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也不抱希望打開這本密碼筆記本,像宋皓這種人絕對不會在房間裡給你任何關於密碼的提示,生日or電話?別想了,我敢打賭,他設的密碼就連他親媽也猜不出來。
但是當我拿着這本筆記本端詳了一陣子後,還是決定試一試我的生日。
“吧嗒”一聲,密碼筆記本竟然就這樣堂而皇之地打開了!白色的扉頁暴露在我的視線中,最中間的位置上宋皓行雲流水地寫着自己的名字,字體清秀而矯健,容易讓人聯想到一個白白淨淨的陽光少年,而不是像宋皓現在這樣狂拽酷炫又冷冰冰的霸道總裁。
我心臟狂跳,咬緊了嘴脣,伸出兩隻手指輕輕把扉頁挑到一邊去……
纔看了第一個字,就感覺都後背吹來一陣陰冷的風,脊樑骨涼嗖嗖的,我知道宋皓極有可能就站在我身後,絲毫不敢遲疑,隨手就把筆記本關上。
回頭一看,宋皓果然站在我身後不遠處,目光冰冷地打量着我。
“哎呀宋總,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對了,你有沒有看過寶寶,他現在已經不哭了,估計睡得正香吧?”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我故意擺出一副燦爛的笑容,試圖緩和這裡尷尬而壓抑的氣氛。
“你到我房間來幹什麼?”
“我說是來幫你……打掃房間衛生,你信嗎?”
他從鼻子裡冷哼了一聲,走到窗前,把頭轉向窗外。
夏日的陽光像一條金色的毯子從頭到腳披在他高大健壯的身體上,從側面看,他的輪闊像刀削斧劈一樣,眉眼之中透露着一股濃濃的英氣。
“密碼是你的生日,你要看就看吧。”他頭也不回,望着遠處的山兀自說道。
我懷疑我的耳朵聽錯了,他頭腦發熱把密碼設置成我的生日,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這樣直截了當地告訴我,真不由得讓人懷疑他設下了個陰謀等着我往裡頭鑽。
“不用了不用了,宋總您老的筆記本我哪敢覬覦啊?我這個人雖然不太懂事,但是規矩還是知道點的,好奇害死貓嘛,我明白的,您就放心好了。”
真是此一時彼一時,曾經那麼驕傲的我現在淪落到對着宋皓一口一個“您”地亂叫,原本以爲這樣就能讓宋皓心裡舒坦點,減少對我的懲罰,沒想到他竟然回過頭來,瞪着我說,“鄭晚,你是不是傻子?說真的你不信,說假的你倒是什麼都信,我真是服了你了!”
“什麼真的假的,我只相信我眼前看到的——”我壯着膽子白了他一眼,然後理直氣壯地說,“哦,對了宋總,今天是週末,你不會強行讓我加班,犧牲你員工寶貴的處理個人私事的時間吧?你想要美女一抓一大把,人家不要命幫你生孩子都成,我可就沒你這個福氣了,我媽今天給我安排了相親,我怕是要先走一步了。”
現在的我雖然當着石秋蕙的面叫不出“媽”這個字,但是背地裡當着別人的面我還是會禮貌地稱她做“媽”的。至於她給我安排相親的事,我雖然很不情願,但是不好意思拂她的好意,就只能把它當成促進我們關係恢復的必經之路了。
只不過宋皓的反應未免有點太過了些,他衝到我身邊,毫不顧忌大公司總裁形象地扼住我的手臂,氣勢洶洶地對我吼道,“鄭晚,誰借了你雄心豹子膽了,你竟然敢給我特麼的去相親!”
我一臉錯愕地說,“我媽給我安排的,我怎麼好意思不去?喂,石秋蕙之前和我關係鬧得那麼僵你又不是沒看到過,我只是想重新拾回家庭拾回母愛而已,如果是你媽逼你去相親,你還會一開始就拒絕她不成?”
