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大家的生活都有些不太平, 先是錐生零由於先前傷害了優姬深感自責,打算離開黑主學園;而優姬在艱難接受了錐生零是吸血鬼這個事實後,鼓足勇氣去追回了他;再者是藍堂英沉不住氣又去騷擾雲歸, 想強迫後者透露關於淺見南汜的消息, 結果被司隱發現, 若非架院曉他們及時趕到, 恐怕櫻吹雪就要見血了。
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 即學園裡新來了一位叫作夜刈十牙的任課老師,他和黑主灰閻很熟悉,並且在某天夜晚開槍打傷了錐生零。
當然, 在他開槍傷人的現場只有優姬和司隱,且司隱還是由於要去給雲歸取藥而碰巧路過。
夜刈十牙是錐生零的師父, 當年於錐生零那位師姐不幸離世的時候, 他也同樣爲此失去了右眼, 所以毫無疑問,他在看到司隱的一刻是有些意外的, 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轉向了自己真正的主題。
爲了不讓錐生零再墮落下去,這爲嚴厲正直的師父起了殺心,雖然被優姬堅決阻止了。
從他看向錐生零的眼神裡,司隱讀出了無可奈何的意味。
縱然心情痛苦掙扎, 也不願讓最疼愛的徒弟成爲自己所憎恨的那一類種族, 寧可將其乾脆擊殺——這樣的念頭是對是錯, 誰又能給出準確答案。
她最終什麼也沒有說, 以旁觀者的姿態淡然走出了三人的視線。
這些事不在她的考慮範疇之內, 畢竟她要護其無恙的,只有雲歸一個人而已。
——“淺見南汜手裡有禁藥, 並使用在了LevelE身上,我想他不可能是單獨行動的,必然已經找到了合作者。”
——“既然淺見南汜之前和緋櫻閒的談判失敗了,那麼此次緋櫻閒爲何還要派錐生一縷來針對淺見雲歸?很顯然,她一定是發現了淺見南汜的勾當——而且那個人,應該和她有關聯。”
——“其實我是懷疑的,雲歸當真能起到那麼重要的作用麼?須知他和淺見南汜根本沒有任何兄弟之情。”
——“只要他還活着,就是對淺見南汜底線的挑戰,連父母雙親都狠心下手的人,怎麼還會允許弟弟活在世上威脅自己?但凡淺見雲歸出現在淺見南汜的可控範圍,依後者那扭曲的性子,必定會現身出手,到時候就有將其制服的機會。”
——“是個很有說服力的理由,只可惜我不敢苟同。”……
該提醒玖蘭樞的她都照做了,事實上她相信即使自己不說,玖蘭樞也能想明白——換句話講,恐怕玖蘭樞所瞭解的,比她還要更多些。
吸血鬼和吸血鬼獵人之間見不得光的交易和維繫,以及究竟誰纔是幕後操控的人。
到底還有多少危險潛伏在身邊。
她一點也不善良,她是有私心的,除了等待時機喚醒“離樂”之外,她希望幫雲歸把那些擋住去路的障礙都掃除,這樣即使日後自己離開了,他也得以踏踏實實地生活下去,不必被那些無謂的事情所困擾。
屋頂月色正好,清輝流瀉落滿周身,勾勒出只屬於彼此的靜謐時光。
雲歸披着寬大的外套坐在司隱旁邊,如墨黑髮被夜風拂起,遮住眼睛看不清此刻情緒。
司隱始終抱着櫻吹雪望向遠處出神,直到被他壓抑的咳嗽聲拉回現實,轉過頭來有些擔憂地問道:“要不要進屋?外面太冷了。”
“不用了。”他神色輕鬆地擺擺手,示意不用擔心,“我喜歡這裡,感覺很自由。”
她心知拗不過他,便也不再堅持,只替他把領口緊了緊,防止夜裡溫度落差過大,又害得他病情加重。
雲歸凝視着她專注的神情,脣角微揚輕聲問道:“剛纔發了那麼半天的呆,在想什麼呢?”
