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句話並沒有起什麼作用,只見周玄業一個翻身,從女野人的手中翻脫出來,只說了一句話:“殺雞敬候,不殺幾隻,它們怎麼知道害怕!”
說話間,白毛兇性大發,一直高高興興摟着我胳膊的女野人,幾乎在一瞬間,就被白毛消掉了腦袋,鮮血噴濺了我一臉,而那顆咕嚕嚕滾出去的人頭上,還掛着臨死前滿足的笑容。
這一瞬間,我感覺到的不是高興,而是一種痛苦。
它沒有傷害過我。
我只是想着救人,沒有想過要讓它死。
周玄業臉上神情不變,顯得很溫和,但雙目卻充滿了血絲,我突然意識到不對勁。
他非常的不對勁。
這種不對勁,從我們鬧翻的前兩天就開始了,但當時我沒有發現,此刻,周玄業的神情,讓我覺得,他就像是變了個人一樣。周玄業和譚刃兩人,走的是道家的路子,堅信因果報應,並且時常拿這個來教育我。
譚刃平日裡雖然毒舌,但確是屬於那種見到螞蟻都繞着走的人,周玄業更不會濫殺無辜。上一次殺野人,那是那批野人太兇悍沒有辦法,這次呢?這些野人並沒有傷害我們的意思,被抓走的傻大個和楊哥等人也都平安無事,至於這麼大開殺戒嗎?
以周玄業以往的所作所爲來看,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因果循環,他很信這個。
那麼現在他究竟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會性格大變?
我只恨自己沒有早點兒意識到這個問題,而此刻,白毛已經大開殺戒了,我最初想象中血流成河的場面終於出現了。
野人們立刻開始反抗,但白毛在周玄業的操控下何其兇悍,所到之處,鮮血和殘肢亂飛。這些野人終於懼怕了,開始往它們覺得安全的洞穴撤退,人人臉上都帶着驚慌,最讓我意外的是,在逃跑時,那個抓着楊哥手的女野人,竟然沒有自己單獨跑,而是一把扛起楊哥,打算帶着他一起跑。
然而下一刻,白毛就將那個女野人雙肩一搭,猛地撕下了它的手臂,伴隨着慘叫聲,渾身浴血的女野人在地上不停的打滾。楊哥也順勢摔倒在地上。
白毛一步步朝着女野人和楊哥走過去,即便是楊哥本人,都露出了恐懼的表情。下一刻,白毛擡起了手,掐住了女野人的脖子,猩紅的血,順着被指甲插入的脖子涓涓流了出來。
所有的野人都跑光了,救人行動非常成功。我們一行人站在這片如同修羅場的空地上,周圍再沒有別的野人。
地上的血液彙集成一條條流動的脈絡,斷肢和碎肉到處都是,濃烈的血腥味幾乎讓人作嘔。
“噼啪。”篝火炸裂了一下,升騰起無數的火星。
我雙腳發軟,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不由自主盯着離我不遠處的那顆人頭。
其餘人也好不到哪兒去,一個個呆愣愣的,最後也學着我坐到了地上。
周玄業收起了鈴鐺,不知在想些什麼,山洞裡,那些躲藏的野人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很顯然,它們擔心我們還會繼續追殺下去。這個鬼斧神工的世外之地,被夜色和血腥渲染出一種極爲恐怖的氣氛。
片刻後,順子等人最先反應過來,聚到了我們周圍,無一例外的,衆人都遠離了渾身浴血的白毛以及白毛旁邊的周玄業。
那個漂亮的女首領,此刻正滿身是血的倒在宋僑明懷裡,宋僑明不知在想什麼,一隻手搭在了她身上,當他擡起頭時,看向周玄業的目光,變得極其古怪。
那神情,夾雜着驚恐、厭惡以及很多其它我看不懂的情緒。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順子:“咱們快離開這裡吧。”
弱雞抹了把臉,道:“等等,先去把裝備拿回來。”他們在這地方待得比較久,對於周圍的環境比較熟悉,很快就在附近的一個專門堆放戰利品的洞穴裡,找回了被搜刮走的裝備。
衆人背上了各自的裝備,開始離開這個地方。逃生的野人沒有出聲,我們也沒人說話,除了周玄業手中偶爾突兀的鈴響外,四下裡安靜的可怕。
我們在附近的水源洗乾淨身上的血腥味兒,開始往回走,準備找一個遠離野人巢穴的地方過夜。
其實,即便我們就住在附近,想必那些野人也不敢來招惹了。
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的大腦都是混亂的,很多東西都沒來得及思考,腦子裡閃過最多的畫面,竟然是那個女野人給我喂肉的畫面。我當然不是喜歡它,只是那種感覺很複雜,我找不到該殺它的理由。
下半夜的時候,我們找到了一個落腳點,周圍較爲開闊,地勢稍高,而且很乾燥。
我們兩撥人聚在一起開始扎帳篷,並且準備一些吃食,互訴分別後的經歷。楊哥這邊的情況和我猜測的差不多,在屍參的追趕下,所有人都失散了,這附近又是野人的底盤,所以最後都在野人窩裡相遇,也並沒有什麼意外的。
直到此時,我纔將想起,現在所有人都匯合了,就差譚刃了!
