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怔的發了會呆,杜萌萌把陽臺晾着的衣服收起來。
一轉眼,離開那座城市已有五年。這五年裡,除了老媽,她斷絕和所有人聯繫,包括尹娜娜。
她知道大家都在找她,也不止一次的去母親那裡打聽,卻是一無所獲。對於她這個女兒,母親已經不敢再逼迫。她說,您要是把我的號碼告訴他們,就再也別想看見我。
她也知道母親並不是真的被她嚇唬住,只是不忍見她傷心罷了。
把疊好的衣服放進櫃子裡,杜萌萌輕輕掀開被子鑽了進去。
懷裡的小人兒已經四歲了,真是諷刺,盼了許久都沒盼來孩子,偏在她四處躲藏時發現懷上了。
孤身一人,連個穩定的落腳點都沒有……這個孩子,要還是不要?
猶記當時在醫院門口徘徊了很久很久,最終,卻是留下了這個孩子。
不忍心的,那是他的骨肉,他說了不下百次,希望有個孩子,心心念唸的盼着,甚至連名字都想好了,可她肚子就是不爭氣,怎麼也懷不上。
如今看來,或許這就是天意吧。顛沛流離中,有這麼個小人陪她作伴,不然她都不知要怎麼熬過那些個春夏秋冬。
“媽媽,起牀了。”
脆脆的聲音響在耳邊。
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杜萌萌拿過鬧鐘看了眼,呼的蒙上腦袋:“祖宗,今天是週六。”
“可是我肚子餓了,起來給我做飯。”穿着背心短褲的小丫頭順着牀沿滑到地上,而後拿過媽媽的衣服仍在牀上:“杜萌萌,快點起來!”
媽媽的,這孩子跟她爹一個樣兒,頤氣指使霸氣沖天,才四歲,她就要管不住了。
“寶寶乖,讓媽再睡一會兒,最晚……”
“可是我好餓,你是不是想活活餓死你女兒!”小丫頭叉着腰,瞪着一雙大眼睛,氣鼓鼓的看着牀上的人。
“餓一下就死活着也沒多大用處,自生自滅吧。”杜萌萌扯過被子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
“杜萌萌!我這就去兒童保護協會告你去!”坐在小板凳上,小丫頭費勁巴拉的穿上鞋子,而後踮起腳就要開門。
一把推上門,杜萌萌抱着胳膊冷冷看着小人兒:“跟你說多少次了,到處是人販子,還敢自己出門!”奶奶的,這丫頭前兩天差不丁點丟了,虧着遺傳她爹的機智,活生生在人販子手裡跑了出來。
小娃娃仰着圓鼓鼓的小臉,氣呼呼的吼:“丟就丟!反正你巴不得我早點丟了!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早就嫌我礙眼了!耽誤你找男盆友!哼!”
杜萌萌氣樂了,蹲下來捏着女兒的臉:“祖宗,你打哪學來的這些?”
“電視裡!怎樣!”小丫頭脾氣不是一般的大,小大人一樣抱着胳膊坐在小板凳上,鼓着腮氣哼哼的瞪着媽媽。
“以後不準看了!小小年紀說的什麼話!”不輕不重的拍了下女兒的腦袋,杜萌萌扭身去廚房做飯。奶奶的,好容易休息一天,睡個懶覺都不成!
雞蛋羹、糖燒餅。杜萌萌很快把早餐糊弄好:“吃吧,祖宗。”
盯着飯桌上的兩樣伙食,小丫頭一撇嘴:“還吃這個!吃了好多天了媽媽!”
訕訕的看了眼女兒,杜萌萌呵呵笑:“這個有營養,乖哦,趕緊吃。”別的你媽也不會弄呀。
“媽媽,”小丫頭鄭重的喊了聲母親大人,而後認認真真地問:“你說實話吧,我是不是你撿來的。”
給女兒的蛋羹裡拌了點醬油,又撕開半個燒餅,杜萌萌這纔回復女兒:“我倒真希望你是撿的,可惜你就是從我肚子裡爬出去的,倒黴勁兒的。”
幽幽嘆了口氣,小丫頭很無奈的挖了口蛋羹,而後含糊不清地說:“我也覺得倒黴,那麼多個肚子怎麼就偏偏選了你,不會做飯不會掙錢,還沒有粑粑。”
“你後悔啦,不然我和醫生商量商量,把你塞回肚子裡,從新投胎?”
憤憤的咬了口燒餅,小丫頭氣哼哼地說:“那最好不過了,可惜你做不到。”
母女倆你一句我一句的擡了會槓,小丫頭也吃飽了,滑下椅子跑去看電視,杜萌萌則蹲在廚房洗碗。
不算艱難,雖然吃的不好穿的不好住的條件也差,可是她有天底下最可愛的寶寶呀。女兒人小鬼大,看似嫌棄她這個母親,實際上卻很愛她、很保護她。想到保護這點,杜萌萌不自禁的笑了。前兩天同事給她介紹個男朋友,本來她一點相看的 意思都沒有,偏偏被女兒知道了,硬是拉着她去了相親地點。
小丫頭不知道打哪學來的,見了人家面,嘴甜的,收起平日裡那股子潑辣勁兒,乖乖的坐在一邊,不停的和人家推銷她。我媽媽可能幹了,打兩份工,會插花會做蛋糕,還會講很多很多故事。
杜萌萌哭笑不得,死丫頭,這是理想中的媽媽吧。
對方也挺喜歡她們母女,隨口問了句,那將來你願不願意填個小弟弟或者小妹妹?