“……沒什麼。”她一時怔忡,隨即緩慢鬆開手指,不着痕跡轉了目光,“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情而已,有些懷念。”
總是提醒自己要忘記,結果一次更比一次無法釋懷,愈是安靜的時刻愈容易想起,包括往昔的一切記憶,那裡有某人暖如夏陽的笑容,還有臨別時遲來的擁抱。
時常會產生孤身一人的落寞感,就像從溫暖的地方再度走入黑暗,她不畏懼,卻由衷地感到不捨。
牽絆太多,就難免滯住步伐,她深諳此理。
“是關於那個人的嗎?”
“喏,算你猜對了。”
雲歸笑道:“你從來都沒告訴過我,他叫什麼名字。”
“Giotto。”她低喃着久違的稱呼,語調柔和地重複着,“Giotto·Vongola。”
“我一直想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啊……”司隱沒料到雲歸會有此一問,抱着雙膝斟酌良久,彷彿沉浸在悠長的回憶中,眉眼間莫名就含了淺淡笑意。“他是值得信任的可靠同伴,也是敢於擔當的仁義領袖。”
那個男人有着堅定不移的信仰,也存留着孩子般的天真和善良,他最喜歡在她不經意時突然出現,拍她肩膀喚一聲“司隱”,而他微笑起來能把西西里的天空都照亮。
他曾經是她所夢寐以求的陽光,在靈魂深處紮根,縱然無法再度相見,也渴望能以另一種方式重逢在陌生的世界裡。
雲歸眼神像是浸染了星夜的顏色,深深淺淺瀰漫着化解不開的幽暗光影:“從未設想過麼,或許將來有一天,會有人代替他的位置。”
“在那一天沒到來之前,無論是誰都不肯相信吧?”司隱自嘲地笑了,“其實我是有覺悟的,從相遇之始就明白,總有一天要和他分開,可到最後還是沒能逃過去。”
若能控制住自己,大概也就算不得動情了吧。
可她並不後悔。
雲歸低聲道:“我是應該感謝他的。”
“嗯?”
“如果沒有Giotto,我斷不會像現在這樣,受你諸多照顧。”他小心翼翼撫上她的手背,一字一句都如同承諾,“司隱,只要還有我,你就不是孤身一人。”
就算無法取代,至少還可以陪伴。
那雙與Giotto如出一轍的暖橙眼眸清澈而溫柔,但無論他怎樣隱藏,司隱總能看到其最深處的濃重哀傷。她靜默半晌,終是反手攏住他冰涼的手指,笑如和風霽月。
“好,我會記住你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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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隱最近始終有種不太好的預感,總隱約覺得會有什麼事將要發生,但過了好久依舊風平浪靜,她便也自然而然將之歸爲殺手的本能,沒再深入琢磨。
而後直至那晚,突然見到了不請自來的玖蘭樞。
“哦,是玖蘭宿舍長啊。”
“看來你並沒有邀我進去的打算。”玖蘭樞對她不太友好的反應表現得很平靜,立於原地微微笑着,“但我這次找你,的確有正事。”
“宿舍長每次找我都有正事,否則一個純血族何必頻繁與不相關的人類接觸?”
“你不是不相關的人類。”
她眯起眼睛笑着:“因爲雲歸的關係麼?”
