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燕北尚不知曉這個曹校尉是何人,甚至他在此前都從未聽說關東諸侯會盟中有這麼一個校尉……但是此時此刻他原本對各路諸侯失望透頂的心重新燃起希望。
雖然這個曹校尉傻了一點急了一些,但僅僅五千人手就敢進入司州與董卓分個高下,到底是有那麼一腔血勇滿身膽氣。
至於豪傑氣概卻粗中有細的袁公路,長袖善舞心機深沉的袁本初,還有這些林林總總的各路諸侯……燕北心裡也升起些許希望,或許他們這些人聚在一起,真能做些大事出來。
何況還有素未謀面的孫文臺!
燕北也在心中暗自驚醒,今後的路越來越兇險,他不可再依靠道聽途說來草率決定自己對人的看法。常言耳聽爲虛,眼見爲實。今日一見袁公路與袁本初難道不正是如此嗎?
這些人從一生下來便比他的起點高上太多,就算燕北用盡力氣拼上性命,所得到的也不過是今日與他們共坐於此處。他可以在心底裡嘲笑這些人是庸庸碌碌之輩,但他們的確都有自己的本事。
否則燕北又何須嘲笑他們呢?他從不會嘲笑遼東郡裡那些勤勤懇懇的農戶,更不會嘲笑各地流竄就食的饑民。因爲他遠比那些不幸的人強大的多,無論從內心到外在,他都要強大。
而他願意去譏諷這些貴族們爲庸碌之輩,究其原因,也僅僅是因爲他追上他們了。
是的,他的自負來源於他的自卑。
他高高揚起下巴,是因爲這張臉曾經低到了土地裡。
無論燕北如何作想……聯盟軍將臺上接下來發生的好似與燕北想象中的情況不大相同。
沒有人理會友軍已經獨部出征深涉險境去面對可怕而軍勢強大的董卓,沒有人如燕北內心一般因爲被稱作曹校尉的率軍出征而熱血沸騰。
“那就先不管阿瞞了,那小子機靈的很,不會出事。今日天下英傑匯聚於此,我等便向天盟誓吧!”
袁紹輕描淡寫地捨棄掉曹校尉豪壯的膽氣,起身命士卒擡來香案與三牲,召集衆人歃血爲盟。
而各路諸侯,也都好似遺忘掉有友軍在外隨時可能因爲孤立無援而被董卓擊潰的事實,躍躍欲試地參與進這場龐大的盛會。就好似袁紹所說的那樣,這是一場天下英傑的聚會。
誰都不願落下。
至於領兵出征的曹校尉?與祭天拜神這樣的大事相比,好像並不是那麼的重要。
燕北有些情形,渡河而來的他因爲擔心盧植的身體坐船受到顛簸而沒有帶太多的人,僅僅帶着太史慈與韓馥渡河而來……若是讓忠直死志的老尚書見到此時這般情景,一時熱血涌上心頭恐怕就無法活着見到燕北攻上洛陽城頭的那一刻了。
“你說曹阿瞞?”袁術挪着身子磨磨蹭蹭地起身,很明顯他對於袁紹好似諸侯首領般的舉動有些不滿,暗自低頭罵了一句‘什麼什麼婢什麼的’燕北也沒有聽清,倒是轉過頭回答了燕北的問題,臉上帶着輕佻的笑意說道:“不用理會他,小時候的跟屁蟲,宦官之後。”
燕北微微皺了皺眉頭,聽到這樣的答案讓他感到不滿,轉頭起身對坐在這裡顯得有些手足無措的韓馥問道:“文節兄,你知道那個曹校尉是誰嗎?”
韓馥本來就不是個多麼有膽氣的人,對上黑山張燕那樣身份低微的人他還能激起好鬥的性格,但是在這裡……彷彿所有人都看不上他,讓他感到坐立不安。此時聽見燕北的問話好似如蒙大赦一般,很好地緩解了他的尷尬,對燕北如數家珍地說道:“是曹孟德,祖上是大宦官曹騰,父親是在西園買了幾個月太尉的曹巨高。他從小就和本初公路這些人湊在一起玩,混賬的很。長大倒學喜好讀書,又是兵法又是經義。”
韓馥這麼說,若是一般士人肯定也就知道曹孟德是誰。但是燕北還是沒聽大明白,什麼大宦官曹騰太尉曹巨高,曹巨高是誰啊?
看着燕北充滿求知的眼神,韓馥只好接着仔細說道:“曹孟德做過洛陽北尉,打死了宦官蹇碩的叔父,後來先帝設西園校尉時他父親給他走門路弄了個典軍校尉,再等董卓進京,封他爲驍騎校尉,從洛陽逃了出來,被陳留太守收留,這不起了兵……將軍,那邊開始了,咱們不過去?”
