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團在向莫斯科進軍期間蒙受了重大損失,這是確實的。
拿破崙率領301000人渡過了涅曼河,到斯摩棱斯克時(8月15日),已減少了100000人,到波羅金諾時他只剩下160000人。
大軍進入莫斯科時,只有100000人左右,當然,後來又有一些不同的分遣隊加入到大軍中來,而飢餓及其後果——逃亡和疾病,是造成這種損失的重要原因,這也是確實的。
但若將這種情況完全歸咎於補給不善就不明智了,需要保衛漫長的補給線,需要爲此而留下警備部隊,還有路途遙遠這一事實本身的影響,這些也都是非常重要的因素。
至於法軍的物資損失,我們有理由認爲,在進軍莫斯科時沿途拋棄的裝備,有很多後來收回了,1812年拿破崙的主力跋涉600英里,沿途打了兩次大仗,這是在斯摩棱斯克和波羅金諾的戰役,但在大軍進入莫斯科時仍保留了三分之一的實力
。
而1870和1914年,德國人的行動距離較小,行動地區非常富饒,補給機構健全,後來成爲所有徵服者的楷模,但當他們到達巴黎和馬恩時,也都只保留了大約一半的實力。
他們的效能固然出色,但相比之下,1812年的法軍,儘管其補給勤務可能微不足道,總的成績仍然不算太壞吧!
在閱讀當代人對拿破崙後勤體制的評述時,可以碰到很多的誤解,由此就自然而然地產生一個問題,這些誤解的根子何在?毫無疑問,既然謬種留傳,必然是出自大名家之手。
事實上,調查的線索引向了有史以來最偉大的軍事評論家——克勞塞維茨,說克勞塞維茨是這些錯誤意見的總根子,這完全不令人感到意外,因爲普魯士人對拿破崙的全部看法是這樣一個假設爲依據的,即:拿破崙的戰爭在性質上與其他戰爭不同,是戰爭的一種全新的發展,正是克勞塞維茨稱這位法國皇帝爲戰爭之神,併發明瞭絕對戰爭一詞來描述他所認爲的拿破崙體制的實質。
按照克勞塞維茨的觀點,拿破崙對戰爭進行了一次根本性的革命,克勞塞維茨認爲這樣的革命必然伴隨着同樣深刻的後勤補給方式方法的變化,這就使他想象出這樣一支軍隊:根本沒有倉庫,全靠就地取給,不重視正規補給,在行軍中有時好象長了翅膀,從歐洲的一個首都飛向另一個首都。
當時的人們清楚地知道,這樣一種情景是言過其實的,受過很多誣衊的德國外交官比悠羅夫在寫到1805年戰局時正確地指出,法軍從來都不能在完全沒有倉庫的情況下行動,至於其運動的快速性,應當更多地歸功於沒有笨重的行李,而不是因爲擺脫了後勤的束縛。
如果說克勞塞維茨還情有可原,因爲他隔拿破崙太近,缺乏遠觀的透徹性,那麼,這一點並不適用於現代的歷史學家們,特別因爲他們已經闡明瞭拿破崙的戰爭藝術——他的戰略、戰術、組織等——是前30-40年間戰爭藝術進步發展的合乎邏輯的結果。
直到今天還有人相信,後勤不僅是拿破崙戰爭活動中唯一完全與衆不同的方面,而且這個方面比起前此以往的做法來實際是一種倒退,這種觀點是引人注目的,它本身就引起人們的重新考慮
。
在這裡,我們有意地集中介紹了兩次戰局,這兩次戰局代表着拿破崙戰爭活動的兩個極端:一次是空前成功的1805年戰局,另一次是災難性的1812年戰局。
我們看到,在前一次戰局中,拿破崙既沒有倉庫,也沒有妥善組織的運輸勤務,因爲沒有足夠的時間來建立它們,我們還看到,拿破崙最初打算用來保障其軍隊的車輛數量,按其同軍隊人數的比例而言,恰恰和那位飽受攻擊的倒黴將軍馬克的隨軍車輛數量相同。
但是,拿破崙未能控制住這批車輛,或者是未能加工出足夠的給養來裝滿這些車輛,這就迫使他改變計劃,將其進軍方向由日耳曼的一個貧窮的、人口稀少的地區,轉移到另一個比較富裕的、能提供更多資源的地區。