譚刃去哪兒了?
我問楊哥等人有沒有遇到過譚刃,衆人紛紛搖頭。
周玄業從大開殺戒以後就一直沒說話,這會兒也是直接鑽進了帳篷裡睡覺,和平時的爲人處世,完全是兩個人。我總覺得周玄業身上出了什麼事,但人還是那個人,臉還是那張臉,沒有任何變化。
究竟是什麼原因,會讓他性格大變?
儘管我此刻並不想和周玄業多做交流,但想到音信全無的譚刃,還是不得不鑽進了帳篷,問他:“老闆,你說……”
“別說話。”
我話才起了個頭,就被周玄業打斷了。他縮在睡袋裡,腦袋全部鑽了進去,如同一隻大型的綠豆冰棍兒。
緊接着,他又道:“你是想問譚刃的事?”
我心裡咯噔一下,周玄業爲人守禮,他從來沒有叫過譚刃的名字,一般都是叫師兄的。
“嗯。”
周玄業依舊沒冒頭,道:“我有辦法找到他。”接下來,我們就再沒有其他交流中。
帳篷外傳來宋僑明叫我吃飯的聲音,我鑽了出去,衆人喝着餅乾糊,心情都不怎麼好。我相信,在宋僑明等人的心裡,之前大開殺戒的一幕,並不是他們所希望的,但誰有立場指責周玄業呢?如果不是他,楊哥等人根本逃不出野人窩。
這本身就是一件很糾結的事,我們的原計劃就是大開殺戒,但我們沒料到的是野人的態度,它們並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殘暴。計劃如期進行,所有人都平安逃出了野人窩,但我們卻高興不起來。
片刻後,宋僑明看了看帳篷,壓低聲音對我說:“他怎麼?”
這個他自然是指周玄業。
我道:“睡了。”
宋僑明抹了抹嘴,道:“恕我直言,你有沒有覺得,周老闆有問題?”
連宋僑明這個外人都看出來了。
我心情沉重的點了點頭。
他又問道:“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我搖了搖頭,道:“不知道,我也覺得很棘手。”
楊哥沉聲道:“所幸,他是對這外人下手。”
烏史鈴一行人沒有跟我們在一處,而是圍着那個姓龔的,綽號叫傻大個的人說話。這次的事情,顯然讓他們對我們這夥兒人產生了恐懼心態,我能感覺到,連跟我關係最好的烏史鈴,也有些迴避我們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衆人繼續上路往回走,沿途,周玄業也並沒有說過要怎麼尋找譚刃,我也不好開口問。
到第三天時,我們回到了那個放屍體的樹洞裡,那具屍化過的白毛屍,在爆發過後,開始露出萎靡的現象,身上的白毛一撮撮的往下掉,屍身也有了腐爛的跡象。
當週玄業將它身體中的控屍楔拔出來時,整個遺體更是直接裂成了碎塊。
宋僑明道:“把碎屍帶回去,我爺爺更傷心。”說完,便挖了個坑,就地掩埋了。
我們現在手頭只有一具遺軀,第三具白毛屍以及譚刃都不見蹤影。
烏史鈴等人商議一番後,決定先行回去,衆人相識一場,也算朋友,互換了聯繫方式,兩撥人就分道揚鑣了。
臨走時,小眼睛突然對我說:“他有病,如果有需要,可以到活人堂來。”
我心裡打了個突,問道:“你知道他是怎麼回事?”
小眼睛道:“我功力不到家,不知道,但我們當家的或許知道。有需要,可以來試一試。先走了。”
經歷過這一番折騰,宋僑明也不執着於第三具屍體了,只說找不到就算了,將譚刃找回來後,咱們就回程。衆人都看向周玄業,想看看他接下來的打算,在尋人方面,譚刃纔是專家,我不知道周玄業所說的辦法是什麼。