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飛行集羣司令部駐紮在恰普林盧地區,已經是12月了,我凝視着冬雪覆蓋的大平原,聽着飛機發動機那單調的響聲,心裡在想着同第二集羣司令邁克爾-張中將會面的事。
早在基什尼奧時,我就記住他這個人了,在中蘇遠東地區開戰當天,他就在海參崴上空擊落一架蘇聯飛機,又用撞擊方式撞毀另一架敵機,自己棄機跳傘成功。
艱苦的戰爭歲月已經過去四年,現在,邁克爾-張中將及其率領的第二飛行集羣在遠東,貝加爾,西伯利亞等地戰鬥的情景,又在頭腦裡浮現……
羅佐上校的第三飛行大隊的人都是鬥志旺盛的,戰鬥機飛行員的作戰經驗也豐富。但是,駐紮在遊獵出發地的飛行大隊的戰果卻不顯赫,現在,改由我的航校同學和老鄉羅建勇中校率領的第二飛行大隊去替換原來的飛行大隊。
我同羅建勇中校在燒得暖哄哄的地下掩蔽部裡會面,兇猛的暴風雪在窗外呼嘯着,我們一起回憶了陽光充沛綠樹成蔭的盤山,回憶了唐山城外的野營帳篷生活,回憶我們同戰友們一起走過了多少艱辛的路程啊!他歷數哪些戰友現任何處服役,哪些戰友在什麼地方犧牲了。
“我們參加了無數次會戰。”羅建勇中校剛說到這裡,突然問道:“你飛過F-10c嗎?”
“沒有飛過。”
“那可棒極了!”他笑了笑繼續說道:“這種飛機不僅飛行速度快,機上的雷達也很先進……”
“你們大隊裡有一位頭髮全白了的年輕中尉飛行員吧?”我想起開戰前夜見過的那位白髮中尉飛行員。
“是有過。他在新西伯利亞戰役犧牲了。”羅建勇中校沒有說他姓什麼叫什麼。
我很傷心,他聰明,勇敢,有主見,經歷過很多艱險。童年的不幸,使他過早地白了頭髮,他的經歷和他的形象,我至今記憶猶新,也永遠不會忘記。白髮中尉,他才只有25歲呀!……
在這個被風吹得溜光的平坦的平原機場上,我把所知道的那一點微不足道的空中游獵經驗,全都毫無保留地講給羅建勇飛行大隊的飛行員。
第三天,羅建勇中校爲我送行,他和我,都是這一場偉大戰爭的老戰士,在這戰爭的第三個年頭上,我們又在西伯利亞地區的平原上重逢,我們一起回憶了所有的老戰友,毫無保留地交換了作戰經驗,交談了對某些重大事件的看法,也談了與我們息息相關的航空事業。
這一切,對我們這兩個老戰士來說,都是很有意義的。猶如我們兩個人並肩站在高山之巔,回過頭去看我們走過的艱苦路程,隨後,就勇敢地把目光移向前頭的困難重重的條條道路。
我回到新阿斯卡尼亞機場。全大隊的飛機早已轉場飛走,機場上只剩下我這一架飛機,幾分鐘以後,我也起飛了。我從鐵絲網圍着的自然保護區上空飛過,那些倖免於難的獸類,正在鬆軟的雪地上覓食,我朝着切爾尼戈夫卡方向飛去。
雄雞報曉小孩子們的歡笑聲,雪地上的腳印,都引起我對童年時代和學生時代的回憶……
昨天我們還在出動作戰,機翼下面是喧嘯的大海。今天我們就處在靜悄悄的草原村落之中,過起平靜的日常生活來。
我們在這裡過了一夜第二天大清早,就上村子西邊的機場去了,來到這裡的第一天,我們佈置了教室,每一個人都把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準備迎接新年。
我在這個村子的中央,在殘破的教堂旁邊的第二座民房裡租下一間居室,晚上,好多戰友都聚到我這裡來共度除夕之夜,光棍漢在一起聚餐,當然談不上什麼歡樂,從整個餐桌上的氣氛看,倒很象是離別宴。
是啊,在在座的戰友當中,不少人近日就要離開切爾尼戈夫卡這個地方了,波格列布諾伊參謀長要到黑字空軍去學習,盧博上尉、蘇霍中尉、傑夫上尉和奧菲上尉準備到奎屯去接收新飛機,而我呢,要到羅彼得羅夫斯克去辦私事——接瑪麗亞。
但是,現在畢竟是除夕之夜,頭頂上是寧靜的夜空,滿天星斗,家家窗口都完着燈光,大街上歌聲迴盪,這一切,倒使我們暫時忘卻現在正在打仗,我們感受到的是生活的氣息,而不是死亡的威脅。
第二大,空軍總司令給我派的飛機到了,我把爲那位未來的乘客準備下的毛皮飛行衣放進座艙以後,就到地下掩蔽部去,很多戰友都聚集在這裡,他們都是來爲我此次非同尋常的飛行送行的,一時之間,歡聲笑語,臨別贈言,從四面八方一齊向我襲來。
“要是隻你一個人回來,那我們可不讓你落地呀!”
“可別忘了帶幾瓶老白乾回來!”
“那個地方怎麼會有這種好酒呢?”
“你順便到羅彼得羅夫斯克城裡去看一眼,反正空着手回來,我們是不會放你進村的。”
“你在空中可別忘了注意觀察聶伯河方向呀,河的那一邊還有**子呢,你現在駕駛的這種高速飛機,要是碰上蘇聯戰鬥機,那人家就會象嗑瓜子那樣,輕而易舉地就把你……”
“哎喲喲,你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好不好!”
兩個小時以後,當我在差不多同我們現在住的一樣的村子裡找到醫療所住的那棟民房時,馬雅麗一眼就認出我這個滿身霜雪的人來了。
“你是怎麼來的?……多冷的天哪!”
“我是飛來接你的。”
我有權這樣說,她也有權聽這種話,從馬雅麗的面部表情和眼神裡看得出,她似乎有些意想不到,我倆都熱切地盼望着在我們的生活裡增添某種新的共同的內容。
在戰爭年代,這要比只不過是愛,只不過是結婚,高尚得多。
嚴酷的歲月、戰爭、戰鬥都寬恕了我們,讓我倆結合在一起,我倆更珍惜這難能可貴的感情。
現在,我們有幸短期生活在一起是不容易的,我倆心裡都明白,她是不可能永遠留在我身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