燕北不屑地看了一眼各路諸侯聚在香案之前,無可奈何地帶着韓馥走了過去。實際上這一大堆高談闊論的諸侯,在燕北眼裡也比不上個敢去和董卓打仗的曹孟德。
至少曹孟德還有些膽氣,總好過這些人。還從小長大的發小呢,要是王義現在跑去和人打仗,就是他揍得是小皇帝,燕北也要率軍過去幫他把嘉德殿拆了,別提就是個董卓了。可這幫人倒好,擺個香案祭天,弄得好似多大的陣仗,趨之若鶩的。
不過想想也是,這件事到今後能傳揚出去多大的名聲啊。各路諸侯討董,焚香祭天歃血爲盟……光是這噱頭,回去之後招兵買馬再弄一波勤王的聲望都夠了!
焚香祭天的事燕北看都不想看,他這輩子最不信的就是這玩意兒。誰打個仗還不祭個天了是咋的?兩邊都祭天,那老天幫誰啊?
有這空還不如磨磨刀管用呢!
至於歃血爲盟,燕北看着覺得也就那麼回事,無非是以三牲之血在臉上抹出兩道,亦沒什麼意思。不過到了設壇盟誓的時候就有意思多了,總要有個領誓的諸侯,衆人推推諉諉誰也不肯上壇領誓。旁人先問袁紹,袁紹推脫自己德行不夠;再問袁術,袁術翻着白眼十分嫌棄;問到燕北,燕北覺得自己肚裡墨水不足,與這些人相差太多;韓馥就更不敢了,他何等何能敢去上壇領誓……轉着圈兒問下來,各路諸侯竟是誰都不願。
這會兒人們想起領兵西進的曹孟德了,袁紹笑言,若曹阿瞞再次,定然願意領誓。
鬨笑之後,衆人推舉出最早勸說起兵的廣陵太守張超部下臧洪臧子源。還真別說,這是個有膽識的,當着衆人的面沒有絲毫怯場,鼓舞人心的盟誓張口就來,立在壇上言辭慷慨激昂,伴着獵風陣陣吹起十餘杆大纛,令衆人心神激盪,甚至有些泣涕橫流。
“室不幸,皇綱失統,賊臣董卓乘釁縱害,禍加至尊,虐流百姓,大懼淪喪社稷,翦覆四海。今後將軍術、度遼將軍北、兗州刺史岱、豫州刺史伷、渤海太守紹、陳留太守邈、東郡太守瑁、廣陵太守超等,糾合義兵,並赴國難。凡我同盟,齊心戮力,以致臣節,殞首喪元,必無二志。有渝此盟,俾墜其命,無克遺育。皇天后土,祖宗明靈,實皆鑑之!”
“凡我同盟,齊心戮力,以致臣節,殞首喪元,必無二志。有渝此盟,俾墜其命,無克遺育。皇天后土,祖宗明靈,實皆鑑之!”
“凡我同盟,齊心戮力,以致臣節,殞首喪元,必無二志。有渝此盟,俾墜其命,無克遺育。皇天后土,祖宗明靈,實皆鑑之!”
“凡我同盟,齊心戮力,以致臣節,殞首喪元,必無二志。有渝此盟,俾墜其命,無克遺育。皇天后土,祖宗明靈,實皆鑑之!”
隨着各路歃血同盟的諸侯齊聲吼出誓言,誓壇之下的將士將衆人的話高聲喝出,接着波浪般在連營之中傳開,數萬之衆齊聲叫喊,刀盾相擊矛戈頓地,氣勢如虹!
在此之後,便是衆人推舉盟主。袁術還是那副牛氣沖天的模樣,根本不屑於去做這盟主之位;至於燕北則抽着嘴角假笑,他也知道別人問他就是走個過程,以昭對度遼將軍的尊敬,就算他真做了盟主,這些眼高於頂的人物除了韓馥又有哪裡會真聽他的,所以也就當句玩笑話笑笑就過去了。
最後,盟主之位還是要落到與衆人誰的關係都不算差的袁紹身上,也只有他才能協調衆人,同心戮力。
接着便是兵糧,這是一件需要多方爭論的事情。十餘萬兵馬在酸棗紮營,人吃馬嚼每日便是許多消耗,若沒有堅實的後勤基礎,這仗還沒打他們便要四散而去了。但是要想統籌軍糧又談何容易,讓各路兵馬出兵打仗很難,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想法,都琢磨着讓別人去做先鋒,他們押後掩殺,畢竟想曹孟德那樣的熱血之輩只在少數。
而想要人拿兵糧供給大軍,比他媽讓他們去和董卓分個生死來個了斷還難!
如今都在兗州地界,酸棗的軍糧自然是兗州出。可兗州刺史劉岱不樂意,說要州郡分攤,畢竟各路諸侯裡兗州就有三個太守。劉岱這話一出,低下三個太守也不是很樂意,張邈倒還好,他本身就是個仗義疏財的性子。可架不住東郡太守橋瑁不願意,一時間吵得不可開交。
“別吵了!”袁術聽的實在反了,丟下一把松子殼拍着案几對劉岱說道:“劉使君、張太守,你們兩個就負擔酸棗的兵糧;冀州兵和渤海兵再加上度遼將軍的兵馬由冀州韓使君調撥,至於南邊豫州兵和將來孫文臺的軍隊,就由我袁公路從南陽調撥糧草……誰也別多說,這事,就他媽這麼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