小丫頭想都沒想,拼命點頭,願意。
杜萌萌拎着女兒衣領逃命似得的跑了。
小丫頭很是費解,你不喜歡這個叔叔?挺好的呀。
捏了捏女兒臉蛋,杜萌萌告訴她,這輩子有你這個女兒,足矣。
“媽媽,電話響了。”小丫頭扯着喉嚨喊了聲:“是你媽媽的電話。”嘖嘖,誰的電話都可以接,不知爲什麼偏不讓人家接姥姥的,也不準人家見她,難不成,姥姥不是親姥姥?
不讓女兒接母親的電話,杜萌萌是有原因的。一,未婚生女這在她媽媽那裡是絕對不允許的,二,如果被母親知道孩子是柏子贏,她老人家絕對會第一時間把自己的落腳點告訴他。
覺不能讓他知道女兒的存在。女兒是她的,任何人都不能搶走,即便是孩子的親生父親也不可以。
匆匆擦了把手,杜萌萌連忙接起電話:“媽……”
一晃五年,這五年中,她只是在第三年春,偷偷回去看了眼母親。做賊一樣,不敢坐火車更不敢坐飛機。給了貨車司機雙倍的錢,愣是坐了兩天一夜的大貨車回了趟家。
是有多不孝啊,爲了個男人扔下母親獨自生活。如今,是時候回去盡孝了。
“媽媽,爲什麼要離開這裡?”女兒撅着嘴很是不開心:“人家剛認識了新盆友,超愛他的,幹嘛要帶我走。”
杜萌萌沒好氣的回:“那你自己留下吧,我一個人走。”母親病了,剛剛那個電話是醫院裡打來的,人家問她是不是病人的女兒,得到確認後便是一通譴責。怎麼做子女的?老太太腦梗都不知道,趕緊派人來,老太太半身不遂了。
“留下就留下,以爲我自己不能活呀。”小丫頭賭氣冒煙把自己的衣服從行李箱裡掏出來:“給我留錢,我自己照顧自己!”
“把你能耐的,回頭就讓人販子賣山溝溝裡當童養媳,趕緊的別添亂,媽媽急着呢。”
“急什麼?你又不告訴我原因!”小丫頭一屁股坐在行李箱裡。
揚起的手差一點落下,終究是沒捨得。
揉了揉腦袋,杜萌萌儘量心平氣和:“姥姥病了,媽媽得回去照顧她,明白了嗎?”
因爲這個呀,早說嘛!
從行李箱裡爬出來,小丫頭一邊把弄亂的衣服遞給媽媽一邊說:“真是的,人家又不是那些個不懂事的小孩,你早一點告訴我我就乖嘍。”
敷衍的點着頭,杜萌萌道:“對,是麻麻的錯,下次有事 一定先只會你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小丫頭美了,隨即又問:“那我是不是可以見姥姥了?”
“不可以!而且任何人問你媽媽叫什麼名字都不準說,記住了嗎?”
“記住啦,”雙手托腮,小丫頭老氣橫秋的嘆氣:“想不記住也不行呀,說了好幾百遍。”
對於怎麼離開這裡,杜萌萌用了一夜的時間做了份詳細的計劃。
不可以搭乘大貨車了,孩子太小會累壞的。飛機火車也不行,因爲她敢打賭,只要她前腳用身份證買了票,後腳就能被柏子贏幾人找到。爲今之計,只好多換幾次客車,這樣才能保證萬無一失的溜回去。
忽然離開生活了好幾年的小鎮,別說杜萌萌有些捨不得,女兒也捨不得。小姑娘跟幼稚園裡的小朋友告別,誒呦,場面那叫一悽慘。
“果果,我要走了,你會忘了我嗎?”小丫頭最近喜歡上新轉來的這個小男孩,聲稱長大了非君不嫁。
叫果果的男孩比較靦腆,侷促不安的搓着小手:“會、會吧,等我長大了就去找你。”
“真的嗎?”小丫頭張開手臂,給了人家一個大大的擁抱:“一言爲定哦,我會一直等你的。”
幼稚園老師特別喜歡這個小丫頭,摟進懷裡左親右親:“妮妮也不要忘了老師哦,老師有時間去看你好不好?”
妮妮點頭,眼淚兒嘩的流下來:“等我有錢了先回來看你。”
杜萌萌怪難受的,扯了扯女兒的袖子:“到時間了,跟老師和小朋友們說再見。”
杜妮一步三回頭,哭成個小淚人:“再見啦我的親人們,我會想念你們的。”轉頭一抹眼淚,沒事兒一樣:“媽媽我們坐飛機還是火車?”小丫頭還沒做過那兩種交通工具呢。
杜萌萌回:“客車。”
妮妮頓時垮下臉:“我們是沒錢了嗎?坐那個破玩意回去看姥姥。”
“有錢也不坐,危險。”嘆氣,各中緣由,怎是這麼點的孩子可以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