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姐領着童依寧又去那家小店改善生活了,剛做穩就聽見杜萌萌的聲音,樂壞了:“大妹子!這兒、這兒……”運氣真好誒,有人埋單了!
笑容僵在臉上,杜萌萌下意識的去看柏子贏。果然,他那凝着笑容的臉正在一點點泛白。
大抵,人都有這個通病,嘴上可以說着不管不問,親眼看見,怕是沒幾人能夠淡定。
“過去看看她?”杜萌萌問柏子贏。看與不看由他做主,畢竟,那是他曾經的戀人,雖然萬惡不赦無法饒恕,但淪落到這般境地,多少會有些觸動吧。好比她自己,不也曾動過惻隱之心麼。
柏子贏站在小店對面,即便中間隔着一條道,也足以讓他看清童依寧當下的狀態。比五年前嚴重很多。那時候她還沒這般癡傻,更沒這般邋遢。柏子贏記得初期那段時間去瘋人院看她,她不但能把自己打扮的很漂亮,還能拉陣琴。醫生說,只要配合治療,很有可能轉好。然後問他,是不是繼續治療。
他怎麼說來着……說,這人跟我沒關係,你們聯繫她家人吧。然後就再也沒去看過她。現在想想,應該是被她母親接回了家。也是,治療精神類疾病是長久戰,高額的治療費更是筆不小的開銷,如果沒有足夠的經濟支撐,一般人家都會選擇把病人領回去照看。想必,這就是她的病爲什麼會越來越嚴重的主要原因。
張大姐見杜萌萌遲遲不肯過來,心下一急,顛顛跑了出來:“瞅啥呢,趕緊進來姐請你吃飯。”說完纔看見旁邊的柏子贏,感覺像是在哪見過一時又想不起來:“這位是……”
那張照片上的柏子贏不到二十歲,眼下卻快三十了,十年間氣場和容貌都有些許的變化,難怪她人不出。
杜萌萌扭頭看着柏子贏,等着他做決定。
柏子贏略一沉吟,輕輕搖了下頭。沒必要了,她人以瘋,過往所做的錯事也遭到了報應,再見又能怎樣?徒添煩惱罷了。
大概是相處久了的關係,童依寧雖然瘋癲,但是很依賴姓張的女人,也或者是冥冥中有某種魔力指引着她,總之,她走了出去。迎着正午的陽光,茫茫然走向那個她永遠記在心裡的男人。
“子贏……”童依寧目光迷茫地問:“是你嗎?”
望着童依寧,柏子贏的心,狠狠痛了下,而後是長久的沉默。
四人站在熙攘的街頭,除了一臉不解的張姓女人,剩下三人,千般滋味萬般情懷,悉數縈繞心頭。
站了足有十分鐘,童依寧才確切的相信了眼前這個男人,真的的柏子贏。而那渾噩很久的腦子像是被人猛地砸開,忽然清醒了。
“子贏,”童依寧向前邁了一步,霎時淚如雨下:“你還生我的氣嗎?”
靜靜的看着童依寧,柏子贏的腦子有一瞬的空白。她好像不瘋了!
當然了,有這種感覺的不光是他,還有杜萌萌。
“依寧,”杜萌萌拉着她的手,欣喜之極:“你還記得我嗎?我是杜萌萌。”
不記得,她記住的人,依舊是柏子贏。
甩開杜萌萌的手,童依寧再次向柏子贏靠近,隨即又退了回來,侷促不安地搓着兩隻手:“我、我很久沒洗澡,別、別弄髒你……”
杜萌萌瞬間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想去抱柏子贏,卻怕自己這一身髒衣服遭柏子贏嫌棄。其實和前天相比,今天的童依寧已經很乾淨了,昨兒剛給她換的新衣服嘛,就是不知道她怎麼又弄一身土。
柏子贏還是靜靜的看着童依寧,一言不發。沒人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杜萌萌戳了戳他,示意他給個迴應,可惜,柏總內張嘴跟讓萬能膠粘住了似得,抿的緊緊的。
柏子贏不理不睬的態度讓童依寧異常難過,輕聲啜泣着說:“你知道你還恨我,也知道你這輩子不會原諒我,可是、可是……”童依寧一連說了好幾個可是,而後猛地擡起頭……
很久後,杜萌萌仍無法忘記童依寧猛然擡頭那一剎那。那雙眼裡除了眼淚還有生無可戀的絕望。
毫無預警的,童依寧轉身就跑。穿過人羣奔向街頭。
三人皆驚。張大姐嗷的一聲鬼叫:“快抓住她!”吼完邁着兩條粗腿邊喊邊追。
杜萌萌和柏子贏愣了一瞬,下一秒齊齊去追童依寧。
“依寧!”杜萌萌拿出百米衝刺的速度,可惜高跟鞋根本跑不快。
杜萌萌急的臉都變色了,衝前面的柏子贏喊:“你快點追上她,恐怕要出事!”說完腳下一歪,摔趴在地上。
聽見聲響,柏子贏腳步倏地停下來,回身一看,匆匆往回跑:“摔倒哪了?”
