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承認了,他沒自己的俘虜、幕僚、好友、心腹,沮授的膽子大。
他一貫的主張,是奉迎天子,但接下來如何去做,始終沒有腹稿。想來,就算得了冀州全境,接來皇帝遷都,他所能做的無非也就是像李傕郭汜如今在長安的那般模樣,自己領個車騎將軍之類的官職,位極人臣罷了,還能指望自己做出什麼大事呢?
中原百官一到,無論遷都哪裡,最後都免不了是陷入政治漩渦的下場。而政治,本身就非燕北所長。他所能做的,無非也就是與李郭在伯仲之間,甚至不如董卓。
沮授擲地有聲的挾天子而令諸侯,像一座黃鐘大呂,重重地敲擊在燕北的腦殼上,振聾發聵。
挾天子而令諸侯!
這是就連他們這一代人中,以兵威執掌朝堂的先驅,董卓都不曾做到的偉業!
燕北望着樽中果酒,只覺目眩神迷,一碗果酒並不能令他醉倒,可他卻着實感覺自己醉了。
奔馳的騎卒穿過遼西大漠越過巨馬大河,向屯兵涿郡的校尉高覽帶回按兵不動的消息。冬月將至,與其兵馬放棄容易守備的五阮關而南下進取守備空虛的中山國,倒不如按兵不動固守既有的防線,待到來年再傾兵南下。
至少有整整冬季的操練,那些來自涿郡的新卒也能得到良好的訓練,由民夫鄉勇成爲真正的戰士,也只有那個時候,他們才做好上戰場的準備,才配被成爲幽州新卒。
現在他們連強弩都用不熟練,由如何能投入與局勢混亂的冀州。
但說的按兵不動,也並非是就眼睜睜看着二郡國十幾座守備空虛的城池無動於衷,騎卒傳回的命令中仍舊有分出小股人馬借商隊的旗號進入各地城池,散佈流言收買郡兵,使些見不得人的手段,爲來年的戰事提供便利。
燕北與公孫瓚算是宿敵,明裡暗裡的爭奪爲敵已有數年之久。燕北瞭解他的敵人,就像公孫瓚瞭解燕北生平事無鉅細一般,民心、非嫡系而孱弱的郡國兵,這些事情是公孫瓚從來不願費心思的短板。
事物的發展是有其客觀規律存在的,正如早年間各路諸侯的勢力與現今天下格局並不對等。有些早年間強盛的諸侯,至如今已漸漸衰微;而有些早年孱弱的諸侯,卻在一次次紛爭中變得強勢起來。
由強轉弱者如公孫瓚,強勢時兵連幽、冀、青、豫四州,龍騰虎躍之象,可如今棄中山、常山,固守鉅鹿,僅餘二郡之地。儘管其兵勢一向強悍,卻成爲各路諸侯中佔地最少的弱藩。
而如今的兗州牧曹操,討董時期再沒誰比他的勢力還要弱小的了,一介逃犯之身不過是作爲袁紹、張邈的部下出戰,在戰後憑藉人望得到兗州衆將的推舉而成爲州牧,擊賊寇平州郡,直至掌控兗州。在這之中施政的才能、人心的力量不可小覷。
燕北則是這些諸侯裡非常特殊的一個,在劉虞死前沒人覺得他能成事,劉虞死後卻憑着經營遼東之地數年的功勞兵精糧足,外面的公孫瓚一再施壓,才使得燕仲卿成了幽州牧。
箇中曲直,能走到今日地位,沒誰是簡單人物。
離了薊縣那個風口浪尖,這個秋天於燕北而言便顯得分外閒適,隔三差五地從廣陽送來冀州、中原的局勢書信,更令燕北心懷喜悅。說起來這種感覺尤爲可惡,他在幽州寄情山水之間,平日裡看得卻盡是些中原混戰的情形,想着那些見過面的老朋友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燕北如何能不高興?
“夫君在笑什麼,中原又有何趣事了嗎?”
甄姜如今已懷胎八月,他們的孩兒大約會在第一場雪到來前後降生,不過這個時間並不是個好兆頭。如果說燕北心中如今還有什麼憂慮的話,也只剩擔憂未出世的孩兒早夭了。幽州的冬天的太冷,就算燕北如今貴爲君侯,仍舊難以忘懷幼時在馬廄裡那些難捱的冬。
腹中躍動的新生命似乎有着神奇的威能,讓甄姜原本英氣面龐都變得柔和起來。如今雖然秋至,太陽高照卻不至着涼,甄姜在府宅中一連待了數月,終於挨不住想要出遊,燕北便帶着少量儀仗與郡中最堅固的駟馬軺傳車,行至襄平城外二十餘里的樑水河畔遊玩。
聽到甄姜發問,燕北方纔抓起一把小酸棗的手頓了一下又放下,訕笑道:“說是給你取來棘子,卻都教我食了……州府今日傳回的信報,公孫伯圭和袁本初打起來了,攻破下博,在武邑大戰。”
甄姜緩緩點頭,輕輕拉過燕北的手放下一把酸棗笑道:“兵事妾身不懂,但既然夫君愛吃,多吃些便是。”
遼東不產酸棗,這種叫做棘子的棗類變種如今還只在太行山附近產出。前些日子甄姜想吃些酸的東西止嘔,燕北從郡中冀州人那裡聽說了這種小東西,便命騎手前往代郡一代派人採摘,帶回襄平供甄姜食用。卻不想燕北卻自己喜好上吃這東西,酸酸甜甜,吃起來還真過癮!
“就當是遊獵吧,熊想先吃了豹子再來打獵人,獵人就趁這會功夫尋一張好弓。”燕北笑着向口中放進一顆小酸棗,道:“看他們打!”
其實不僅僅是公孫瓚與袁紹的戰事,袁術的人傳信到薊縣,說是陶謙的徐州有個叫闕宣的下邳豪強,打算在來年起事,與陶謙商議一同舉兵進攻泰山郡的華縣、費縣,而陶謙將會在今年冬月之前領兵抄掠任城,以報復曹操接連進犯徐州。
天下啊,徹底被這些諸侯熬成了一鍋爛粥!
只不過也有些燕北不知道的事情,正在慢慢發生着變化……避禍徐州琅琊的曹氏老太爺曹嵩,漸漸因爲自己兒子與陶使君的戰事而感到不安,決定待明年雪化之後便啓程前往兗州。
天下的局勢瞬息更改,誰能想到前些年爲了避難離開中原認爲地處東海的徐州是最爲安全的地方,如今卻好似眨眼就能變成龍潭虎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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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氏的生命,似乎都被捏在那位陶使君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