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中藥店再次見到練舒文,着實出乎韓海的意料。如果說此前在宴會上的結識僅僅是一種偶然的話,那麼眼前的重逢就應該歸功於緣分了。
對練舒文,韓海一直覺得頗爲親切,因此很樂意與他結交。這一點不同於他對霍天宏的感覺,後者的言談舉止雖然遠遠比前者華麗漂亮,然而卻不爲他所喜。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韓海還沒有找到原因,但他已經覺出霍天宏的外表過於陽光明媚,隱隱有招搖過市之嫌。僅此一點,以他的性格,便不願意與其過分親近。而與之相反,練舒文文秀謙和,深合他的性情,所以韓海便直覺地認爲其不失爲一個值得交往的人物。
等到練舒文走到他面前,韓海立即笑道:「我只是略通醫理,談不上研究。」
練舒文深深地注視了他一眼,然後溫和地一笑,道:「韓兄,總這麼謙虛可不好哦。」
韓海含笑搖了搖頭。練舒文知道他不願意就此深言,遂揚了揚拿在手中的那張紙,邊走向櫃檯前,邊意味雋永地笑了笑。
韓海頗覺不好意思,便轉移話題,問道:「練兄爲誰來抓藥?」
練舒文邊將藥方遞給藥店夥計,邊答道:「爲我妹妹,她得了一種怪病……」說到這裡,他的話忽然一頓。
韓海不禁好奇起來,忙問:「你妹妹得了怎樣的怪病?」
「我也不清楚。」練舒文臉色轉黯,道,「她從小就體弱多病,隨着逐漸長成,身體就越發虛弱消瘦,以往都吃西藥,但總不見起色,半年前聽了一位老中醫的建議,便時常吃些提神補氣的中藥,雖然無法治癒,但總算能穩住病情,不至惡化下去。」
韓海不禁心中一動,他覺得這種病狀似乎隱隱與某種傳說中的奇症相合,但他一時還不敢肯定。
出於好奇,末了韓海還是對練舒文道:「練兄,能不能將藥方給我看一看?」
練舒文一怔,剛好夥計已經抓好了藥,於是他便將藥方遞給韓海。
韓海接過藥方一看,隨後便微微蹙起了眉頭。
「有什麼問題嗎?」練舒文不安地問。
韓海搖了搖頭,將藥方遞還給他,同時道:「這是一張很好的藥方,醫師用藥還算講究,不過……」
「不過什麼?」
「恕我直言,根據你描述的病狀,這副藥大致只能治標而不能治本,用之保養或可,但多吃無益,所謂『是藥三分毒』,尤其百年老山參和十年生血紅花這兩味補藥,同時使用,藥效剛猛,一個不慎就會傷及體弱者的經脈。」說到這裡,韓海瞥了一眼有些疑惑和驚訝的練舒文,一頓又道,「當然,這只是我的看法,我也沒見過你妹妹,這就妄下判斷,未免鹵莽。」
練舒文則立即搖頭道:「不,我覺得韓兄你說得很有道理。看來我在這件事情上還不夠謹慎。」說到這裡,練舒文臉上顯出遲疑之色,他的嘴脣連連剝動,似乎還有話要說,但始終無法說出來。就在他遲疑未決之際,原本在店外等待的寒月忽然快步走了進來,她一見到韓海正在與練舒文交談,不禁暗暗生氣,於是臉上的表情立刻冰冷了下來。
「你不是說秋玉的病情不能耽擱嗎?難道你現在打算用她的命來換取你與朋友聊天的機會嗎?」話說出口,寒月就開始後悔了,她頗驚訝自己竟變得如此衝動,或許是因爲她太着緊秋玉了吧。兩句衝口而出的話將一切責任都擱到了韓海頭上,擺明了對他強烈的不信任。然而,這顯然不是她應該說的話。別人或許不知道,但她是親眼所見,韓海不顧一切地救了秋玉,硬是把她從鬼門關里拉了回來,要說韓海會不顧秋玉的性命,怕是無論誰也無法相信的。