杜萌萌爬起來坐在地上,邊揉腳邊急赤白臉的催促:“不用管我!她好像……”刺耳的剎車聲擦過地面,隨即砰地一聲。
杜萌萌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過去,腦子嗡嗡作響,心裡空了一大片。
小鎮上的貨車開的不算快,但這不妨礙有人故意尋死。
童依寧是抱着誓死的心撞上去的,加上貨車急停碾壓過身體,必死無疑。
柏子贏和杜萌萌跑到她身邊時,她還剩下一口氣,目光追尋着跑來的兩個人,前塵往事恩怨情仇,全都記了起來。
淚水混着血水流下,童依寧凝望着此生深愛的男人,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對不起,原諒我……”
三天後,童依寧下葬。結束了她那短暫而又悲涼的一生。
臨走時,柏子贏給了童依寧母親一筆錢,足夠她安度餘生。談不上愧疚,因爲他曾盡力挽救過童依寧,無論是生死一線間還是當年泥足深陷時,他對得起她,無愧於天地,而她陪伴過的那段時光,將會隨着那縷青煙消失在天際。
這一世你走的太早,祈望你來生能夠做個善良的人,笑看人間,快樂一生。
杜萌萌把母親接回城裡,臨行前,告訴老太太她有個快五歲的女兒。
老太太震驚的氣都喘不勻了,不可思議的看着女兒,一疊聲的罵女兒瘋了。罵完開始哭,哭兩聲問女兒,孩子爹是誰?
杜萌萌遙遙一指,他。
柏子贏連忙表決心,我會讓萌萌做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老太太一抹眼淚,什麼時候結婚?孩子都快上小學了。
柏子贏與杜萌萌對望一眼,齊聲回,快了。
真的是快了,剛剛收到消息,蘇瑜已經排期做人流了,不出意外的話,下週就能墮掉那個孩子。隨之而來的是,將永遠不會出現在柏子贏的生活裡。
然而,人生多變,誰都無法預見這樣那樣的意外和坎坷。本以爲一切即將結束,沒想到,痛苦的日子纔剛剛開始。
回城的路上,柏子贏接到母親電話,說妮妮發燒一直不退,周續給做了全面檢查,說是……白血病。
車子差點撞到護欄上,柏子贏不相信,怎麼可能,我女兒那麼健康。
柏媽媽嗚嗚哭,你快點回來吧,周續等着和你商量治療方案。
杜萌萌也不信,怎麼可能呢,妮妮身體一直很好。卻在看見那一沓又一沓的診斷書後,直接昏了過去。
“不管花多少錢馬上給我找的匹配的骨髓!”柏子贏焦躁地拍着周續的辦公桌,雙目赤紅。
能不急麼,他和杜萌萌的,所有親戚的,骨髓庫裡的全都不匹配。在這麼等下去,妮妮得遭受多少折磨。
周續更急,因爲對於一個醫生來說,他太清楚有多少白血病患者因爲找不到合適的骨髓而生命終結,可骨髓配型也不是說配就能配上的,於是把一直徘徊在心裡的方案說了出來:“要不……我們做兩手準備?”
這話一出口,杜萌萌和柏子贏均是一愣,隨即圍住周續,齊聲問:“怎麼準備?”
周續的目光,是看向杜萌萌的,猶豫片刻,艱難開口:“新生嬰兒臍帶血可以挽救白血病患者,尤其是……帶有血緣關係的……配型機率可達25%……配型中的6項只要有3項以上一致就能進行移植手術……”
杜萌萌沒等周續把話講完,扭身狂奔。一路跌跌撞撞,不知摔了多少個跟頭才跑到婦產室。
“等一下!”氣喘吁吁的扶着診室的門框,杜萌萌的一雙眼死死盯着蘇瑜的肚子:“別打掉他……”
蘇瑜一愣,瞅了眼蘇至後,疑惑不解:“幹嘛,不是你逼着我打胎的嗎?”
“不是、是……”杜萌萌急的語無倫次,幾步走到蘇瑜面前一把拉住她的手:“對不起,是我的錯,你別打掉他好不好。”
蘇家兄妹蒙了都,面面相覷。半響,蘇至冷聲道:“打也是你們,不打也是你們,蘇家沒這好脾氣聽你們擺佈。”衝醫生護士一支下巴:“還看什麼,趕緊送我妹妹去手術室。”
“別打!”杜萌萌橫在醫生護士身前,眼淚刷的流下來,剎那間心如刀絞:“我女兒病了,白血病……沒有匹配的骨髓,醫生說,有血緣的臍帶血配型率高,所以……求求你……”
明白了。這點醫學常識蘇家兄妹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