“你給我住嘴!”宋皓像是真的被氣到了,拳頭握得咯吱咯吱響,如果換在以前我早就不是骨頭受傷就是清譽不保了,但是這回,他愣是半天沒有對我動手。
“我告訴你男人最恨的就是女人不守約,如果你在這裡磨磨蹭蹭不想去相親的話就別去,我不會攔你的!”他瞪着我咬牙切齒地說。
他都這麼說了,我哪裡還敢在這裡多留,立刻夾起尾巴灰溜溜地逃出宋皓家。
走到樓下小區中,心有餘悸地擡起頭往宋皓家窗戶一瞟,那方落地窗前淺灰色的窗簾被拉開了,清楚地看到一個高高大大的身影趴在欄杆邊往下望。
當我擡起頭的那瞬間,那個人立刻把身體縮了回去,窗口空蕩蕩的,好像從來沒有人站到過那裡一樣。
我應該沒有眼花吧?那個人怎麼這麼像宋皓?天吶,難道他真的打算對我下毒手了?我不會一走出小區就被車撞死吧?不要啊……
我戰戰兢兢地站在馬路邊等的士,時不時左顧右盼,生怕遇到像香港動作電影裡那些急速撞過來的車。不過還好並沒有什麼可疑的人和車出現,而我也被的士順利載到了石秋蕙和相親那人約好的港式茶餐廳。
雖然餐廳裡的黃白色暖光燈自帶磨皮美顏功效,但是我還是被面前那個男人一臉坑坑窪窪的小洞給嚇到了。
如果只是些普通的小坑小洞就算了,問題是,每個坑洞裡面都有一坨黑紫或黑灰色的東西,看久了甚至覺得那些東西在跳動,噁心的程度可想而知。
一頓飯下來,我吃胃裡反出來的酸水都吃飽了,筷子根本沒動幾下,但是坐在我對面的他還一臉殷勤地幫我夾菜,邊夾邊說,“鄭小姐,這種長得像蛆的東西叫沙蟲,不過和蛆比起來它的蛋白質含量高多了,味道也好多了,不信你嚐嚐。”
“咳咳,咳咳,還是你吃吧。”我握在嘴邊的拳頭浸出一陣熱汗,開始有點埋怨石秋蕙怎麼把這種模樣的人介紹給我。
終於吃完了飯,那個人似乎對我印象很好,還想再約,把自己的電話號碼留給我,非追問着要我的號碼。我在飯桌上都表現得如此不禮貌了,他怎麼一點眼力見都沒有?沒有辦法,我只好故意編了個假的電話號碼給他。
回家的路上,那個男人那張坑坑窪窪的臉不時在我眼前浮現,我的腦海裡甚至生出這樣一種畫面:沙蟲的寶寶都找來了,一隻一隻爬進男人臉上的坑洞裡,每當男人說話的時候,那些沙蟲寶寶就爭先恐後探出黑黑的頭來視察情況……
現在想來,還是對着宋皓那張俊美無儔的臉最能吃得下飯,什麼叫秀色可餐,什麼叫醜不下嚥,對比一下簡直要了人的老命。
逃也似的跑回家裡,衝進房間趕快洗澡,洗完出來看到石秋蕙斜着身子坐在我房間的牀上。
“今天那個男人滿意嗎?人家家裡條件那麼好,配你是綽綽有餘了,我勸你不要太挑,到時候嫁不出去我可沒那個精神養你一輩子。”她邊說邊瞅着我一頭亂蓬蓬的溼發,神色和語氣都不太自然。
我本來有一肚子苦水想跟她倒,沒想到她竟然說出了這種話。這感覺怎麼和爸爸還在世的時候感覺差不多?就好像我們後面根本沒有經歷過那麼多事,一下子從盟友關係退回了對立競爭的關係。
我扯了扯嘴角,儘量好聲好氣地說,“那個人長得可以去演恐怖電影了,還不用上特效的那種,我這個人生來膽小,別說摟着他睡覺,就連面對着他吃飯都吃不下。石阿姨,你要是真覺得人家條件好不能錯過,還是你上吧,我就算世上的男人都死絕了也不會考慮他的。”
“怎麼說話呢你這是?”石秋蕙的聲音立刻提高了幾分貝,臉上的表情更加古怪了,“人家才三十幾歲,我都是快五十歲的人了,能湊到一起去嗎?”
“那有什麼,耐不住人家條件好啊。石阿姨,我也勸你想開點,爸爸都去世那麼久了,你就不想在剩下的人生裡來一場轟轟烈烈的黃昏戀嗎?”
“鄭晚!”石秋蕙尖叫了一聲,伸出手想要扇我的耳光,卻被我一把扼住她的手腕目光直視着她,冷冷地說,“石阿姨,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裡找來的這麼個’條件好‘的人,我也不想管你究竟安着個什麼心眼。但是我想告訴你,我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礙着爸爸的面不好跟你對着幹,任你欺負的鄭晚了!我知道你一年到頭穿得烏漆抹黑的是爲了幫爸爸戴孝,即使爸爸走了你心裡還是一直保留着他的位置,這讓我很感動,但是我想告訴你的是——”
我按住被溼頭髮捂得微疼的頭,停頓了一下才說,“如果你當初能少因爲我和他吵架,或者多相信我一點,也許爸爸就不會被人害得這麼早就死去了。”
……
時間有片刻的寧靜,石秋蕙低着頭,眉頭緊鎖,目光呆滯,半天沒有說話。
我看着她那張並不年輕,但是因爲注射了不知道多少針玻尿酸而仍然水嫩有彈力的臉,此刻糾結地皺成一團,向我傳遞着痛苦的氣息。
我的話無可避免地戳中了她的心窩,這種感覺一定很難受,但是我並不後悔,因爲我知道這些話不說,她還會繼續走在錯誤的道路上的。
又過了一陣子,她才擡起頭來,慢慢地說,“你說得很有道理,我會好好考慮一下的。鄭晚,其實一直以來最懂我的還是你,我早就已經悔過了,如果今後還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就請你多多包涵吧。”
“嗯。”我輕輕地應了一聲,臉上毫無表情,心裡卻樂開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