正當寒月處於這一瞬間的懊悔之中的時候,韓海臉上卻顯出自責之色,同時一驚而醒地道:「多虧妳提醒,我們這就走,我已經抓好藥了……」
寒月一怔,她沒想到韓海竟會如此反應,因此不免有些驚訝。而站在一邊的練舒文自從看到寒月走進門來,其目光就一直沒從她身上挪開過。這個女人雖非絕美,但眉目之間的練達精幹卻遠超一般女人,明亮的眼眸顧盼之間自有一股隱隱的凌厲之氣溢出,這種只會出現在商業領袖人物身上的氣質,再糅合她原本擁有的那種兼具時尚味道的清秀風情,形成了一種令他一見就無法抗拒的魅力。這種魅力甚至讓他一向文秀的心生出了一瞬間將其征服的**。
**一起,練舒文幾乎就想向寒月撲去。然而敏銳的觀察力卻在此時向他發出了警告,尤其在寒月聽到韓海的回答後顯出怔愕的表情時,更讓他暗呼不妙。可惜,沒等他細想,寒月就已經準備和韓海一起離開藥店了。
佳人一去,機會不再。
等到韓海向他歉意地一笑、準備要離開時,練舒文忽然發覺自己的嘴開始不由自主起來。
「韓兄,如若有空,一兩天之內請務必與我聯繫,我有事相求。」
韓海聞聲點頭。練舒文覺得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回落到了原位。不過,他又開始疑惑自己剛纔爲什麼那麼失禮,之後又口舌不靈,至於剛纔對韓海的邀請,似乎與寒月有關,然而又似乎在她出現之前就有此打算。
他突然覺得自己好混亂,這種從未有過的感受竟讓他這個商業鉅子呆呆地站在原地良久。
※※※
從百草林回醫院,這一路上,韓海見寒月一直冷着臉,以爲她在生氣,便不敢與她說話,只是偶爾偷偷地瞥她一眼,察看她臉上的表情是否緩和,可惜,直到下了車,寒月的臉上依然一片冰冷。
韓海不禁覺得有些古怪,他弄不明白這個女人心裡現在究竟在想什麼,事實上,他也沒必要明白。畢竟他與她不過纔剛剛認識,連熟悉都談不上。至於她的生氣,無論是否衝着他而來,他都大可不必理會,甚至他還可以質疑寒月有沒有權利生他的氣--這無疑是普通人的思維方式,然而韓海卻壓根兒沒想到這一點,這個在情感上還沒有小學畢業的男人只想儘快以行動來彌補剛纔的錯誤。
走進病房,陳夢婕、雲秋影、傅穎香和顏顏都在,陳夢婕和雲秋影正在細心照顧陳秋玉,而顏顏則靠在傅穎香身上直犯困。不過,韓海一走進來,第一個看到他的依然是顏顏,她急忙掙脫傅穎香的懷抱,跑到韓海身邊,抓住韓海的手,再也不願放開。
韓海將中藥交給雲秋影,向她吩咐了幾句後,雲秋影便連忙將藥拿去煎了。韓海又查看了一下陳秋玉的病情,確定並無異常後,擡頭向滿臉焦急的陳夢婕微微一笑,道:「不必擔心,她很快就會好的。」
陳夢婕臉色一舒,然後感激地道:「這次多虧有你了。」
韓海含笑搖頭:「沒什麼,只是小事。」
陳夢婕還想說什麼,傅穎香忽然攔住她道:「妳也不必再說感激的話了,你瞧韓海都快不好意思了。」話落,不止她和陳夢婕,房間裡的人全都笑了起來。
末了,陳夢婕深深地注視了韓海一眼,以一種異樣的語氣道:「韓海,實話對你說,原本我還在猶豫是否該與你合作,不過經過這件事之後,我卻開始躍躍欲試了。」
「爲什麼會躍躍欲試呢?」傅穎香問道。
「因爲我很想知道我的公司在他手裡會做出怎樣驚天動地的事情來。」
「不要對我期望太高,我可什麼都不懂。」韓海笑道。
「這句話顯然謙虛過頭了。」傅穎香笑道,「在別人眼裡的大事到了你那兒都成了雞毛蒜皮的小事,你的本事大到什麼程度我們都清楚,我看最不清楚的恐怕是你自己。」
