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瞎子卻毫無反應,看來真是盲的。她疑惑道:“老伯,你真能看到他們頭上有氣?”
那瞎子卻瞪着一又空洞的雙目,低聲吟詠道:“姑娘沒讀過《鵬鳥賦》嗎?且夫天地爲爐兮,造化爲工;陰陽爲炭兮,萬物爲銅。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則?千變萬化兮,未始有極。天道從來自是有的,只是看你瞧不瞧得分明!”說着,他微微仰頭,又冷冷道:“在老瞎子看來,姑娘頭上卻有一道紫氣,該是帝王之家的出身,只是這氣極淡,如今已快不見。”
阿琇驚詫至極,她一指劉聰道:“老伯,此人頭上是什麼氣?”
那瞎子仿若真能看到一樣,竟轉向她手指的方向,忽然臉色肅穆起來,說道:“此人絕非人臣之氣,他頭上是煞氣中天而行,狀若蟠龍。”
旁邊衆人俱是哈哈大笑,樂道:“這個也是天子,那個也是天子,這郭老頭看這一眼,竟出了三個天子了。”
那瞎子極是不悅,辯駁道:“這樣重的煞氣,老瞎子從未見過,當真是天下罕有,你們若要存條命在,都當速速避走。”說着他一拄柺杖,收起那破碗,竟是急匆匆地去了,他走得極快,地上多碎石,還被絆了一下,十分倉皇。
衆人瞧見他走得狼狽,越發笑得開懷,紛紛道:“這老兒天天在這裡說些大逆不道的話,合該有一日被官府抓了去。”
阿琇瞧着靳準若有所思的神情,疑惑道:“靳大人也信這瞎老伯的說法嗎?”
靳準淡淡道:“望氣之說,從古有之。昔日武帝伐吳,所依者也不過望其氣數已盡,雖不可全信,也必然有三分道理。”
阿琇凝神想了想,忽然笑道:“十六叔便不信這些鬼力亂神之說。”她脣邊浮起一層薄薄的笑意,想起了十六叔果斷英武的神情。
靳準卻說道:“成都王英明神武,自然不用懼鬼神,可天道卻非鬼神。”他輕輕嘆了口氣,擡頭望了一眼墨雲翻卷的天色,輕嘆道:“要變天了。
許是這邊過於嘈雜,不知爲何,劉聰忽然向這個方向投來一瞥,他目光極是銳利,似是在人羣中搜尋什麼。
阿琇大驚失色,慌忙低下頭去。她本以爲自己已是理智的,可以摒棄所有雜生的念頭,坦然與他擦肩。可如今瞧着那熟悉的目光,心中卻如重鼓敲擊,百般滋味齊上心頭。這些日子的相伴相知,忽然如潮水般涌來。此時相距咫尺,卻終是有了無法跨越的距離。她多想衝過去質問他,爲何早已與人定親,又爲何要欺瞞她。
可她什麼也不能問,只能站在原地,是害怕齊王他們發現自己,還是害怕會真的得到那個答案,他所做的一切只是爲了報恩而已。
一時間她只覺面上忽冷忽熱,如在油鍋和冰窖中反覆煎熬。
幼時讀卓文君的《白頭吟》,詩裡說,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她年幼時心高又執拗,只道若有負心漢如此,還傷心作甚,大可徑自去了,一了百了纔是乾淨。
可如今真真應了此語,她一時竟覺膽怯,卻已挪不開腳步。
是了,既然相忘,終不過一別。
何必再面對赤果果的難堪,一切大不了相忘於江湖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