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勝了嗎?”
小原城外,一處古道舊亭。雨落滴下,纏纏漓漓,望着前外,那古色的城牆,張氏的旗幟展開。
“他,勝了啊。”
鄭泰嘆息着,站立的舊庭之上,有一種無奈,一種傾佩,還有無言。先去河原四縣,再取潮中兩縣,而後揮師之下,小原兩縣落入於手。他該驕傲,因爲他終於佔有了一郡之地,是爲一方諸侯。但他又很痛苦,因爲只佔有五縣之地的張水生,卻擁有了兩座堅固的郡城。他不禁想起張遠山生死的時候,對張水生的不屑,和對自己的漠視。
“難道,我終究是不如他?”
鄭泰很苦惱,他統治下的八縣之地只是一盤散沙。他沒有一座郡城,或者說一座較大的城池,來管理自己的領地。取三郡遺縣,治八縣之民。這是非常麻煩的一件事。索性,他有徐福。
是的,徐福。是以當鄭泰悶聲質問的時候,那再鄭泰身後默默站立的人影,向前站了一步,輕聲說道:“主公,如今您之領地,南爲張氏,西爲恭先,北臨徐長在所部。怕是再難以有所擴大了。但是,在我們的北方,那座潮州最爲繁榮的城市,至今還沒有強大的主人,雖然您的族叔早已將他包圍,但是您還是有機會的。”
“哦?說來聽聽。”鄭泰說道。
徐福說道:“當今潮州諸侯,必定是以那鄭氏,張氏,恭先,徐長在四大諸侯爲首的。而事實也是如此。如今我等慢了一步,導致小原郡城落入他人之手,所以,我等想要發展,便只有佔取那潮州州城,四河城了。”
鄭泰說道:“理當如此,但是這四河城已然是鄭氏囊中之物,如若按照規律,這四河城當作爲鄭氏西方重鎮,被一宗室族老掌控。我又怎麼能去強搶。要知道,我十一爺和八爺早已率重兵圍困於此。我不能要。”
“呵呵,主公且聽我說。”徐福扶了扶才冒出來的鬍鬚,胸有成竹的說道:“如今鄭氏兵馬正全力與長宮國一戰,十一爺鄭沖和八爺鄭能率軍圍困董世康所部,只是爲了後方安定罷了。須知那鄭衝麾下的兩千泥魴鐵騎,和鄭能麾下的一千中正甲士乃是與長宮國及山匪作戰數年,是爲鄭氏最爲強盛的兵馬之二。要不是董世康的威脅,鄭氏族中早就想讓鄭衝,鄭能北上,參加作戰了。在這個時候,主公卻是以三千強軍,連破數縣,一時之間,倒是多有威望,這便讓鄭氏看到了可能。是以主公您表示願意代替鄭衝,鄭能兩位族老,圍困董世康,那麼他二人必然會率其精銳,北上抗敵。到時候,這潮州州城,還不是落入您的手中,吐也吐不出來。”
“嗯,當真如此。”鄭泰皺着眉頭問道:“就算十一爺和八爺北上殺敵,但是本宗的十三爺,十五爺呢?分宗的鄭遙等大佬呢?這四河城,不好拿啊。”
徐福曬然一笑:“主公,不是我徐某人說大話,您鄭氏族中,自十一爺鄭衝以下,其餘的族老,皆是些酒肉之輩,族中怎麼可能在這家族發展緊要的環節,讓其握有實權,自弱勢力。而至於分支的鄭遙等人,族中分其雀水以西,十一縣之地,已然不錯。如若讓其再擁有四河城,這不是有強支弱幹之嫌?是以我所料,這四河城,他們也在抉擇當中,如若您要了,憑藉着您族長長孫,第三代第一人的身份,想來也是沒有問題的。”
“難道,這四河城不可能留給昭爺爺嗎?”
