入沉默中的尷尬,莊一念多是笑應着。
“對了,說起靈山寺,蘭苑想起一件傳聞。”李蘭苑忽然道。
“什麼傳聞?”莊一念順勢問。
李蘭苑笑了笑後低聲有些神神秘秘的說:“莫姑娘可聽說過,皇上當年在潛邸時的王妃,年少時曾在靈山寺生活過呢。”
莊一念眉心一蹙,她怎會知道這件事,而又突然在此時提起。
莊一念看着李蘭苑未語,等着她接下去的話。
李蘭苑並未發覺莊一念的異常,反而繼續道:“不過這也是私下聽來的傳聞而已,真假難辨,不過蘭苑覺得應該只旁人胡說的也未可知,皇上當年的王妃可是國公府的二小姐,一個國公府的二小姐又怎會在年少之時生活在寺廟中呢,莫姑娘你說是吧。”
莊一念此時此時已然神色驟寒,眸光幽深的看着李蘭苑:“李姑娘可知自己在說什麼,若此事傳到皇上那裡,不知又是怎樣一番計較。”
李蘭苑愣了一下,未想莊一念方纔還笑着突然就翻了臉:“只是……傳聞而已,莫姑娘何須當真。”
莊一念眸光微斂,卻依舊並無好氣:“李姑娘怕是不知,莊太妃對琅環有知遇之恩,而那位您口中的國公府二小姐,是莊太妃極爲珍視的姊妹。”
李蘭苑張了張口,略顯窘迫,隨而頷首一禮:“蘭苑失言了,但並無惡意。”
莊一念蹙眉不展。
一路上李蘭苑也未敢再多說什麼,馬車中的氣氛陷入了冰點。
莊一念不知李蘭苑是故意將這件事說給她聽,還是當真只是隨口說起認爲有趣的傳聞,總之這件事讓莊一念心情由晴轉陰。
直到馬車停在了山下,二人相繼下了馬車,莊一念這才常常舒出一口氣,對李蘭苑道:“方纔……想起莊太妃時常爲二小姐的事而憂神,一時情急言語不當,蘭苑莫要介意。”
李蘭苑正覺尷尬不知如何是好,如此莊一念主動示好,她當即笑着搖頭:“也是蘭苑不該什麼都說的,讓你想起不開心的事情,琅環也莫要介意纔好。”
二人言笑之間,“冰釋前嫌”。
……
這是莊一念“迴歸”後,第三次來靈山寺。
只是前兩次,都未曾踏入寺門。
天空陰雲密佈,寒風在林間時而低吟時而呼嘯。
“怕是要下雪了。”莊一念看了看天色。
李蘭苑由着侍婢扶着上了最後一節石階,望着頭頂的烏雲說:“早上還好好的,怎的說陰天便陰天了呢。”
寶殿之中,金身佛像法相莊嚴,二人跪拜叩首。
莊一念仰首,與那一雙悲憫蒼生的眼眸對視,不知爲何,心中涌起一陣悽愴悲涼之感。
李蘭苑在旁雙手合十,似乎在祈求何事,而莊一念已然進香起身。
這裡,有她與千御二人許多兒時的回憶。
老方丈對千御要求極爲嚴格,沒有莊一念在的時候,千御便是那種人見人誇讚的好孩子。
後來莊一念來了,她雖在方丈面前乖巧可人,但卻免不得年幼頑皮,時常闖下禍端,有一次犯了錯夜裡不敢回寺裡擔心方丈責罰,千御找了半座山方纔在一個山洞中將她找到,大冷的天,摟着她在山洞裡過了一整夜。
想起從前,每每犯了錯,都有千御爲他扛着,每每被罰抄經時,都是莊一念趴在一旁呼呼大睡,第二日醒來經文已經規整的擺在一旁。
那些往事,讓莊一念不禁輕揚脣角,兩世爲人,若仔細回想所經歷的種種,還是當年在這裡的日子最爲無憂無慮最爲快樂。
若是時光能夠倒轉,能夠永遠停留在那一刻該多好。
可時間卻從來都是這世界最公平的東西,無論你是九五之尊或是販夫走卒,所有人都公正而平等,不會多一分,也不會少一分。
“莫姑娘不求支籤嗎?”李蘭苑已起身,問莊一念。
莊一念笑着搖了搖頭:“我沒什麼想要問的,你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那好。”李蘭苑頷首,轉身去求了籤文後便去找師傅解籤去了。
莊一念兀自在寶殿中轉了一圈,想起往事雖懷念,但也傷感,轉身欲要離去。
“施主請留步。”
莊一念聞聲回頭,見來者身着方丈袈裟,當即合十一禮:“方丈大師。”
大師合十還禮,卻是問莊一念:“姑娘可否將頸項之上的玉佩給老衲一觀?”
莊一念的玉佩貼身而墜,又有高領的衣衫與大氅遮擋,外人根本無法瞧見。
合歡欲要出言阻止,莊一念便已擡手:“你們先出去,我與大師說幾句話。”
“姑娘……”合歡還有些擔心,卻被春寧連拉帶勸先行離開。
方丈大師引着莊一念前去後殿,莊一念也並未多言,在將脖頸上的玉佩取出:“大師說的可是這塊玉佩。”
方丈大師只看一眼,當即垂眸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大師認得這玉佩。”見他如此反映,莊一念意外的問。
方丈大師頷首:“請姑娘隨老衲而來。”
莊一念越發疑惑,雖不知究竟所爲何事,但這知這玉佩之人並不多,所以好奇心驅使她隨着方丈大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