韓海一愕,隨後拍了拍頭,做無奈狀。房間裡的其他人立刻又都笑了。
大約兩小時之後,藥終於煎好了,韓海仔細辨別了一下藥湯的色味,然後親自餵了陳秋玉小半碗。藥喂下之後,韓海趁再次爲陳秋玉把脈之際,暗運真氣催發她體內的藥力,同時還爲她疏導了一下經脈,如此沒過多久,原本臉色慘白的陳秋玉便甜甜地睡去,她眉間的黑氣在頃刻間消退殆盡,臉上也浮現起了一絲血色。
這一切完成之後,韓海又建議立即辦理出院手續。所有人都感覺奇怪,陳夢婕忙問爲什麼,韓海覺得不便在眼下解釋清楚,便含糊地說醫院並不適合陳秋玉靜養。好在此時所有人都對他深信不疑,也就無人提出疑問。陳夢婕便立即叫來了醫生,着手辦理出院手續。
大約十五分鐘後,一行人便離開了醫院,而之前那位對韓海的藥感興趣的老醫師竟親自將他們送到門口,並一再請求韓海有空來醫院找他。老醫師顯然是盛意拳拳的。可惜,韓海卻覺得他的目光太像姓穆的館長老太婆,所以一走出醫院,便打定主意此生都要與這家醫院保持相當的距離,以免惹火燒身。
※※※
陳夢婕的家是一幢三層樓的老洋房,位於SH市城北一處頗爲幽靜的所在。
將陳秋玉安頓好之後,寒月便起身告辭。陳夢婕也沒有挽留,只將她送到門口,說了幾句私話,便揮手告別。等到陳夢婕回到客廳時,韓海依然還是一付沉默的表情,原來他一直在思考以怎樣的說法將陳秋玉的病情解釋清楚。
陳夢婕畢竟是女人,她有自己的纖細和敏感,在這方面甚至比普通女人有過之而無及,所以韓海的沉默讓她聯想到可能與秋玉的病情有關,她連忙以求助的目光望了望傅穎香,顯然在她看來,這裡除了顏顏,只有傅穎香與韓海的關係最爲密切。
傅穎香顯然也感覺到了其中的異樣,她剛想說話,雲秋影就已經搶先問道:「韓海,我妹妹到底怎麼了?她中的毒不是已經解了嗎?怎麼好像還有問題?」
韓海決定不再隱瞞,於是不答反問道:「記得早上我對妳說,妳沒有保護好妳的妹妹嗎?」
雲秋影一怔,忙點了點頭。
「那句話不是誑妳,而是意有所指的。妳妹妹中了別人的暗算,體內的本元被盜去了大半,一時之間雖然不會有性命之憂,但以後身體虛弱是難免的,一個不好就會疾病纏身,即使保養得當,至平生無恙,恐怕也活不過三十歲。」
「怎麼會這樣?」陳夢婕滿面驚色地急問。
「我只能簡單地告訴妳們,盜取這種本元的人是爲了修練武功,增加自己的功力。秋玉中的毒怕也是她使的手段,目的是不願曝露她盜取少女本元的事實。」韓海無奈地道。
「原來是這樣,那我立即打電話報警。」
韓海搖了搖頭,忙道:「沒有用的,一來這種事很難讓人相信,二來普通警察也對付不了那種練武的人,更何況據我所知,這個人的武功非同一般。」
「那我們怎麼辦?總不能束手待斃吧!?」傅穎香道。
韓海沉吟了片刻,才道:「當務之急是先設法爲秋玉補足本元,至於對付那個盜取本元的人,就不是你們所要想的事了,事實上那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辦到的,眼下只能靜待時機。」
「這麼說,你有辦法救我妹妹?」雲秋影驚喜地問。
韓海頷首道:「有三種辦法可以救秋玉,前兩種比較快,第三種比較慢,快的可以在短期內治癒,但需要等待機緣,慢的則要曠日持久,不過勝在穩妥,而且受益頗大。」
「不管用什麼方法,只要能救我妹妹就行了。你快說,你打算用哪一種方法?」眼下的雲秋影已經捨棄了原本的驕傲,哪有一點像之前向韓海挑戰的傲氣模樣。