玖蘭樞淡然道:“爲什麼一定要選擇保護吸血鬼獵人?你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安心待在黑主學園內。”
“因爲覺得應該保護他,難道這也要給出明確回答麼?”司隱不假思索地反問,“那麼你爲什麼一定要保護優姬?道理其實都一樣。”
有些事,向來是當局者迷。
玖蘭樞那雙深邃的酒紅眼眸中意味難明,他遲疑片刻,不禁低聲嘆息:“好,是我冒犯了——但有句話,我想還是應該告訴綾瀨小姐的。”
“但講無妨。”
“你的配刀已經達到了獵人武器的水平,亦或是說,遠遠超過了一般程度的獵人武器。”
“這個我在聖比斯山時就已經體會到了。”她坦然點頭,“但請放心,只要你們不挑釁,我是絕對不會用這把刀傷害夜間部成員的。”
玖蘭樞沉聲迴應:“重點不在這裡,而是我希望在必要時刻,綾瀨小姐能選擇爲了黑主學園,拔刀抵禦外敵。”
“……抱歉我沒有聽懂你的意思。”
“若有需要的話,箇中緣故我會在日後逐漸講給你聽,但在那之前,我必須要得到綾瀨小姐的一句保證。”
司隱被他那彷彿能洞穿一切謊言的幽深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無奈轉過頭去,和一個沉澱了千年智慧的吸血鬼聊天,果然每次都很累。
“事實上,你只是想讓我保證優姬的安全吧?我不相信你會把黑主學園視爲多麼重要的東西,宿舍長大人。”
“你很聰明。”
“不,因爲我是個自私的人,所以更擅長從自私的角度去揣測事物。”她的言辭直率到不加掩飾,“或許像我這種立場不明確的人,對你們而言算是潛在的危險,但我完全沒那種想法——除了雲歸,你們要做什麼,我都沒必要干涉。”
玖蘭樞沉默片刻,略一頷首道:“比起中立,我更希望你成爲己方的盟友。”
“雖然這種提議宿舍長講過很多次,可我還是不想接受,就把我當作渴望明哲保身的人類不好麼?”
“你的戰鬥力顯而易見,何況我能感覺到,你的力量對純血族也同樣存在着威脅。”
這也是他們一直懷疑她身份的原因,然而後來黑主灰閻表示,自己已然向夜刈十牙確認過了,獵人協會的名單上沒有綾瀨司隱的名字,除了當年死去的女徒弟,更加沒出現過與她特徵相吻合的女孩子。
查不清她的具體底細,但至少可以確定,她目前僅僅是個沒有展現出危險性的過客。
那麼,便意味着有很多利用價值值得發掘。
爲擊敗那最終的強大敵人。
“我無法解釋這把刀爲什麼會對純血族有威脅,它無非就是陪伴我很多年的冷兵器而已。”
“它本該發揮更大的作用。”
“替你發揮作用麼?恕我直言,這邀請可真令人不爽。”
玖蘭樞平靜地看着她:“若是爲了最在乎的人呢?”
“什麼?”
“我也曉得有些行爲悖於道義,不過還是請原諒我在特殊情況下做出的決斷。”他如是道,“一位純血族和我作了交易,除非找到實力足夠的幫手令她滿意,否則將由她自行採取措施。”
“自行採取措施的含義是……”
“優姬在她手上,她準備吸食優姬的純種之血。”
吸食純血族的血液,可以大幅度提升自身力量。
這無異於變相承認了黑主優姬是純血族的事實,司隱只震驚了一瞬即回過神來,畢竟她先前也是有所察覺的,既然能讓玖蘭樞如此在意,則優姬不可能是普通女孩,但沒想到其真實身份卻是數量極其稀少的LevelA。
爲了保護優姬而長久隱藏真相,想必玖蘭樞也做出了許多努力吧。
……而這不是自己要考慮的事情。
“宿舍長讓我知道優姬是吸血鬼也毫無意義。”司隱蹙眉,復又謹慎地看向對方,等待他繼續講下去,“宿舍長到底做出了什麼決斷,現在能直言了麼?”
隱約有不好的預感,前幾天一直纏繞心底的不安情緒,此刻竟然又出現了。
她正反覆琢磨着,卻聽得玖蘭樞低聲答道:“那名純血族是緋櫻閒,我讓她帶走了淺見雲歸。”
緋櫻閒,是緋櫻閒。
如同晴空霹靂在耳畔轟然炸開。
沒錯,得到純種之血,還需要一個好的誘餌,引出淺見南汜,然後再讓幕後主使暴露在衆人視線中。
原來方纔玖蘭樞所要表達的深意是,要麼選擇與他合作,要麼任由雲歸落入緋櫻閒手中,承擔未知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