在這一方面,拿破崙並沒有擺脫後勤的專政,他的做法同170年前的華倫斯坦和古斯塔夫-阿道夫是一樣的。
但是,到達烏爾姆後,皇帝認識到不能再靠同樣的方法來維持行軍了,因此,他組織了規模空前巨大的運輸勤務,他爲此而進行的準備工作,堪稱同類工作的楷模。
他設法在巴伐利亞的一些城市建立起巨大的倉庫,準備好車隊和船隊向前進中的軍隊輸送補給品,如果說這些安排對於保障軍隊的行動沒有起到多大的作用,那首先是由於大量兵力過度密集在很少的幾條道路上。
我們看到,有一個階段,有5個軍不得不共用一條道路,在這樣的條件下,任何軍隊都是不可避免地要在後勤方面備嘗苦頭的,就連現代的軍隊,儘管裝備着數以萬計的機械車輛,要在兵力如此密集的情況下解決補給問題也是不容易的。
如果說終究送上去了一些補給品,而軍隊也沒有捱餓,大多數部隊沒有瓦解,那麼,這當然不能說是因爲拋開了後方補給,而應當說是預見性、組織工作和領導藝術的勝利。
但是,這樣的勝利只有拿破崙這種天才才能取得,由此可見,拿破崙恰恰在這個時期位於先頭部隊之後數十英里之遠,寧可讓作戰指揮受到嚴重影響而去抓後勤組織,這並不是偶然的。
拿破崙的軍事機器,包括其行政勤務和後方勤務,保障了奧斯特里茨這樣大規模的勝利,他對這部軍事機器感到滿意是自然而然的
。
但與此同時,他對其缺點也有足夠的認識,因而命令在爾後的戰局中要攜帶更多的儲備品,不僅如此,1807年他還採取了一個在當時來說是具有革命性的措施:除隨軍車輛外,第一次給大軍團配備了正規的輜重勤務機構,它不再是由徵發的和僱用的車輛與馭手,而是由完全軍事化的人員和裝備組成。
所以,在後勤領域,如同在大多數別的領域一樣,拿破崙不僅沒有退回到比較原始的作法去,而且是走在了他的對手們的前頭,至於說輜重勤務作爲一種新鮮事物不可能一開始就滿足全部的期望,那是不足爲奇的。
現在再看1812年戰局,我們看到,入侵俄國並非在準備不足的情況下開始的,恰恰相反,拿破崙採取的措施超出了盧弗阿所能夢想的程度。
雖然如此,由於那個時代技術水平的限制,想要完全從後方基地保障人員的給養是毫無希望的,保障馬匹的飼料更不待言,拿破崙完全清楚這一事實,因此,他設計了這樣一次戰局,這次戰局應在後勤機構的弱點充分暴露出來以前勝利結束,或至少是基本上勝利結束。
但由於部署的失策,首先是他的兄弟熱羅姆的失策,就連看來已落入他掌握之中的那一部分俄軍也未能加以分割和殲滅,他就是這樣在未能達成目的的情況下來到了維切布斯克,這已是他的後勤體系盡最大努力所能保障的最遠地點了,或是撤退,或是再作一次迫使敵人決戰的嘗試——面對這兩種方案,皇帝猶豫不決,進退兩難,終於決定採取後一種方案。
促成皇帝定下決心的是這一事實:俄國最貧窮的部分已經過去,今後越往東進就越富裕,便於進行就地徵發,如果部隊能嚴守紀律,本來是可以取得良好結果的,試看近衛軍,當他們到達俄國首都時,不是保持了完整無損嗎?
在向莫斯科進軍途中,大軍團的輜重勤務中斷了工作,這是拿破崙一直預料會發生的事,不管輜重勤務本身有多麼嚴重的缺點,前送的中斷無疑是客觀條件過於惡劣所造成的,基本上不是由於什麼人員缺乏經驗、不負責任或貪污腐化。
1870年和1914年,德國人有着優越得多的、組織精良的補給機構,其補給距離小得多,道路質量好得多,數量多得多,但是,從後方基地供應軍隊給養的作法仍然遭到了徹底的失敗,而不得不求助於就地徵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