如果現在讓她服輸,怕她也不會拒絕的。韓海看着雲秋影,腦中電光般閃過這樣的念頭,隨後竟有些感動起來,於是連帶着消除了心中原本殘留的對此女的那點惡感。
陳夢婕畢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女人,她不像雲秋影那麼激動,因而適時勸阻住了雲秋影,道:「秋影,不要總是這麼衝動,我想韓海會有辦法的。」
韓海點了點頭,續道:「我想來想去,覺得還是使用第三種辦法比較好,我這就寫一張藥方留下。」說到這裡,韓海便取來旁邊茶几上的紙筆,飛快地寫下了一連串的字。
雖然他說只寫一張藥方,事實上,卻寫了兩張紙。第一張是藥方,疏疏落落地寫了十幾味中藥以及用法等,第二張寫得密密麻麻,還畫了兩幅人體畫像,畫像上還有一些勾勒出來的線條,讓陳夢婕和傅穎香看得頗爲迷糊。不過,等到韓海將兩張紙遞到雲秋影手上,雲秋影看了之後,卻露出了滿面的激動。她尤其緊緊地攥着第二張紙,似乎那是天大的寶貝似的。
「秋影,我怎麼看不明白?」陳夢婕疑惑地問,「第一張是藥方,第二張是什麼?」
「是啊。」傅穎香瞥了一眼韓海,附和着追問。
雲秋影還沒回答,韓海已經笑道:「其實也沒什麼,第二張是一套練功的法門,秋玉要想回複本元,除了吃藥,還必須修練內功,那樣才能完全恢復。所以我想來想去,想出了這一套練功心法,再佐以藥物的作用,相信兩年之後她就能恢復健康了。」
「秋影,韓海說的是真的嗎?」陳夢婕向雲秋影追問道。
雲秋影搖了搖頭。
「韓海說得不對?」傅穎香有些驚訝地問。
「不是他說得不對,而是我不知道,要練過了才知道。」雲秋影有些狡猾地道。
只衝她這口氣,陳夢婕和傅穎香便知道這套心法在她眼中的價值,否則她也不會將牠當寶貝的使勁地藏在懷裡。兩女隨後又將目光投向韓海,越發覺得這個人身上帶着神秘,他信手奉送的東西在別人眼裡是如此的珍貴,而他似乎全不當回事。究竟是他十分慷慨還是他擁有的實在太多呢?兩女開始迷惑了。
「不要這樣看着我。」韓海突然笑道,他很不習慣兩女此時的目光,因爲那逼近家中七女看他的眼神。
「如果妳們想練也可以,讓她指點妳們。」韓海指着雲秋影道,「我想即使無甚大用,強身健體還是可以的。如果練得成功,說不定可以延緩衰老。」
傅穎香臉上立即露出驚喜之色。而陳夢婕卻有些遲疑:「真的可以嗎?你似乎也不知道牠的效果,怎麼能夠肯定我們也能練呢?」
韓海呵呵一笑,道:「是女人都能練,我是男人當然沒有嘗試過,不過書上是這麼寫的,據我推敲也沒有問題。我想嘗試一下應該可以。」
說到這裡,韓海又要求雲秋影好好保存心法,不要輕易外露,否則可能會招來有心人的覬覦。雲秋影顯然知道這套練功心法的重要性,忙不迭地點頭。接下來,韓海又向雲秋影指點了一些日後幫助陳秋玉練功時所應注意的地方,這樣一說就將近一小時。再擡頭時,窗外的天空已經星光閃爍了。
於是,韓海便要求離開,打算和顏顏去酒店住,但陳夢婕卻竭力挽留,一說家裡客房很多,韓海和顏顏大可以留下,二說他們現在去找酒店也頗費時間,況且小顏顏也累了。於是,說到最後,韓海只好留下。
此時他才知道,傅穎香來到SH市後就和陳夢婕一家人一起住。而這棟老洋房果如陳夢婕所說,房間衆多,他和顏顏住下來並無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