“主公,這要是在半年以前,九爺當然會要。但如今,這四河城的周邊,已然被鄭氏瓜分乾淨了。想那九爺是何其驕傲的人,整能困守這四河一捋直地呢。是以那長宮國,纔是九爺的目標啊。”
“長宮國。九爺好大的膽氣。”鄭泰望着亭外景色,頓時對那九爺佩服萬分。長宮國六道八十七縣,生民百萬,如若將他吞下,無論是鄭昭個人,還是整個鄭氏,其勢力必將大漲。但是真的會成功嗎?鄭泰對於打敗長宮國的入侵者沒有意義,但是對於佔領長宮國,卻是有些疑惑,畢竟那是與帝國毗鄰了三百年的不滅王國啊。
亭外的雨,越下越大,擊打着芭蕉,叮咚作響。
鄭泰陷入了思考,畢竟是在自己的族中搶奪城池。雖然那座城池,還掛着另外一個人的名字。
繼而良久,當前方城內的廝殺之聲漸漸消退,終究是風雲無我的豪氣戰勝了對於家族的妥協。鄭泰胸膛一挺,豪氣干雲的說道:“你去安排吧。我帶着鄧翠山去城內祝賀一番。”
徐福大喜,躬身唱洛。
雨,是深沉的,是血色的,是熾熱的。
鄭泰領着鄧翠山,舉着油紙傘,走在這鵝卵石鋪就的古道上,不聞周遭的廝殺,不聞街角不甘的哀鳴。鄭泰走在古城的古道上,領着鄧翠山,跟着一員裨將。
很有古意,也很有詩意。
所以鄭泰想要鳴詩。但他不能鳴詩,因爲他現在也算是一方小小諸侯,他要面見張水生。
走在古城深處,鄭泰多有感觸,他行走着,行走在這雨水沖刷的城市。終於,他來到了一座府邸,一座更爲古老的府邸。沒有喊殺的聲音。他笑了,爲自己的朋友的勝利而高興,爲朋友的成長而高興,也爲有這樣一位優秀的對手而高興。隨着視線的漸漸深入,鄭泰看到了越來越多的屍體,直到,他來到了後院,見到了那位恍如戰神的男人。
“那就是宗紋龍嗎?”鄭泰喃喃的說道。
“是,這就是宗紋龍。”見得友人到來,張水生也是很高興,重重的擁抱着,拍着肩膀。他的身後,宗紋龍不甘的倒下,握緊了長戟。
雨,下的很大,也下的很烈。
當血腥味漸漸濃厚,鄭泰看着張水生疲憊的面容,多有感觸,說道:“既然勝了,便好好休息吧。”
張水生說道:“哪裡哪裡,只是多有些幸運罷了。但是兄弟到來,我怎麼可以自私的休息呢。來來來,我等把酒言歡,好好暢談一番。”
“如此也好。”鄭泰哈哈大笑着“我倒要看看,你在這戰場之上,能先我一步奪魁,那在這酒場之上,你還是不是那麼快!”
哈哈哈哈,張水生與鄭泰二人長笑一聲,扶着肩膀,一起向着庭外走去。
而那鄧翠山,卻是忽然想到了什麼,眼光一閃,向着宗紋龍的屍體走去,他不顧周圍軍士的疑惑,蹲了下來,探了探脈搏,搖了搖頭,有些失望了走了。
鄧翠山走着走着,跟着鄭泰衆人,走在這古宅之內。這是勝利者的榮耀。而府中原來的人,倒在了府邸的每一個角落。因爲躲避冤冤相報的唯一辦法,便只有斬草除根。特別是在這種以春秋大義聞名於世的宗紋龍的府邸。
“春秋大義,赴死而報期年之仇。”鄧翠山的嘴角有些嘲弄。“春秋大義固然可取,固然可怕。但這張水生也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主,宗紋龍啊,你的俠義,可是讓你絕後了啊。”
雨,下着,失落着。
黑長的夜,鮮血鋪灑的府邸,屍體早已遠去,在那一處書房之內,鄭泰與張水生把酒言歡,回憶着年幼時,在書院的美好歲月。只是張水生的臉色有些異態,而喝醉了的鄭泰卻沒有看清楚。
這,就是人生啊。黑色的夜,黑色的頭髮,黑色的眼眸,黑色的衣服。在這古老的府邸,一處荒涼的,偏遠的角落,一座鋪滿稻草的房屋裡。如若掀開稻草掩蓋的地下,便會發現一位嬌小的人兒,躲藏在潮溼的地下。如深淵般的憤怒。
黑色的夜,黑色的頭髮,黑色的眼眸,黑色的衣服,黑色的憤怒。今夜,有人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